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山知道张子虎的心情，还不是要在报告中充分体现他的意志？但这只是一相情愿。即便按照他的思路起草文件，如果不符合常委会精神，写得再好，还不是枉费心机，废纸一摞？在昨天晚上县委召开的“两会”筹备会议上，针对几个主要会议文件，特别是政府、人大和政协的三个报告，县委副书记徐光辉代表江凌主持会议，并在讲话中反复强调，这几个文件，尤其是政府工作报告，不仅要简明扼要，内容新颖，重点突出，观点鲜明，文件的主调也必须充分体现出党委的意志来。要将这个问题上升到党性觉悟的高度来认识，绝不可有丝毫的马虎与懈怠。也就是说，常委会是怎么研究的，文件就怎么起草，既不能变调，更不能唱反调。徐光辉还特别交代，文稿起草完毕之后，要等到江书记亲自审阅并签字后方可定稿。关于全县下一步的工作重点问题，常委会上还没有形成最终的决策，在起草文件时可留足空间，一旦形成决议，随时予以补充。怕张子虎难以接受，所以赵玉山才没有向他汇报会议精神。于是便心有余悸地回答道，按照张县长的交代，文件的整体框架，秘书科已基本拿了出来，只是……
张子虎明白赵玉山的意思。还不是如何突出常委会和县长办公会需要研究的那个问题？就有些不高兴了。便拉下脸来说，我早就跟你们交代过，并且已有了基本的框架思路，原来还是迟迟未动。拖拖拉拉，慢慢腾腾，这就叫工作效率？只要生米熬成熟饭，然后盛进碗里，端到桌上，放到嘴边，她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难道连老娘们伺候男人的道理都不懂得？接着便问李学明，学明是怎么想的？
李学明又在走神儿，无心思考这些问题，就说皆是些表面文章，文字游戏。
张子虎听后更不高兴了，瞪了李学明一眼说，亏你还是县委秘书长、办公室主任，又从事文字工作，就这样认识问题？一旦落到纸上，搬到会上，上报市里，下发基层，就成了县里的纲领性文件，哪个人都得遵循，哪一级都得落实，任何人也不得改变，所以他们才……你们两人皆是“两办”的核心人物，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一定要坚守信念，坚定立场，坚持原则，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关于河东县改革与发展的问题，胡县长早就为我们绘制了一张宏伟壮阔的蓝图，朝令夕改，说变就变，我们怎对得起曾为此付出巨大心血的胡县长？
张子虎说完，两眼紧盯着李学明和赵玉山，意在让他们表明态度。
赵玉山问道，关于如何体现全县工作重点的事儿，张县长的意思是……
张子虎便不高兴地反问道，你是办公室主任，你说该怎么办呢？随之又扭头问李学明，学明有何高见？
李学明见实在不好推诿，只好投其所好，就说政府工作嘛，就应该有自身的独立性才行。如果事事依靠党委，要政府又有何用？岂不成了变相的喊话筒，好看不好吃的大花瓶，在其位谋其政。眼下张县长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就应该有自己的思路和主张才行。依我看，可以将张县长提出的长远思路先写进去。至于常委会如何决策，那是另一码事儿。
这时，张子虎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学明表态之后，赵玉山唯恐受到冷落，便附和着说，我完全赞成李主任的主张。张县长，你看这样行吗？回去后我就立即通知秘书科，抓紧拿出报告的草稿来，随时报请张县长审阅。
张子虎点头道，不仅如此，还要通知各位副县长，让他们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于近日内召开县长办公会专题研究这个问题。
正说着，张子虎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见显示的是田照东的号码，张子虎又立时紧张起来。担心有重要情况，犹豫片刻，还是接了电话。他上来就问，是田总经理呀，不知那边的情况……
田照东也没有啰嗦，低声道，告诉老同学个好消息，今天上午，于书记为了此事专程去你们市里，跟梁书记进行了当面交谈。梁书记答应得非常干脆，说近日就召开市委常委会议，专题研究各县、区“两会”期间的人事安排问题。关于河东县的人员定位问题，梁书记已明确表态，一定尊重于书记的意见。
张子虎说，感谢田总经理的鼎立支持。何时过来，早一点打声招呼，我还没表示点意思呢！
田照东说，老同学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我不是早就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沉了片刻才说，为了此事，连公司的业务我都撒手不管了，谈不上呕心沥血，但也是倾其全力。在老同学面前，我可没有表功的意思。还有……老同学是个聪明人，关于那方面的事儿，你心里应该明白。
张子虎说，我心里自然有数。那些账全都记在我身上，事成之后，我一定加倍偿还。这样说不太合适，应该是感谢你。
田照东却恰到好处地转过话题说，这边的事儿，我会尽到最大的努力。不过，老同学也不能袖手旁观。为了你的事儿，别人在辛勤地育苗、剪枝、浇水、施肥，等到成熟之后，你却垂手可得，不劳而获地伸手摘桃子吃，未免有点太懒惰了吧？
张子虎就不解地问道，田总经理要让我怎么着？
田照东说，老同学应该明白，官场上的事儿复杂万千，说着容易做着难，只有付出多方面的努力，才会达到最终的目的。似强攻坚固的城堡一样，力量再强大，也得有内应配合才行。老同学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难道不懂得釜底抽薪那个最简单的道理？
张子虎更莫名其妙了，就让田照东有话直说，别含着一块露着一块。
田照东说，老同学装糊涂哩！
张子虎说，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另有高见，请田总经理指教。
田照东倒不好意思了，就说我哪有资格对张县长随意指手画脚？不过，也是一条很好的建议，不知老同学是否赞同？
张子虎说，田总经理快讲。
田照东说，老同学怎会不知，那个娘们儿手腕再高，背景再硬，胆量再大，毕竟也是个女流之辈。凡是有点儿成就的女辈，尤其是那些混迹于官场上的女强人，哪个没有后台男人，哪个不是风流女子，哪个没点儿花花新闻？江凌既然是梁书记的专职秘书，跟随了那么多年，而且还是梁书记的掌上明珠，厚爱有加，她就是钢浇铁铸，天天耳鬓厮磨，也早被融化了。你没听到过那样的传闻，两人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曾有那么一尿壶呢！常言道，唾沫多了也能淹死人。就不能动动脑筋，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在去年时，省里的一位副省长，就是被他的下属们采用此法，轻而易举地给弄下了台。何况那个娘们儿才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咱们里应外合，上下联动，两面夹击，就是轰不出河东县去，也会让她臭名昭著，威信扫地，乖乖地听从老同学摆布。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尽管没有这样的高度，但张子虎不得不承认田照东思路宽广、诡计多端。不管什么问题，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问题，即只要解决了那个女人的问题，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上面施加压力，下头釜底抽薪，八面围攻，十面埋伏，那道防御工事再坚固，也很快会被彻底摧毁。至于纪委书记王建国，组织部长孙红梅，宣传部长高小丽之流，就更不在话下了。像拨开了悬于头顶的那团迷雾，张子虎忽然感觉眼前一亮。于是就对田照东说，田总经理这一招实在高明，岂止是釜底抽薪，连灶台也一块给她扒了。按照你的提示，我们马上采取行动。
田照东却得意起来，就问那件事怎么样了，老同学也得多多关照啊！
张子虎说，那还用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
田照东说，那我也等你的好消息了。
张子虎说，请田总经理放心，绝不会让你失望。
直到没话说了，双方才扣了电话。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三点。半个下午，谁也说不出探讨了些什么问题。要说简单，却复杂得无头无绪；说是复杂，问题又这么简单。张子虎是在无所适从中送走了李学明和赵玉山。
回到房内，张子虎的心情依然忐忑不安。他满脑子里想的皆是李学明。可不论怎么想，总也理不出一点头绪来。但有一点却不容置疑，即在近日内，李学明肯定出事，而且要出大事。而他这个老师呢，已经对其无可奈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