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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卷四灵(3)

4.40人胜我无害,彼无蓄怨①之心;我胜人非福,恐有不测之祸。

【注释】

①蓄怨:积蓄的妒恨。

【译文】

别人胜过我,比我强,不见得有什么害处。因为这样他便不会在心中对我积蓄什么怨恨和嫉妒。我胜过他人,比别人强,也不见得是自己的福气。倘若身边有一些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强的人,恐怕会有难以预测的灾祸发生。

【评点】

人际交往中争斗的根源,往往是潜藏在人心中的好胜心理。人的自卑和自大的心理,便是从这里发生的。很多人总喜欢把他人当作超越的对象,做一些不一定适合自己的事情。同样,他人也把我们当作竞争对手。任何一种竞争,如果超过双方所能承受的限度,就会充满痛苦。

4.41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

【译文】

关起门,就仿佛住在深山中一样。能读书,则会觉得处处都是净土。

【评点】

将门关上,没有任何人来干扰,那种感觉,就好像住在深山中一般。真正的得道之人以为处处都是深山,处处是乐土。如果把欲念放在心外,则心灵便是净土。通过读书可以吸取人生哲理,也能够使灵魂得到净化。北宋诗人黄庭坚曾说:“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这很有道理,值得玩味。

4.42欲见圣人气象①,须于自己胸中洁净时观之。

【注释】

①气象:胸怀气度。

【译文】

如果想见到圣人的胸襟和气度,只有在自己内心洁净的时候才能观察得到。

【评点】

所谓的圣贤通达之人,之所以气度超凡、胸襟坦荡,是因为其心灵洁净,一尘不染。我们凡人经常由于心中杂念太多,还蒙昧无知。因此,如果想了解圣贤之人的胸怀气度,必须先排除心中杂念。而想成为圣贤之士,首先要参悟生死关,看透名利关,达到清除心中杂念,让心灵更加纯净的目的,并要帮助他人扫除心灵垃圾。

4.43成名每①在穷苦日,败事②多因得志③时。

【注释】

①每:往往。②败事:遭致失败。③得志;春风得意。

【译文】

一个人成名往往是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而失败则常常是在志得意满之时。

【评点】

人们常说“逆境出人才”,这句话很有道理。因为人在穷苦之中,容易顶着压力知难而上,取得了成功。可是成功之后,却忘了以前的艰辛,很容易志得意满,自然也失去了贫穷时的那股冲劲儿,找不回艰苦奋斗的精神。加上成功之后,身边增加了许多诱惑,以至于能力不断向外消耗,却没有增加。所以,一个人在成功之后,如果不懂得收敛锋芒,过于炫耀,很快便会走向失败。

4.44让利精①于取利,逃名巧于邀名②。

【注释】

①精:精明。②邀名:争夺名声。

【译文】

将利益让给他人,比和他人争取利益更为精明;逃避声名远比求取声名更为明智。

【评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利益往往是大家起矛盾的诱因。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想获得更多,为此,很多人失去了珍贵的友谊,或者是做人的立场,甚至为了一点利益丧失人格也在所不惜。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宁可自己少得一些利益,让别人多得一点利益,更不要因为这点利益伤了彼此的友谊与和气,这才是真正的精明。

4.45过分求福,适①以速②祸;安分③速祸④,将自得福。

【注释】

①适:容易。②速:促使。③安分:安然面对。④速祸:突如其来的祸端。

【译文】

过分地追求福分,会加速祸事的降临;对于突然发生的灾祸能泰然处之,自然能够逢凶化吉,转祸为福。

【评点】

过分贪求往往会招来祸事,福事却存在于安分守己之中。一个人若过分求福,不但会将原来的福分失去,还可能招来更大的祸害。而对于突如其来的灾祸,也不要过分惊慌,惊慌中更容易出错。祸福相倚,虽然难以预料,但也要看人是否能自己守住福分。

4.46看书只要理路通透①,不可拘泥旧说,更不可附会②新说。

【注释】

①理路通透:理清书中的道理。②附会:盲目信从。

【译文】

看书贵在看懂书中的道理,并能将书中的道理贯通透彻,不被旧有学说所限制和束缚,更不可对新学说盲目附会。

【评点】

书是知识的载体,是人类运用心灵,观察外界种种现象,以及对人类自身反省的文本纪录。但是,读书也要有方法,要会读书,能读懂书中的道理,并能将其融会贯通,为己所用,并提高自己,这样才能体现出读书的意义。

4.47对棋①不若观棋,观棋不若弹瑟,弹瑟不若听琴。古云:但②识③琴中趣,何劳弦④上音。斯⑤言信然⑥。

【注释】

①对棋:与人下棋。②但:只要。③识:体会。④劳弦:拨弄琴弦。⑤斯:此。⑥信然:很对。

【译文】

同人下棋不如看人下棋,看人下棋不如自己弹瑟,自己弹瑟又不如听人弹琴。古人说:“只要能体会琴中的趣味,何必一定弹出琴音呢!”这句话很正确。

【评点】

同人下棋,免不了有杀伐之气和得失之心,但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与其沉溺棋中还不如做个旁观者,看人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旁观别人下棋,眼看兵死马亡,难免抑制不住要指点迷津,可说了又招人厌,不如自个儿去弹琴。

4.48伶人①代古人语,代古人笑,代古人愤,今文人为文②似之。伶人登台③肖④古人,下台还伶人,今文人为文又似之,很令古人见今文人,当⑤何如⑥愤,何如笑,何如语。

【注释】

①伶人:演戏的人。②为文:写文章。③登台:在台上。④肖:很像。⑤当:将,会。⑥何如:如何。

【译文】

演戏的扮成古人,替古人讲话,替古人笑,甚至替古人生气。如同现在的读书人写文章一样。演戏的人在戏台上演得很像古人,但是下了台,又恢复伶人的身份了,现在的读书人写文章又与这点非常相像。倘若能让古人见到现在的读书人,真不知他们将会怎样生气,怎样笑,怎样讲话。

【评点】

戏台上惟妙惟肖的表演,能让戏里戏外融为一体。台下的我们,也是人生舞台上的演员。当我们不假思索地接受一种既定的角色时,是否已经陷入了虚妄?我们所扮演的角色,是否与自己真正的内在完全不符?我们是自己选择了这个角色,还是让角色来选择我们,自己如同伶人一般,为别人哭,为别人笑,为别人生气呢?

4.49士君子贫不能济物①者,遇人痴迷②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③功德。

【注释】

①济物:以物质接济。②痴迷:迷惑。③无量:无边无际。

【译文】

读书人贫穷,不能在物质上救济他人的,可以在他人糊涂迷惑的时候,用言语来指点他;或者看到他人紧急危难时,用言语来解救他,这也是无边的功德。

【评点】

济人之难,不单单是金钱与物质的帮助,精神上的帮助可能更加让人受益终身。因为,智慧是千金不易的宝贝,言语也是一种惠而不贵的东西。读书人向来清贫,很难在物质上给别人提供帮助,但是,在言语和智慧上,却可以贡献给别人无尽的宝藏。

4.50夜者日之余,雨者月之余,冬者岁之余。当此三余,人事稍疏①,正可一意学问②。

【注释】

①稍疏:较少。②学问:读书。

【译文】

夜晚是一天所余出的时间,雨天是一月所余出的时间,冬天则是一年所余出的时间,在这三种剩余的时间里,人与事的纷扰相对少些,正好可以用来专心致志地读书。

【评点】

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所以,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在晚上,在雨天,在冬日的时候,是人们容易休闲的时间,人事纷扰也较少,对于读书人来说,属于黄金时间,要充分利用这些宝贵时间。

4.51简傲①不可谓高,谄谀不可谓谦,刻薄不可谓严明,苟酷②不可谓宽大。

【注释】

①简傲:轻忽傲慢。②苟酷:放任自流。

【译文】

轻忽傲慢不算是高明,阿谀谄媚不能称为谦让,刻薄待人不能称之为严明,不加约束任其放纵不能称为心胸宽大。

【评点】

一些修养很好,涵养极深的人,不喜欢表现自己,只是含而不露。反倒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人,总是以傲慢轻世的态度来表现自己高人一等,这种做法并不高明。因为,高明在于内涵,不在外表;谦虚出于真心,不出于假意。真正有内涵的人,绝不轻忽傲慢;真正谦虚的人必定虚怀若谷,并不对人阿谀奉承。

4.52画家之妙,皆在运笔①之先;运思之际②,一经点染,便减神机③。长于笔者,文章即如言语;长于舌者,言语即成文章。昔人谓丹青④乃无言之诗,诗句乃有言⑤之画,余则欲丹青似诗,诗句无言,方许⑥各臻⑦妙境。

【注释】

①运笔:下笔。②际:时候。③神机:灵感。④丹青:画。⑤有言:有声。⑥方许:这样,如此。⑦臻:到达。

【译文】

画家精妙的构思,都是在下笔之前完成的。在构思的时候如果有一丝杂念,便不能将神妙之处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善于写文章的人,他的文章就是最美妙的言语;善于讲话的人,所说出来的话就是最美好的篇章。古人将画说成无声的诗,而诗则是有声的画。我认为,最好的画也同诗一样,能无穷无尽地表达意境而不着一字。如此,诗和画才算达到了神妙的境界。

【评点】

画家在下笔画一幅画之前,必定要先沉思静虑一番,想好自己要表达的内心世界,该如何酝酿心中的风景,如何在贴切的安排中让画达到尽善尽美,这都是要提前想好的。有人说,画是空间的艺术,诗是时间的艺术。事实上,这只是表面的看法,真正的诗和画是时空兼容,甚至超越时空的。诗和画的神妙处不完全在诗、画的本身,而在它的画面、文字之外,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只有这样,诗与画才能糅合一体,才能给人出神入化的感觉。

4.53累①月独处,一室萧条,取云霞为侣伴,引青松为心知;或②稚子老翁,闲中来过,浊酒一壶,蹲鸱③一盂,相共开笑口,所谈浮生闲话,绝不及市朝。客去关门,了无报谢,如是毕④余⑤生足矣。

【注释】

①累:独处。②或:有时。③蹲鸱:芋头。④毕:此。⑤余:我。

【译文】

在连续数月的独居生活中,虽然一屋子的萧条冷清,但是时常将浮云彩霞当伴侣,把青松当作我的知心朋友。空闲时候,有老年人会带着幼童过来拜访,这时,我便拿一壶浊酒、一盘大芋头来招待他们,谈论着一些家常话,高兴时开怀大笑,而从不谈及市肆朝廷方面的俗事。聊得高兴了,客人便告辞而去,不需要起身送客或者说一些客套话。如果能这样清闲地过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评点】

很多人向往自己的一生轰轰烈烈,出人头地,却不知道过一种清净平淡、与世无争的生活,再有三两知己,哪怕相聚时只是一壶浊酒、几个大芋头也很让人惬意。没有市肆朝廷等俗事的打扰,没有功名利禄的烦恼,如同置身于世外桃源,这种悠闲自得的状态,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4.54耳目宽则天地窄,争务①短②则日月长。

【注释】

①争务:争名夺利。②短:少。

【译文】

耳朵和眼睛用得太多,便会觉得天地之间很狭隘。能使争名逐利的心思减少一些,日子就会过得闲适而悠长。

【评点】

世间的人往往是得到的越多,欲望就越多,那些不能感受光明的盲人,不能听到声音的聋子……似乎对生命也没有那么多的抱怨,过得还挺满足。而那些四肢健全的人却时常觉得生活对自己不公平,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更多,常常为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因此抱怨日月乏味,天地狭小,生活无聊。

4.55从江干溪畔箕踞①,石上听水声,浩浩潺潺,粼粼冷冷,恰似一部天然之乐韵。疑有湘灵②,在水中鼓瑟③也。

【注释】

①箕踞:盘腿而坐。②湘灵:湘水的神灵。③鼓瑟:弹琴。

【译文】

在江边和溪岸的石上盘腿而坐,聆听着水声,时而声音清澈,声势浩大;时而沉默寂静,如同耳语。就好像一首大自然的乐曲一般,让我有些怀疑,是否有湘水中的女神,在水中弹奏她的锦瑟。

【评点】

大自然是交响乐,是小夜曲,它充满着迷人的神韵。溪中的清流,江边的巨涛,与天宽云阔、远人近影合二为一,更加让人心旷神怡,但是这种自然的美丽也只有那些内心宁静平和的人才能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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