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曾听陛下提及,长公主逝世前一直住在沉医谷,不知……”
严祎一直思慕静香,此事众人皆知。他这一辈子只爱过静香一人,哪怕到如今也是如此。若不是被身份所累,估计他此生都不会再成婚,不然永怀世子今年也不会才十五岁。可见严祎心里最爱的人还是静香。
夏侯宸想起沉医谷发生的事,心里便不是滋味。
他简单地说了沉医谷被冰封的事情,遗憾自己并未见到静香的墓碑。
严祎听后,眉宇间愁云淡淡。“让太子见笑了。”
“王爷长情,擎苍怎么会看笑话?”
“唉……是臣一厢情愿罢了,这几十年过去也不怕太子笑话。现如今臣娇妻美妾,儿女双全,也算完满。只是想起长公主,不免为她惋叹。”
“姑姑一生凄苦飘零,却不改气节,为人谦和。况且,沉医谷一事虽然惋惜,但迫害姑姑的那男子后嗣也引罪自尽在姑姑面前。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
“没想到邱葛生的女儿也有这样的手段,可见仇恨可以让一个人丧失理智,变成怪胎。当年二皇子一案,臣也为邱葛生觉得惋惜,没想到他竟就是那个害死静香的人!”
夏侯宸道:“当日之事知道的人都已经作古,冥冥之中,因果报应循环。邱葛生若是知道有朝一日会因为贪恋权财地位而丧命,那么当年就不会为了这些抛弃糟糠之妻。是以为,人在做,天在看。”
“正是这个理。”
二人在书房抿茶聊着闲话,这边王妃引着水幻到了雪吟住的地方。
几个月不见,雪吟已经不像冰儿刚走的那段时间哭闹了。十个月大的孩子对于失去母亲这样的事还很懵懂,如今身边有四个丫鬟、两个乳母轮番照料,小家伙又变得白白胖胖,十分可爱。
看着雪吟茁壮成长,那眉眼间酷似冰儿的神情不禁勾起了往事。
“我的雪吟,她……还这样小……”
冰儿临死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尘封于水幻心底的仇恨再一次燃起。
如凌天,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亲自尝过心痛的滋味,师母的仇、冰儿的仇、还有那些枉死的人的仇,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替你记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太子妃?--”倪氏见水幻眼中闪过的愤恨,心中不安,水幻回过神,接过雪吟抱在怀里。
“雪吟,雪吟。我是你姨母,雪吟……你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呀。”
雪吟如黑葡萄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忽然对着水幻笑了起来。湘儿道:“主子您瞧,这小家伙对着您笑呐。”
水幻也不禁展露笑颜,孩子是纯真的,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的黑暗动乱,他们总是保持着最无邪的笑容。
她不禁想到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它出世以后会不会也像雪吟这般可爱。
“多谢母亲对雪吟的悉心照料,汀兰感激不尽。”
“娘娘客气了,这孩子本就惹人喜爱。臣妇很是贴心呢。”
“这个时候的孩子最是熬人,母亲虽然不说,但汀兰也知道照顾孩子的辛苦,汀兰即为永康王府出去的,不论何时,身处何地,必会护着永康王府,护着永怀弟弟。”
倪氏颇为震动,汀兰此女虽与他们没有亲缘血脉,但这一年的相处让她看出汀兰的确是个重感情的女子。身为太子妃,没有一丝架子,待人温和有礼不说,对世子也十分照顾,那种疼爱是打心眼里的,做不得半分假。难怪当年王爷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收了她作义女。眼下她未来国母的身份是跑不掉,若是几个月后诞下嫡子,只怕中州未来几十年的权力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动。王爷已年过六旬,说句雷劈的话,余生也不过十几载,自己只是一介女流,母家日渐衰落。待王爷身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等着将这唯一的异姓王爵位被撤掉,到那个时候永怀才有多大?他还不足以撑起这个家,若有太子妃庇护,那么,至少可以保证在永怀成长起来以前,未来的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他们母子的。
太子妃的一句承诺,实在是胜过千言万语。
水幻并不知倪氏心中的万千思量,她还沉浸在冰儿的悲苦中,不免有些难过。王妃招待她在这里休息片刻,反正离开宴有些时候,她怀着孩子不出去也没有人说什么。
宴席如流水一般摆上了桌面,永康王府内笙箫不断。因着圣上的病情,王爷专门吩咐要小办,但毕竟是六十大寿,身份摆在那里,故而依旧盛大。再加上贵妃、太子亲自到访,更显得永康王地位显赫。
终于正主随太子一同入席,严祎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就吩咐开席。王妃招待女眷,那边一开席,便带着水幻也坐到了席上。彼时,各大臣带来的家眷都已经入席,就只等王妃开宴了。侧妃阮妤嫣等人也围坐在最靠近主席的地方静候贵妃和太子妃落座,一干内命妇齐齐对着水幻行礼,齐声道:“参见贵妃,参见太子妃--”
饶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头衔,面对乌压压一片人对自己屈膝,水幻仍觉得头皮发麻。瑜贵妃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淡淡道:“都起来吧。”
湘儿扶着水幻坐下,王妃这才吩咐开宴。水幻扫了一眼在座的女子,大多都是看着脸生,也只认得护国夫人、以及太子府上的人。湘儿自知自家主子认人极差,趁着给她夹菜的功夫低声给她介绍着。
“左下手那边,穿赭色衣服的是户部侍郎之妻齐氏;她右手边的是尚书令大人之妻孟氏……”
水幻只能勉强将名号和脸对上号,以免一会万一敬酒出了笑话。阮妤嫣自然看得出水幻在恶补群臣内府的关系,不由得冷哼,到底是个乡下丫头,自以为爬上了枝头就能变成凤凰,京中的各家关系若真能三言两语就讲清楚,那她们这些京中名门家的小姐就不用混了。只可很她生的一副妖魅的脸,生生把太子哥哥给迷住了,更可恨那腹中已有了孩子!
双手不由得攥紧,阮妤嫣不知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狰狞,她只是在想,若是严汀兰没了孩子,若是没有了她,是不是太子哥哥就肯看一眼她了?
侧妃赵芊芊不动声色地将阮妤嫣对太子妃的憎恨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叹。痴儿,殊不知人家情比金坚,仍不死心地想要刨开别人的胸膛看看,到末了,伤人伤己……
左右她这一生注定要埋没在后宫深闺之中,作为父亲巩固地位的棋子,她这样不咸不淡地活着,就是上天给予地最大的恩赐。至于男女之情,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奢望,不是么?梦中墨色,终究是梦,梦醒了,她依然是太子妃中不受宠的赵妃。
旁人要怎么活,与她无关,此生已无心,凭此残身支撑家族不倒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