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妹妹,莫不是皇上多日不去你那里,臣妾都听出些许醋味了。”柔妃媚眼轻挑,嘴上却丝毫不留情面。这柔妃,林宛熙,太师林远之嫡孙女,自认身份尊贵,她瞧不起容妃的家世,时常与她对着干。
容妃,庞庆娅,户部尚书庞庆师之妹,容妃和柔妃两人都是昭宁三年选秀入宫,一年后又一同封妃,位列四位,也是风光无限,难免暗中较劲。
而一直默默不语的淑嫔,是胡国和亲的公主。昭宁三年,胡国皇帝百里稼轩即位后,为答谢夏侯宸相助登位之谊,将他最小的妹妹公主百里嘉旻以和亲方式送来中州,效仿当年建仁帝与落樱公主,再建友谊之邦的睦邻关系。
但是夏侯宸虽然接下了此女子,只封为淑嫔。
后宫花团锦簇,看似祥和,其实风波暗涌。水幻平日里从不涉足她们的争斗,只关起门来相夫教子,哦不对,是“等”夫教子。
当然,有时候心情好了,她便去永康王府待上一段日子,敬敬孝心。
永康王年岁渐长,这几年再未外出,与王妃琴瑟相和,煮酒抚琴也是逍遥自在。世子严永怀,本来钟情于胡国的彤云公主,奈何四年前太子刺杀一案,彤云遇刺身亡,他也险些没活下来。
经此事后,世子消沉过一段日子,后来学他父亲云游四海,好几年都不着家。
王爷与王妃着急上火,但也没法子。感情的创伤,也只能自己慢慢愈合,也只能派暗卫跟着确保安全,剩下的一切随他去吧。
这些年,若非有雪魄郡主绕于膝下,只怕王妃的日子难熬。
郡主雪魄,本名薛雪吟,生母冷冰卿是水幻的结拜姐妹,沉医谷被灭时死在了如凌天的掌下;其父薛灵,五年前携龙图返回洛州,至此下落不明。
水幻心疼她自幼失了父母,便托付永康王夫妇照料。为掩其身世,由夏侯宸下旨封为雪魄郡主,这几年时常入宫和几个皇子公主们一起长大。
现在夏侯宸膝下子嗣稀薄,除了承渊二十七年出生的夏侯琰与夏侯瑾,再无所出。因而夏侯宸视他们如掌上明珠,十分宠爱。
水幻深知后廷水深难测,为看顾好这几个孩子,她鲜少带着孩子外出,也将嫔妃的晨昏定省改为一月一次,除了夏侯宸最开始时常来朝凤宫看她,她极少以皇后名义踏入盘龙殿半步。树大招风,她已贵为皇后,自然会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肉刺,欲除之而后快,更何况,她心不在此,更不愿与夏侯宸纠缠太多,是以这些年,外人看似和睦的帝后关系,不过是演出来迷惑他人的障眼法。
夏侯宸已不再是当年的储君,他肩上担着江山社稷,他的骄傲与身份,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向自己低头?
算起来,她也是很久未见过他了呢。
思绪万千间,脚步已抵达柔元殿门口,内侍方要通报,她示意无需如此,刚要迈步而入,便听到殿中妃子们的那番话。
眼见容、柔二妃又要掐起来,敏贵妃急忙出来打圆场:“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做什么争一时长短?侍奉陛下本是分内之事,本宫未觉辛苦,容妃,以后切莫再口无遮拦,若叫陛下听见了,恐怕会恼了妹妹。为着妹妹的好,本宫都不忍再责罚妹妹了,不如日后还是少出你的锦绣宫吧。”
敏贵妃一通暗讽让容妃脸色骤变,贵妃竟敢如此轻描淡写地禁她足!她若是认罪便真的要禁足一段时日,若是反抗只怕这贵妃还要给她罪加一等,但碍于她贵妃的身份,不好直接与之对抗。
容妃心思一转,掩唇笑道:“姐姐说的是,姐姐代皇后协理六宫,日理万机,连主持每月一次的请安都替了皇后姐姐,自古言能者多劳,姐姐的功劳妹妹等望尘莫及。既然姐姐代皇后姐姐责罚妹妹,妹妹岂敢不从?”
敏贵妃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望着容妃挑衅的目光,她只能暗暗咬牙。
今日言多必失,若真禁足容妃,这事传到皇后那里,她不免又得一番解释,皇后虽然平日不管事,但这么多年她也看的出来,皇后她只是懒得管,若真的触碰到她的底线,只怕这些年她的苦心经营就会付之一炬。
水幻知道再不进去恐怕事情就不好收场了,她以眼神示意青碧,青碧轻咳一声,殿内的人这才往门口看过来。
门外和煦的日光温暖祥和,皇后着凤服后冠盈盈而立,她逆着光站在门口,周身似兰气香绕,端庄素雅,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凤冠前一串流苏紧贴额前,更衬得肤如雪白,吹弹可破。眉间勾勒精致的花钿,贵气逼人,可偏偏笑得随和,让人竟生畏惧,又忍不住想要亲近。
“说什么呢,竟连本宫到了都没瞧见。”皇后轻呵一口气,分明是一句笑谈,却让在场的人心里一突。
她是在暗示,自己已经在门口听了许久,只怕刚才贵妃与容妃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众妃紧忙下座相迎,齐齐朝她叩首:
“臣妾等叩见皇后娘娘。”
水幻端着架子,信步迈过她们匍匐的身躯,径直走向凤座,缓缓坐下。
这才朝众人微微抬手:“都起来吧。”
敏贵妃手心冒汗不已,自是不敢起来。方才的话也不知她听去了多少,是否会误会,或者真的信了容妃那贱人的挑唆……
“皇后娘娘赎罪,臣妾失言冒犯,还请娘娘降罪。”贵妃并未起身,只是跪在皇后面前,仪态恭敬。
水幻扫了一眼众人,贵妃未起,其他的嫔妃那就更不敢起了。她暗自觉得好笑,看来这宫中听命于贵妃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呢。
“贵妃说什么呢,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玩笑话罢了。青碧,还不快扶贵妃起来?”
“奴婢遵旨。”
众妃见皇后并未有动怒的意思,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皇后向来不管六宫的事,每月的请安也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众妃也只是迎合贵妃罢了。
“温贵人。”大伙还未松口气,皇后忽然再开金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
温贵人吓了一跳,她快步上前道:“皇后娘娘恕罪!”
水幻笑道:“哦?你这是做什么?”
温贵人怯怯道:“嫔妾失言,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倒是个乖觉的主,”她道:“只可惜总是管不住你的嘴。今日惹得两位宫妃拌嘴,伤了和气,若不小惩大诫,陛下定要怪我没为他管好后廷。既然你喜爱奉承,不如就做回宫女,继续在御花园洒扫当值吧。”
温贵人大惊失色,连忙叩首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饶命?”水幻慢条斯理道:“本宫未取你性命,何来饶命?贵人,可勿要诋毁本宫!”
温贵人惊慌失措地看着刀不血刃的皇后,这才恍然清晰地认识到,谁才是这后廷的主人……青碧挥挥手,便有两个内侍将吓傻了的温贵人拖了下去。
殿内静悄悄地,谁也不敢出声,皇后歪着身子,含笑对贵妃还有容妃道:“两位妹妹莫要气了吧,本宫已经责罚了温贵人,这样的处置,妹妹们还满意吧?”
敏贵妃几乎气的吐血,分明是她杀鸡骇猴,做给她看,可去偏偏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而她却还不得不叩首谢恩。“姐姐说笑了,妹妹怎敢生姐姐的气。”
“贵妃娘娘这话说错了,”容妃高声道:“皇后姐姐这是替你出气呢,你怎的还生姐姐的气?”
水幻心中大笑,这个容妃倒是个妙人,性格爽朗,心直口快。看贵妃那副憋死人的表情,就觉得开心。
“好了容妃,本宫当然知道贵妃不会生气了。”水幻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心里面早已经乐得开花。
哼,老早就觉得贵妃越来越不安生,这些年里里外外没少映射她的不是。水幻只是懒得与她交手,但是她若敢染指后位,对她的孩子不利,那么就别怪她不顾多年的情谊。
水幻意味深长地看了柔妃一眼,见她把头埋得更低,便知道她已经收到了自己的警告。
请安完了,敲打也完了,众妃各自散了,柔元殿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