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查阅客房登记。查阅的结果是,不仅520房间这天空房,而且有好多天没有安排宾客住宿了。据一楼总服务台反映,这段时间客房比较紧张,不是没有安排,而是安排了之后,陆欣每次都自作主张,将客人调整到其他房间去了。经过询问,520客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在楼层边缘位置上,相比之下清静一点儿。经过冷静分析,刑侦人员一致认为,这里面一定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起码说明,陆欣出事虽然发生在四月十五日晚间,但时间概念却应该前移,至少有一个比较长的预谋过程,不论自杀或是他杀皆是如此。在做好各种应急准备的前提下,我们果断地作出了立即开启520房门的决定。这时的具体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客房钥匙已经丢失,显然被死者带进了房间,或藏匿到了什么地方。刑侦人员只好采取特别手段将门锁打开。然而,门锁被打开后,刑侦人员在拧房门把手时,房门已被反锁。这又充分说明,要么是陆欣跳楼之前思维尚清醒,是她自己有意反锁;要么是凶手在逃逸之前,为制造假象而反锁上的。行凶后如何逃逸,那是后话了。无奈之下,刑侦人员便撬门而入。
因为停电,客房内黑咕隆咚,没有一丝光线。刑侦人员只好使用高强度照明灯,效果极佳。客房内的情景是这样的:床上被褥齐整,床单洁净;饮具沾有灰尘,无茶根茶垢,说明很长时间没使用了;地面上虽有灰尘,但无任何杂物,亦说明很少有人来这间客房;卫生间里也没发现使用过的任何痕迹。在靠墙的床头上,放着一堆衣服,当然是陆欣的。衣服叠放整齐,而且还有一定的排列顺序。在衣服的顶端放有一女式挎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沓现金,还有几样饰品、银行存折和身份证等物件。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在作案时头脑极为冷静,并且经过了长时间的预谋,作案后又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如果他杀成立的话。但是,凶手毕竟做贼心虚,尽管费尽心机,但还是留下了最能说明问题的有力罪证。死者是从窗口纵身跳下去的,窗外又无任何障碍物,如果确属自杀,既没有必要制造假象,客观上更没有条件回身关窗。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陆欣确系他杀。凶手逃逸之前,在制造假象的同时,无意中连窗子也一块关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可见凶手已经愚蠢到了极点。既然断定为他杀,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连夜展开侦破。当然,在没有精力展开外围调查的情况下,重点还是框定在520客房之内。
具有丰富经验的刑侦人员经过缜密而细致的观察,在一个小时之后,终于云开雾散,取得了对案情至关重要的重大突破。
当时共获得了三条强有力的证据:第一,在陆欣的挎包内,发现有一崭新的空白笔记本,笔记本外面的塑料包装并未开封,不过是一个尚未来得及使用的本子而已。可刑侦人员并未放过这个看似没有多少参考价值的普通物件。他们打开之后,通过逐页检查,终于在中间一页发现了奥妙之处。此页纸上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字迹潦草,有的甚至不成字形,说明死者在书写时精神紊乱,神色恍惚,恐慌至极。更奇怪的是,每个名字上都打着一个“×”,末尾还有一行不太清晰的字体,内容是:某某某,我恨你。经认真分析认为,因凶手的图谋未能得逞,或屡屡不能得手,或得手后双方产生了分歧,在凶手发出威胁的信号之后,陆欣已经意识到不测的预兆,有意留下的证据。抑或是唯一的遗言。这个人的名字嘛……
这时,人们的目光一起投向了王朝阳,等待着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到底是谁。王朝阳却有意制造悬念,他皱紧眉头,苦笑一下说,对不起,这是机密,在案件侦破和取证过程之中,或者说未正式逮捕凶手之前,对任何人都要绝对保密,只有在一定范围的侦破人员内部掌握。说到这儿,王朝阳还用抱歉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望了江凌一眼。江凌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王朝阳又翻腾了一下卷宗,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
第二,在床头一侧的地面上,刑侦人员在无意中发现一滴黏稠的暗黄色液体,液体刚刚凝固,还散发着微弱的腥味儿。刑侦人员经过逻辑推理断定,此遗物是凶犯在实施犯罪过程中,由于被害人强烈反抗,在制服对方的同时,不小心洒落到地面上的微量精液。
第三,既然留下了精液,那么还会有与此相关的其他遗留物品。通过认真细致的查找,结果在枕头旁的床单上又找到了一样东西:几根男性阴毛。好了,在侦破手段极其先进的当今,这几样证据足以将罪犯置于死地。于是,在处理完死者尸体之后,我们便凯旋而归。
此案重大,我们不敢拖延,第二天还没到上班时间,我们便急忙去找当时的县委书记刘德明汇报情况。事不凑巧,刘书记正好去外地考察了,得半月后才能赶回来。又去找县委的徐书记,徐书记也不在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徐书记心脏病发作,昨天就到省城住院去了。就在这时,没想到县长胡长林给我打来了电话,而且让我急速去他的办公室。凑巧的是,没找到书记和副书记,胡县长却主动过问起了此事。胡县长既是县长,又是县委的副书记,他们都不在家,找胡县长也是正着。
因为情况紧急,胡县长又特别关心,一上来我们就直奔主题,简要汇报了昨天晚上的案发经过。但是,考虑到案情复杂而特殊,也是从自身需要出发,只汇报了案发经过,并未透漏初步掌握的犯罪嫌疑人的情况。
情况汇报完毕之后,没想到胡县长显得极不耐烦,而且还态度严厉而坚决地给我们定了调子,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们也随便插手,全县上千个单位,你们公安局能管得过来?凡事要抓主要矛盾,在具体工作中学会抓大放小,去粗取精,如果一心想履行好职责的话,还是多考虑一点儿攸关全县稳定大局的社会治安问题吧。再说,县招待所是县委、县政府的窗口和门面,如果将事态扩大化,谁还敢去招待所就餐住宿谈业务?影响正常经营事小,损害河东县的声誉可就大了,你们能担载得起这个责任?我听说了,那个叫陆欣的服务员是个浪货,本身就不是好东西,她是死来催的,大不了让招待所赔几个钱算了,何必为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没事找事,给自己的脖子上套紧箍咒?现在的年轻人,受西方社会影响,精神越来越他妈的空虚了,遇到一点点儿挫折就想不开,甚至连十几岁的小学生也动辄轻生自杀。这些事儿,还是交给共青团去搞好青年心理学教育吧。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将“4·15”命案定性为自杀,草草结案。但是,我们当时获得的所有证据,作为绝密档案,却完整地封存了起来。即使过去十年、二十年,也会重新翻案,将罪犯绳之以法。当然,因屈从于权力,使法律受辱,死者含冤,我个人有着直接的责任,在适当时机,应该向县委作出深刻检查,并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处理。
令人欣慰的是,新班子新气象,不仅使我们增添了强大信心和勇气,同时也给了我个人改正错误的绝好机会。经过几天的紧张工作,此案的证据越来越确凿,并获得重大进展。只要拿出DNA测试结果来,案情也会大白于天下。请市委领导放心,在绝对保密和稳妥推进的前提下,我们已经展开周密部署,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了严密监控,保证不出现任何问题。
王朝阳汇报完毕之后,江凌没做任何表态,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只要顺利侦破此案,到时我给你们庆功!
此刻的时间,正好是中午十二点整。
根据王建国的统一安排,与会全体人员在城南宾馆集体就餐。
其实是江凌请客,是在她的授意下,王建国才这样安排的。他们太辛苦了,不吃这顿饭,江凌心里过意不去。只要不是大吃大喝,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说话的工夫,两人便进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