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琦激动地晃动着双手，全然不顾上面血淋淋的伤口：“我竟然亲手害死了妹妹的孩子！隐觞，他明明和玉儿长得那么像，可我记不起了，我……我……亲手害死了他！”常琦嘶吼道：“可是为什么，汀兰，她为什么还会活着，她不是觞儿的妻子吗？她不是那个时候宁愿死也要和觞儿在一起吗？可是为什么她要回到主上的身边，为什么明明肚子里有着觞儿的孩子还要去做太子妃！难道要让我萧家的骨肉成为她登后的工具吗？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宁愿她死也不要她得逞！”
这便是常琦同意与护国夫人合作的原因？常毅苦笑，虽然他查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个事实摆在面前，还是让人觉得难堪……
常琦慢慢冷静下俩，低声道：“大哥，我知道，这一次我自作主张，明知行围有古怪也没有禀明，甚至与阮文姝合作陷害太子妃，连累主上受伤。我违背了冥卫的纪律，我罪该万死。但是常琦此生从未背叛过主上，背叛过夏侯皇室。太子已经被那个女人迷住，我虽然因为私心要杀了她，但是我也是为了主上着想，她今日可以为了荣华富贵背叛我的外甥，总有一日，她也会和那个德妃一样背叛主上的！”
看着常琦暗红的眼眸，常毅平生静气道：“老四，难道在你眼中，主上便是如此一个宠信妃子，荒误正业的储君？你认为陷害了太子妃就不算背叛吗？”他顿了顿，冷声言语：“你可曾想过，若太子妃谋害太子的事情坐实，若你今日在大殿之上将汀兰腹中之子并非夏侯血脉的事情说出，将会引起多么大的朝廷动荡！？届时太子必定不能再继承大统，就算皇上再有心维护，这个消息传出宫闱，夏侯氏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朝廷势必四分五裂，众臣不再拥护太子，转而倒戈向嗣王，倒向阮文姝！”
常琦沉默不语，常毅字字诛心：“可是嗣王不过还是个婴孩，阮文姝势必会暗操政权，你应该会记得几十年前的那场大祸，因为外戚势力庞大，容不下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这才会引发明王叛乱。你难道还想再让百姓们经历一次这样的祸乱？况如今胡国使团尚在，现在彤云公主已死，难保会不会与胡国开战！这就是你所为的没有背叛吗？”
“我……”
“当年我从师父手中接过冥卫，师父曾问过我，冥卫的忠心是什么。我曾回答，忠于陛下。师父却说这只是对了一半，而今我来问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冥卫的忠心究竟是什么！”
时间在他们彼此之间静静地流淌，牢内昏暗的烛光时而飘渺不定，灰色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格外丑陋。常毅解下铁索，看着他叹道：“自古忠义难两全，或许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从你私自放走常如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背叛了主上。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老四，这些年你接管幽冥部，浑身的戾气越聚越重，你以为主上没有察觉么？我也曾隐晦地提起过，可主上只说，希望有一日你自己可以想明白，可以放下。但是……”
但是他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像是在一瞬间崩塌了一般，原来只有他自己看不明白，原来他早就被自己的心魔所蛊惑！
“你与护国夫人联手的事，主上也是知道的。”常毅的这句话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他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他说你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所以他愿意赌一把。但是，显而易见，我们都输了。老四，这场赌局，我们都赌上了所有的一切。或许是我们太过自信，总相信事情的发展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却没料到，一触即发之后，就是万劫不复！眼下事情已经是最坏的地步，主上已经昏迷，太子妃被陷害，我想过几日就会有大臣上折子请皇帝改立太子了，毕竟国本不可动摇，皇上年纪大了，这几日也是勉力撑着，江山后继无人是大忌。变天之后，一场血雨腥风马上就会展开，我还要回去做一些部署，你趁着主上昏迷的时候偷走了那枚玉簪让太子妃在这场巫蛊之祸里再也无法翻身，太子昏迷之前说，念在你多年守护的情义，他不怪你，但是也绝不会原谅你。老四，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冥卫。你……自己去吧。”
常毅说罢，只拿剑劈开了锁链，竟再不管他，直接跨步离开了大牢。
常琦跪坐在地上，手腕钻心地痛着，却依然遮不过心底那个大洞的疼。
错了，都错了！
脑海中混乱一片，时而是妹妹姣好的笑颜，时而是如隐觞麻木痛苦的表情，时而却是常如那丑恶残酷的嘴脸；他的脑袋像是快要炸掉一般，他想起年少时与六个师兄弟一起练武，想起那一年惊天的变乱，想起自己手中沾染着的同伴的鲜血……
人生半载都快要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可以做到不痛不妄动，以为早已经磨练出沉着冷静，比常人强出百倍的耐力。可是……可是事到如今，为什么心会这么痛！会这么后悔！
他会然记起汀兰那一双淡然的眼神，不论是在上一次他亲手将匕首刺进她的心口，还是这次他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表情，轻蔑而隐忍地看着他！
“啊！！－－－－－－”
牢房中传出常琦痛苦挣扎的嘶吼，常忍忍不住顿足，看着前方常毅挺拔的背影，迟疑道：
“大哥，常琦他－－”
“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时间不多了。”
“唔。”
常毅脚步微微停顿，听着那一声一声比死亡还要惨烈的叫喊，也忍不住心里一颤，他叹道：
“二弟，你可知，这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
“唉，恐怕就是本以为对的事情，到头来却是错的离谱。”
“不，这世间最痛苦的是明知道是错的，却还要去做；明知道已经错了，却发现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就只能这么错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