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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张子虎离开江凌办公室的具体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整。

正是下班的时间,出了县委大院,张子虎本来想先回家一趟,毕竟要去省城,算得上出远门了,怎么着也得跟老婆打声招呼才行;再者,折腾了一整上午,浑身累得精疲力竭,午饭后得休息一会儿再说。

他之所以改变主张,立时动身赶往省城,是因为刚出县委大院时,又接到了田照东打来的一个电话。

田照东像催命鬼似的,一上来就问他出发了没有,下午何时才能赶到省城?

张子虎就说不好确定时间,反正下午赶到就是了。

田照东依然不屈不挠,说老同学不要有什么想法,不是他等不及了,而是谢小青的意思。谢小青迫不及待,盼郎心切哩!又不好意思打电话,所以才让他电话转告老同学一声。

张子虎心烦得很,就说你小子诡计多端,哪里是谢小青盼郎心切啊,而是你田照东不怀好意,急不可待地想当小舅子吧!

田照东便嘿嘿笑道,我这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给人当小舅子,尤其是你。将来你当了高官,谈不上皇亲国戚,我也是豪门贵族了,何乐而不为啊!

张子虎便发狠道,真是厚颜无耻啊!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这回就满足你的要求,让你再当一回小舅子!

田照东说,我甘当你的小舅子,但这个小舅子不能白当。

张子虎就问,田照东,你打算怎么着我?

田照东说,老同学鸿运当头,仕途顺畅,我还能敢怎么着你?巴结还来不及哩!我这当小舅子的无上光荣啊!

张子虎怀疑田照东另有图谋,就说你不说实话,我宁可不去省城了。

这回却唬住了田照东。

田照东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同学怎可中途变卦,不守信用?

张子虎说,你老算计着我,处处设置陷阱,我怎能不有所防备?

田照东笑道,就算陷阱,也是一个温柔的陷阱,甜蜜的陷阱,跳下去之后,恣煞你哩!

张子虎说,那么,你就留着自己跳吧。先别让我跳了。

田照东沉默一会说,我是开玩笑呢,老同学何必当真?不说这了,先谈点儿正经事,也算是大喜事,老同学听了一定开心高兴。

张子虎就耐不住了,急忙问道,有何喜事?

田照东说,还是特大喜事呢!向你表示祝贺!

张子虎知道田照东要说什么事儿,便直言问道,才一会儿的工夫,就有这么大的变化?难道有老天帮忙?

田照东说,俗话说,喜从天降,还不就是这个道理?那位朋友出门在外,省里的于书记找不着他,情急之下,便电话直接通知了我,说你们市委的梁书记刚刚给他回了电话,关于河东县委、县政府的人事安排问题,完全尊重他的建议。于书记在电话里说,让咱们一定放心,在河东县“两会”召开之前,一定将这件事儿办妥办好!老同学啊,我报告的这条消息,能不算特大喜讯?

张子虎说,当然是特大喜讯哩!能否给我谈一谈细节问题?比如说是市委梁书记个人的想法,还是已形成了集体意志?这样的设想,到底列入市委组织部关于班子调整的总体方案没有?何时提交市委常委会议进行讨论等等。这样的事儿,并不是说怎么着就怎么着,那是要走程序的,复杂着呢!

田照东越听越糊涂了,就说他不懂这些玩意儿,于书记反正就是这样跟他交代的。电话里说不清,见面后详细交谈便是。接着就催问张子虎何时赶过来。

张子虎心想,下午反正什么事儿也干不成了,既然应了,就抓紧去吧。于是便对田照东说,对你这个催命鬼,老同学真是没有办法。这样吧,我马上起步,争取早点儿赶过去。

田照东笑嘻嘻地说,我耐心等待着,恭候你的到来。

张子虎问道,到省城之后,怎么找你?

田照东说,鼻子下面有嘴,电话联系啊!我在一个风景秀丽环境优雅的好地方等着你。到了之后,肯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说完,双方就挂了电话。

去省城路途遥远,抄近道也得三百里路程。张子虎掐算时间,如果回家吃饭,午休后出发,赶到省城就很晚了。所以出了县委大院,没有回家,给老婆打了个电话,与司机在街上简单吃了点便饭,便直接去了省城。

这几天去省城的高速公路出了问题,只好走原来的老路。因多年失修,说是柏油路,其实早变成了乡间土路。不仅路面坑坑洼洼,还有很多从来不遵守交通规则,到处横冲乱撞的载重汽车、农用货车、拖拉机和摩托车,汽车只好在颠簸中缓慢行进。尽管被颠得头晕脑涨,五脏六腑都快翻了出来,可张子虎的思绪却一刻也没停止过,应该说是一团乱麻。

其他的事儿可暂且抛于脑后,他反复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何面对蛮横霸道、凶狠毒辣,又咄咄逼人的田照东。什么他妈的老同学老朋友啊,统统都是扯淡!为了达到目的,这个恶棍已不惜血本、不惜任何手段了。

可是,在目前的情势下,算是病急乱投医,不依靠田照东,又能依靠谁呢?对田照东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在省城里,田照东毕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错失良机,后悔莫及啊!有道是,错上贼船。凡是姓“贼”的,多是富有者。何况田照东还是个“江湖大盗”?即便爬到了这只贼船里,与贼共舞,也会吃穿不愁,享乐无穷。眼下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像过电影一样,张子虎整整想了一路,脑袋都快炸裂了,也没理出一点儿头绪来。后来就索性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泡尿再大,也不会把人憋死。还没逼到那个分儿上,总不能现在就卧轨跳井上吊喝药水去吧?好处是,因思绪万千,精力集中,三四百里远的路程,没觉得怎么着,汽车就驶进了省城。

这时,张子虎便跟田照东电话联系。

电话接通之后,张子虎先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问他在什么地方见面。

田照东说,你告诉司机,过了前面的立交桥,见路往左拐,走两个路口再往右拐,正直走两公里,也就差不多到了我所在的位置。

张子虎听不明白,就说这拐那拐的,我怎会记得住?干脆一点儿,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田照东便告诉他,那地方叫南岭花园山庄,坐落在省城南侧的花果山下。南岭花园山庄是省城最有名气的住宅区之一,最好找不过了。问张子虎明白了没有。

张子虎答道,差不离儿。到了南岭花园山庄怎么联系?

田照东说,再往里走就不好找了,到时电话联系。

扣死电话,司机便按照田照东提供的路线和位置,直奔南岭花园山庄。

张子虎很少进城,可对这个美丽的住宅区却早有耳闻。

南岭花园山庄是三年前开发的,也是省城内最有名气的富人天堂。因房价昂贵,平民百姓无力购买,入住此地的多是高官显贵、社会名流和款爷富婆。听说田照东就在此地拥有好几套房子,不过平时并不在此居住,主要是供养情人和休闲娱乐之用。田照东虽然性格张扬,无话不谈,可从来没向他吹嘘过此事,可见这家伙也够阴险狡猾的了!

这些事儿,一点都不稀奇。这既是时尚潮流,也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城里,那些高官富商们地位显赫,有权有势,财源滚滚,就更不在话下了。

自己尽管也有过这方面的情况,但那只是偷偷摸摸的一夜情。因惧怕惹是生非,影响个人政治前途,只潇洒了那么几回儿。水过地皮湿,事过之后便忘到了脑后边。而且还净是些平庸女人,与借宿嫖娼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是地地道道的地摊子水平。用最时髦的话说便是,生活在新社会,挣扎在旧社会,有权有车也有钱,有吃有喝没得玩,这样的生活真悲惨!最近,还有人给县里的干部编了一条段子,叫作:香烟名酒成祸水了,有价证券老一套了,金银首饰不稀奇了,十万红包太平常了,家中老婆使不着了,情人小蜜用不了了。自己虽不是达官显贵,富商名流,可在所管辖的地盘之内,也算得上显赫一时的头面人物。相比之下,反倒成了清官一个。就说田照东吧,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个既没文化修养,又无道德品行,从高粱地里钻出来的泥腿子?自己的官职虽然不高,但毕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县级干部。相比之下,并不矮他一头儿。他能获得的东西,自己也有资格尽情享受。何况,又不是白拿白用,就算是交换,这王八蛋也该好好报答自己一下了。想到这里,张子虎反倒心安理得,十分坦然了。

这时,汽车已开到了南岭花园山庄的大门口上。

汽车停下来,张子虎再次给田照东打电话,说汽车已经到了你的大门口,怎么找你?

田照东却不慌不忙,就说老同学既守信用,又讲效率,真没想到这样快就赶了过来。你现在离我所在的地方,仅有一步之遥。既来之则安之。先别急于见面,你可在门口下车,尽情地欣赏一番区内的美丽风光,人未见面,倒先给你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印象。老同学切记,下次见面时,就不是光临我的寒舍,而是回你的别墅了。我的目的,便是让你找点儿回家的感觉。

张子虎说,田总经理真是用心良苦,让我如何感谢你才好呀?

田照东说,老同学不要客气,更不必担心。今天呀,咱们不谈业务,只讲娱乐。我要让老同学来得放心,玩得开心,走得舒心。从今以后,你定会流连忘返,不请自到,赛过神仙!

张子虎说,田总经理真会幽默,就是死人也能让你说活了。瞧,咱们又扯跑了题。你要让我如何欣赏区内的美丽风光?我出门两眼乌黑,不知东西南北,你总得过来给老同学带路才行啊!

田照东说,你是县太爷级的领导,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不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还用得着我亲自给你引路?这样吧,老同学可将汽车停在门口,下车后越过门卫,一直朝里面走,再穿过那片绿地,眼前便是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峰,只要攀到上面,举目眺望,区内的风景便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了。

张子虎还真有点儿动心,就说难得你的一片热心,我一定按照田总经理的指点,仔细欣赏一番这里的秀丽风光。

断了电话之后,张子虎估计下午肯定是在这里会面,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不会结束,便找了个理由将司机支走,按照田照东指点的路线一直往前走。

走近那座小山,张子虎一口气便爬了上去。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脚下的小山是一座自然形成的沙石质地山峰。怪石突兀,古树参天,草木青青,花香鸟语。山泉从石缝中汩汩冒出,汇成条条小溪,水流淙淙,欢唱着奔向山下。山上没有仙家,却给人以别样的感觉。

当张子虎一步登上山顶的那块擎天巨石时,展现在眼前的情景不禁让他为之一振。在开阔的视野里,整个南山花园山庄群山环绕,依山傍水,布局合理,错落有致。一座座设计新颖、形状独特、美观大方、颜色各异的别墅楼房,在明媚的阳光里,似一片无比灿烂的群星,又如点缀于群山之中的颗颗珍珠。绿树环绕,道路交错,花果飘香,水天一色,汽车穿梭,人影绰绰,怎么形容都是世外仙境和人间天堂。如此佳境,真乃一方养尊处优、休闲养性的风水宝地。那些高官阔佬们为何舍弃繁闹的市区,一股脑儿地来这里安身落户,其道理也就不难理解了。

张子虎正兴趣盎然时,他的手机却叫了起来。

是田照东打过来的。田照东问张子虎,老同学现在何方?

张子虎应道,遵你的指点,正在山上欣赏美景哩!

田照东说,只要老同学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

张子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就问如何过去找他。

田照东说,老同学看见没有,这回是真的近在眼前了。下山之后往左拐,往前行走不到三百米,我正在这座棕色小楼里等着你哩!

张子虎也沉不住了,下山之后,便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座中西合璧式样的二层独楼,造型美观,色泽亮丽,置身楼下,张子虎立时又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来。因拿不准具体位置,不敢盲目敲门,就给田照东打电话,说已到了楼下,请田总经理开门。

田照东说,老同学摁门铃就是了。门铃一响,自然会有人给你开门。

这时张子虎就想,这个田照东真不是玩意儿,总是用电话玩弄人,老子的腿都快跑瘸了,你还不出来迎接。你他妈的在唤狗啊!犹豫了一会,他还是伸手按下了门铃。

铃声落下,楼门打开。眼前的情景却让张子虎不禁一惊。开门的哪里是田照东,而是那位让他日思夜想的靓丽女子——谢小青。而且他还看得出来,谢小青已在此恭候了多时。

张子虎一步迈进去后,谢小青立时关死了楼门。

这时,张子虎半是惶惑,半是惊喜地问道,原来是谢小姐呀?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哩!田总经理怎么……他一直在跟我电话联系。说着,便掏出手机,欲给田照东打电话。

谢小青微笑着说,田总刚才还在这儿迎候你呢!他接到一个电话,不知是哪位朋友打给他的,说是要一块儿去找省里的哪位领导,放下电话就急匆匆开车走了。田总有个习惯,凡遇到这样的大事,他总要关掉手机,任何人都无法联系到。他让我转告你,晚上没法设宴招待你了,并让我代他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田总临走时还特意叮嘱我,让我代表他,一定要招待好来自远方的客人。

只有谢小青知道,田照东压根就没有过来,他是在电话里遥控指挥呢!

听说田照东已经离去,而且还关掉了手机,张子虎只好无奈地收起手机来。心里就想,今天不是又被这小子给涮了?这家伙真没正事儿!但望着眼前的谢小青,心中的不快还是立刻忘到了脑后。因情绪有点儿慌乱,便不自然地笑着说,照谢小姐的话说,我不是自家人,竟然成了你们的客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小青忙不迭更正说,请张县长原谅,刚才我正好把话说反了,要说主人的话,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哩!我却变成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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