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朵儿捡着平常其他人不会走的林中小路回到村里,像往常一样,来到玉姑姑的药房,兢兢业业替玉姑姑鼓捣着药草。
药草采摘之后若要达到入药制毒的标准,还有经过多道炮制之法,蒸、炒、炙、煅、炮、炼、煮沸、火熬、烧、斩断、研、锉、捣膏、酒洗、酒煎、酒煮、水浸、汤洗、刮皮、去核、去翅足、去毛等。
这些工序,玉姑姑自是不会亲自动手,所以花骨朵儿从小很是练就了些干活儿的本事。酒制升提;姜制发散;入盐走肾仍仗软坚;用醋注肝经且资住痛;米泔制去燥性和中;乳制滋润回枯助生阴血,蜜制甘难化增益元阴;陈璧土制窃真气骤补中焦;麦麸皮制抑酷性勿伤上膈;乌豆汤、甘草汤渍曝并解毒至令平和。
花骨朵儿一心摆弄草药的时候才能让自己不安的心绪稍减。
“最近多采些当归回来,今年山上雨水多,过几日恐怕都要烂根了。”玉姑姑冷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花骨朵儿吓得一个激灵,手边正麸炒着的山药翻了一地。
“这几日怎么总是怎么慌张?可有发生什么事么?”玉姑姑沉着脸问道。
“没……没有……就是溜了神……”
玉姑姑往前走了几步,在花骨朵儿跟前站定,“这些年,我们也没少问你那《梅花赋》的下落,但你一直说不知。以往你年幼,没什么可计较的,玉姑姑今日再问你一回,那《梅花赋》现在哪里,你娘是怎么和你交代的?”
今夕当然不同往日,花骨朵儿怎能不知道,不过她还是摆出了和以往一样一无所知的样子,“玉姑姑,那《梅花赋》究竟有什么特别?怎么娘从来没和我提起过。”
玉姑姑盯着花骨朵儿看了半天,花骨朵儿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玉姑姑没再说什么就进了屋。
花骨朵儿只觉得脊梁骨直冒冷风,她从小就怕他们,怕钱伯伯,怕玉姑姑,怕叶叔叶婶,从那日开始,害怕已经变成了惊惧,她知道再不是被罚跪罚饭甚至……那么简单,等待她的,可能是更严酷的惩罚和逼问。
这日晚些时候,花骨朵儿并没有照例赶往破庙,做完了大人们安排的事,便早早回到自己的小屋,她的小屋就在玉姑姑院子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如果说叶叔叶婶那日在林中对话只是不小心被她听了去,那今日玉姑姑的再次追问也绝非偶然,花骨朵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只知道自己必须时刻警觉,处处小心,被他们发现了朱大哥,受难的必然不止她一人。
好在这些时日,她都在破庙里多存了些吃食和草药,朱大哥的伤势也大有好转,短时不去,应该是无忧的。花骨朵儿脑子里这样想着,心里却像猫挠一般……
如此过了两日,花骨朵儿都没有再去破庙,每日上山采药的时候都少,白日里就在玉姑姑的院子里练功、摆弄草药,生怕别人看她不到起了疑心,晚上就自己在屋里对着蜡烛发呆发愁,睡也睡不着,什么都做不了。
破庙里,祝典早早收了功,在里间踱步。花骨朵儿接连两日未来,自打他被她救回破庙,这还是第一次。
从那日林中一男一女的对话来看,幽谷中人多半是千株阁旧部,其中不乏像那女人一样对花骨朵儿的娘亲心怀不满之人。之前他们忌惮千株阁的独门绝学《梅花赋》,应该是没有过多为难花骨朵儿,难道最近被他们发现有异?
如果他们真的铁了心对花骨朵儿不利,花骨朵儿若是交代了《梅花赋》口诀,此刻说不定已遭毒手,不过祝典知花骨朵儿似拙实慧,若是能推说不知,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花骨朵儿不欲让祝典近村,也从没和祝典提起过居住生活之所在。祝典出了破庙,只见四顾漆黑,人烟不辨。幽谷百里,草木深深,只一条小径祝典识得,那是通往那日救他的山溪边。
记得花骨朵儿说过,她时常白日里去那条山溪,行多则路成,如果花骨朵儿常去此地,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通往村里的路径。
寻着水声一路摸索过去,皎月之下,水面一片寒光,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水域传来,溪水蜿蜒向南,周围都是丛林厚木,远处尽是高山峻岭,祝典走走停停,细细辨索,希望能发现些踪迹,找到花骨朵儿的所在。
可是沿溪水行走半晌,再没发现半点人迹。不知不觉已走到溪水尽头,眼前是一处深潭,水波粼粼,深不见底,潭边是绝崖峭壁,显然是一条死路。
正待祝典转身要从别处寻找,潭里突然响起了不同寻常的水声,声音像是从潭底发出。祝典退身一步,隐于潭水旁草木中,侧耳倾听,静观其变。
只见不一会儿,潭水表面的平静被突然打破,竟是花骨朵儿的小脑袋从水底伸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拼命往岸边扑腾着。
祝典见花骨朵儿没事,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
花骨朵儿正自惊恐,拼命游着,眼前又突然现出一道人影儿,吓得她更慌了神,怕被人发现,赶紧想往潭底沉,可又心有余悸,反复之间呛了好几口水。
祝典见状,腾身跃入水中,托起沉沉浮浮的花骨朵儿,一手系着她的腰,一手拨着水,把花骨朵儿捞上了岸。
“怎么这般惊恐?”祝典一边问一边给她抚着背压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