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禅院之内,窗棂寒雪,古松苍劲。
连翘与莫云一路奔波,此事连翘正在禅房之内安歇,由穆婆照看。
莫云将太子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却见水幻的眉头越锁越深。
“你是说,宫商羽已经掌控了太子府?连同侧妃也参与了此事!?”
莫云躬身:“属下不敢妄言,宫商羽如今已经成为陛下身边宠臣,这一个月以来,数次进宫侍疾,就连尚书令大人都让其三分。更不用说其他人,陛下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情况堪忧。属下受先生指令守护良娣,不敢长期停留在外。”
他望着一身素雅的太子妃,不知道为何,虽然外人道她涉嫌巫蛊之祸,虽然太子至今仍未苏醒,可她仿佛是拂云淡月的那缕清风。
当时匆忙逃离太子府,良娣想也未想就让他直驱玉峰山护国寺,竟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
可见太子妃平日在众人心中,仍有不可言喻的地位。
“太子府众人内,良娣虽与我交好,但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这个宫商羽为何要杀她?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水幻喃喃自语,莫云又道:
“那贴身侍婢小玉临死前已经招了,是侧妃买通您身边的婢女小絮,偷偷在您的寝室放置了阵魇。想来是侧妃嫁祸栽赃,只可惜那小玉为了让良娣顺利逃脱,已经畏罪自尽……”
水幻轻轻摇摇头:“这没有道理……”
“娘娘说什么?”
水幻道:“侧妃心系太子,又怎么会做出毒害太子的举动?更遑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又怎么有能力筹谋得天衣无缝……”
莫云点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言道:“难道这件事也与那宫商羽有关?”
“怕是呢……”水幻低叹:“当初擎苍或许没有错,当日宫商羽由百里稼轩引荐入宫为陛下抚琴,后来太子在他的身上搜出龙图……太子本欲将其处死,却是我苦谏将他带回了太子府。真不知是福是祸……如今看来,竟是我引狼入室……”
莫云道:“娘娘,这或许只是咱们的猜测,那宫商羽不过是个琴师……应该不会有能力做出这些……”
“太子妃--”穆婆出现在门口,神色有些古怪,他道:“良娣醒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说……”
水幻点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连翘已经自己支撑着伏在床枕之上,目光含泪,似是犯了极大的错,一见道水幻竟然掀开锦被不顾臃肿的身子跪在了床上,一遍磕头一遍呜咽道:
“太子妃,罪妇连翘愧对太子殿下,恳请受责!--”
水幻大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要顾惜腹中的孩儿!府中之事莫云已经与我说了,小玉参与陷害你并不知情,这不是你的错。你快起来。”
连翘面色极为苍白,她泣不成声地摇摇头,却没力气再说出一句话。
水幻看她这个样子也十分怜惜,只能安抚摸着她的后背,温言:“好了,别怕,这里是护国寺,即便如今我乃戴罪之身,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人来还咱们了。别怕……”
连翘抽抽噎噎,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她红着眼睛,死死抓着水幻的手腕,歉疚道:“兰儿,蒙你不弃,太子怜惜,连翘才有今日。可是,我却……瞒着你们一件天大的事,这才导致今日时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水幻皱眉,看她的样子,想起这几个月她一直满怀心事,闷闷不乐。当即也沉下心来问道:
“究竟是何事?”
她慢慢拭干连翘脸上的泪痕,连翘靠着她,薄唇微微开合:
“我瞒了你们,因为私心,因为所谓的血肉亲情……妹妹,你可知道,宫商羽……其实并不是他的真名……”
水幻等人微微摇头,连翘继续言语:“他叫陆连成,祖籍秀翠山陆家庄……他--是我的亲哥哥……”
一语落下,四人大惊,水幻不可思议,莫云大吃一惊,穆婆却是若有所思。
“这……你如何知道?”
连翘苦笑:“你还记得,永康王寿宴,我落水之事?”
她道:“落水之前,我偷听到了宫商羽和瑜贵妃之间的谈话。他亲口承认自己是陆连成,那时我吃惊之下惊动了他……他那个时候便想要杀我灭口……我慌不择路,逃至那个凉亭里,惊疑未定间,被婢女推下了湖中……”
“难怪那之后,你一直郁郁寡欢,原来是因为他……”
连翘无奈:“虽然偷听到了他的秘密,知道他会对太子不利,可是……那毕竟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的相遇竟会这个样子。我不敢告诉他我是他的妹妹,因为他恨着殿下,以为殿下害了我陆家庄……我更不敢告诉殿下,害怕我唯一的嫡系亲人就会因此……”
两边皆是挚爱,孰重孰轻,难以评断,这的确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连翘犹豫不决,实在情理之中。
“我想着,或许哥哥只是被仇恨蒙了眼睛。总有一天,他会放下的……我只能尽自己的力量陪着他,护着殿下……可那一日,殿下遇刺的消息传来,兰儿你又被陷害,我就知道完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可是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小玉说,他是看到一只玉莲耳坠才一定要杀了我。他一定是知道我就是那个偷听到他秘密的人,所以,所以……他就要杀我……”连翘心痛地闭上眼:“多么可笑,哥哥,竟然……要杀了我……”
水幻深深地拥紧她,安慰道:“别难过了,他并不知道你是他的妹妹。这不能怪你,不怪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爹不是说,他已经把哥哥安顿好了吗?他不是说要我们兄妹放弃仇恨吗,当年因为仇恨我错手害死了父亲,难道……难道哥哥还要杀了我么……他若知道真相,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呜呜呜……”
窗外万籁俱静,连翘的哭声悲凉凄厉,幽咽仓皇。水幻也忍不住湿润了眼角,谁又能料到,那个第一怀疑的对象会是连翘的亲人呢?
谁又料到,他会对连翘下狠手……
“好姐姐,不要再哭了。来,我们坐起来。”水幻将她扶起来,后背靠好,道:
“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这只是让你们兄妹团聚的一个劫数。你瞧,他不是并没有伤到你么?等这件事过去,你与他好好相认,冰释前嫌。你要记得,你才是化解殿下和你哥哥之间的纽带。你不能自暴自弃,懂吗?”
“可是,哥哥那么恨殿下,他会祝福我和殿下吗?他会憎恨我嫁给了仇人吗,会不会,他不肯认我……还是要杀了我?”
“傻丫头……”水幻轻语:“这世间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你是擎苍心爱的女子,他是你唯一的哥哥,长兄如父,他怎么会不顾妹妹的幸福呢?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外甥,将来外甥说不定还要缠着舅舅习武练剑,他心疼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你们呢?”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