靥都的天空永远都没有昼夜之分,魅紫色的光华凝聚成一道厚厚的结界将整个魔界包裹其中。
暗之芒第三层,身兼镇国侯以及天璇长老之职的瑞族世子火默着一身赤色铠甲,妖冶如一朵绽开的明艳火莲。
目光朝天麓台方向望去,自祭坛中心直射出两道如华的光芒。
数日前,雷掣珠重回魔族,帝尊亲自将其放入祭坛,从此便又独居于暗之芒第九层,再不现身。
而今……已有三颗灵珠回归,距离魔族重临天劫已迫在眉睫。手下的人已经查明,那一日自龙吟村南侧传来的地动正是沉医谷方向,据报那里已被厚厚的结界包裹,那施法者与本族人有着莫大的关系……此事传到帝尊耳中,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便再不问其他。
火默心中却十分明白,能做到如此的那个人定是水后无疑。
于是他在回魔界之前偷偷潜返人界打探水后的消息,得到的却是……
水后与人界太子大婚的消息。
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火默暗自揣测,可却觉得帝尊此人越发不可琢磨,甚至已经深沉如海。他如此对待水后究竟是深情负尽,还是另有隐情呢?
要说当日他被迫绝情逼走水后是因为当时魔族内部尚未稳定,为保她的安全也不无不可,可现在帝尊已稳坐帝位,为何却不见他去接水后回来呢?
思忖间,敏锐地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火默笑道:“灼师叔,别躲了。快点现身吧。”
空气中凝出一道墨色地光环,灼狼从中缓缓踱步而出。
“臭小子,看来这几年你在川泽之境修炼得不错。”此人白发覆了半张脸,一身劲装,身材挺拔,周身挡不住的煞气。
火默被他一身的冷冽冻得打了个哆嗦:“你……你这是又到哪里去大开杀戒了?好霸道的杀气啊。”
灼狼朝自己看了看,耸耸肩道:“靥都以北的云荒本是我魔族治下,后来那几十个部落的首领见风使舵趁帝尊没回来便脱离了管辖。前几日我便去将他们收回来。”
火默暗自咋舌,那云荒都乱了好几百年了,灼狼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出去串门一般。
“额……那是那是,有灼师叔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情?”火默一脸谄媚,灼狼冷笑一声:“对了,帝尊交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不在靥都这几日,你可有惹事?”
火默脸一沉:“你就这么小瞧我?哼,看见了吗?”他手顺着窗外望天麓台的方向一指:“那道紫光,便是雷掣珠。我火默好歹也是个长老,怎么会惹事呢,师叔你多虑了。”
“唔,”灼狼一点头,又道:“那我怎么听说,你得了珠子没有立即回朝,反而在人界逗留了几天?”
火默神色僵硬:“啊,那个……”
“延误军机,你可知那魔尊也派人去了那里,幸亏你们没有遇上,否则岂不是又要闹出事来?”
火默执拗道:“若是碰上了那正好,把被他们抢走的风舞珠也带回来!无殇他究竟是要干嘛,输就是输了,躲在暗处不说,竟然连人界的事也要掺和,师叔你可知,那沉医谷……”
“张口无殇,闭口无殇,也不怕犯了忌讳?魔尊再有错,他也与帝尊同根同源。唉……若真再起冲突,只怕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了。臭小子,你跟着帝尊的时间最长,找机会,劝劝帝尊,不要和魔尊硬碰硬。”
“可是帝尊这几日一直都待在九层之上,我也没机会见他。这一次我觉出那沉医谷不对劲,而且师叔,水后她--”
“默儿--”灼狼厉声打断了他,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地威胁:“帝尊曾说过,此后在魔界再不许提到水后!”
火默恼怒道:“可是她已经嫁给那个夏侯宸了!”
灼狼沉吟:“那最好,如此一来,她便与魔族在没有任何关系。”
火默负气道:“那个夏侯宸有什么好,水后怎么可以随便就嫁了呢,要是尊上知道了……”
“帝尊这几日正在筹策进攻洛州的事宜,你最好不要用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他。”
“师叔!--”火默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对他们这样?尊上和水后,明明就在一起,为什么要将他们分开?自帝尊回来,你可见他笑过?帝尊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默儿,你难道忘记你爷爷对你说过什么了吗?”灼狼恨铁不成钢道:“本以为这几年在川泽之境修炼你已长进不少,没想到才夸你几句你就又回去了。这些话休要再提,省的惹帝尊不快!”
火默沉默下来,闷闷道:“知道了。”
灼狼见他一副委屈的摸样,忍不住叹道:“默儿,君子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帝尊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你不要再用水后的事情刺激他,眼下战魔无殇盘踞南川,霸着亡魂之渊。那里还有他的一些旧部,靥都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其实风波暗涌。如今他借魔化的如凌天之手夺去了风舞,胜算再添一份,尊上与他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决战。且不说尊上与战魔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单凭一个如凌天就够让帝尊头疼了。”
“为什么?”
“帝尊复苏前,那如凌天可是他的生父。唉,虽然如凌天为人恶毒,可是,那毕竟有着不可割裂的血缘关系,帝尊怕是难以割舍……默儿,你以后要记得,凡事不要只看表面,从前我也以为帝尊是当真铁了心要与水后彻底断绝,可这些日子我渐渐看得明白,帝尊他是要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来保全她啊。”
“师叔,你说什么?”
“当日水后与穆婆当街拦下了帝尊轿辇,全民目睹,那个时候帝尊才与战魔融合失败没有多久,想必那场旷世赌约是一场两败俱伤的结果,帝尊重伤在身,哪里还有能力去保全众目睽睽之下的水后?”灼狼想起那个时候隐觞冷漠的眼神,心里忽然一疼:“所以他才当众写下休书,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水幻从暗之芒上跳下去也无动于衷。他这么做无非是让臣民明白,他对水后只剩冷血无情。只有这样,才能让水后安然离开魔界,避开所有人的追杀和潜在的危险。如不然,天玑长老穆婆也不会命悬一线。帝尊呕心沥血,甚至让彼此之间彻底断情也要保她平安,默儿,现在你还要说帝尊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吗?”
火默不语,可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那一道清绝孤独的身影,心中漫开麻酥酥的疼痛,他忍不住哀叹:“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水后心伤,她就要成为太子妃了啊。就算帝尊有一日有能力接回水后,可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帝尊还能迎回水后吗?”
灼狼望着天麓台的方向,那里水妖剑的光芒幽幽流转:“但愿吧,但愿她可以明白帝尊的一片苦心。若是不能,也只能宿怨一场,也许帝尊更希望她能健康幸福地活下去……”
火默握紧双拳:“师叔,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早日助帝尊统一魔界,待我们度过了天劫,我一定会亲自接水后回来。不管那个时候是一年后,十年后,还是更久,我一定要让他们团聚!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唉--”灼狼轻叹:“宿命在天,谁也不可违抗,唯有顺应天命,才是正道。”
是么?火默看着淡紫色的天际,自诩道:“天命不可违,唯有承受……”
如果天命不可承受,那我宁愿粉身碎骨也要逆天而为!
妖魅赤火自火默周身散发,灼狼看着他一脸坚定的模样,也隐隐猜出他心中所想。默儿的心智已经渐渐成熟,再不是当年的那个只知道调皮逃跑的小神兽了,看着他与火枫越来越神似的眉眼,灼狼心中慢慢衍生出一丝担忧,他认真地样子彷如当年的火枫。那个可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男子,可以为了大局牺牲自我的瑞族首领,当时也是这样决绝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然后自行兵解,卸去浑身的灵力以助修复结界。默儿是火枫唯一的血脉,灼狼绝不允许几千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发生,他希望默儿能如盛世妖莲一般,永远这么灿烂下去。
但愿,一切都能在天劫来临之前准备就绪;但愿,帝尊可以带领着他们度过这最后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