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牌被人搞了恶作剧虽然可恨，但法院本身的管理也存在严重漏洞。上班都半个小时了，一百多号干警出出进进，门牌遭到严重破坏，竟然没有一人发觉，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法院是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政法机关，听说还是全市政法系统的标兵单位，江凌本来想多呆一会儿，详细了解一下他们的工作情况，特别是先进经验，这么一搞，一点情绪都没有了，不长时间就离开了法院。
这倒没什么惊奇的地方，哪个单位也难免出现问题，只要引起警觉，提高警惕，严防破坏活动就是了。关键是一而再，再而三，下一站又出现了类似的问题。
从法院出来，接着就去了检察院。在门口下车后，检察院门前的两个牌子又被人搞了破坏，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人发觉。门前的两个牌子，一个是“河东县人民检察院”，一个是“河东县反贪污贿赂局”。在“河东县反贪污贿赂局”牌子上，那个“反”字被全部涂抹掉了，读来就成了“河东县贪污贿赂局”。
到了检察院，江凌也不顾检察长是什么级别了，也没问工作上的事，上来就给了检察长一顿狠批。并且当场指示李学明和那位副书记，马上通知县公安局，限期破案，一旦抓获嫌疑人，将严惩不贷。
案情简单得很，公安局在当天就破获了案子，原来是一位退休老教师干的。老教师因一起错案被抓，还被关了二年，因对平反结果不满意，多次去县法院和县检察院上访无果，便产生了报复心理，所以就搞了以上恶作剧。事出有因，公安局也没好的处理办法，最后只得不了了之。此乃后话。
出了检察院，李学明便征求江凌的意见，问她是否直接去县公安局。
江凌便表态说算了，上午哪里都不去了。
李学明只好电话通知王朝阳，说江书记有特殊情况，上午去不了了，何时过去，日后电话联系。
那天没去成公安局，除了心情不好外，其实江凌是另有原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去的话，也得沉下心来，认真细致地摸一下那里的真实情况。蜻蜓点水解决不了问题。
来河东县时间虽短，可对公安局却掌握了一些情况。不少人向她反映，近年来县里的治安状况不佳。其主要表现是，案件频出，个别大案要案总是无果而终，比如说去年发生在县招待所的人命案子。因各类邪恶势力得不到有效遏制，曾一度出现了泛滥趋势，弄得县城里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没有安定的社会秩序，就没有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良好环境。采取有效措施，保持社会稳定，应该说是当前需要研究的一个重大课题。为此，江凌曾认真分析过这个问题。出现如此严重局面，作为公安局局长的王朝阳有着一定的责任。但是，如果将责任全摁在一个人头上，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甚至还会冤枉好人。试问，河东县委、县政府两个班子问题如此突出，公安局又是县里的要害部门，身处这样的恶劣环境，作为公安局局长的王朝阳，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平衡这些关系，怎会集中精力干好本职工作？在此背景下，不出现问题才是真正的不正常呢！到底何因，因不掌握情况，一时还不好定论。
事后，王朝阳曾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因每天的事务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所以一直没有去成。
这次打电话，王朝阳并没有让江凌过去的意思，是想过来汇报近期公安局的工作情况。王朝阳在电话里用急促的声音说，江书记，你何时有空，我想立即见你一面，顺便汇报公安局近来的工作情况。不是为见面而见你，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项需当面向你汇报。
江凌立时警觉起来，就问是哪方面的情况，能否在电话里大体描绘一下。
王朝阳就压低嗓音说，江书记啊，在电话里实在不好说，说什么你也得让我过去一趟。要不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免得让人见了心生疑窦。最好的办法是，我派辆车号不显眼的汽车直接到宿舍接你。
王朝阳说得如此神秘，江凌愈发感到情况重要，就问王朝阳，非现在见面不可吗？比方说下午或者明天。
王朝阳沉吟着说，情况倒没有这么紧急，我的意思是，必须单独向你做一次专题汇报。
江凌略一思索，就说这样办吧，县委徐书记分管全县的政法工作，目前他的主要精力已投放到准备“两会”有关事宜上去了，政法委的郭书记又在省党校学习，常委会已决定由纪委书记王建国临时代管政法口的工作，你可先与王书记沟通一下，什么时候需要我出面的话，手里的公务再多，我也会立刻到场听取汇报。
王朝阳便知趣地说，按照江书记的交代，我抓紧向王书记汇报情况。
说了声再见，双方便同时放下话机。
放下王朝阳的电话，江凌不大放心，接着就要通了纪委书记王建国的手机，说公安局局长王朝阳有件重要事项急需汇报情况，让他主动跟王朝阳联系，有什么情况可随时与她通气。
王建国答应得非常痛快，说下午就跟王朝阳联系。
打完这一连串的电话，江凌便给司机杨波打电话，上午怎么着也得出去转一圈儿。岂知号码还没拨完，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她扭头的工夫，办公室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的原来是张子虎。她只好中断电话，并且起身相迎。
张子虎毕竟是主持政府工作的副县长，虽然尚不是县长，但代行县长职责，所以与县里其他头头脑脑们相比，心理上总是有一种优越性，在江凌面前约束感少一点儿，所以在没有电话预约的情况下，就敢冒昧独闯书记办公室。
在沙发上坐下来后，虽然不是发自内心，但为了打消对方对自己的看法，张子虎还是表现出几分谦逊的态度，说也没跟江书记打声招呼，就冒昧地闯了书记办公室，随意干扰别人的工作，自己也太不讲道理了。
江凌也表现得相当热情，先送上一杯茶水，然后不无幽默地笑道，看来张县长将我当成了外人。别忘了，你正在主持县政府工作，只要主持一天，也是正儿八经的县长大人。过去叫县太爷，不仅统管一县政务，出门还坐轿子，百姓见了叩首下跪，威严得很呢！昨天晚上还在一块儿吃饭，才过了一夜，张县长怎么就客气起来了？
张子虎被江凌说得坐立不安，便欠了欠屁股说，江书记啊，你还捧我呢，都快让我无地自容了！党政党政，先党后政。党领导一切。你是县委书记，是咱五大班子中的“班长”，也是县里的一把手，你才是真正的“县大老爷”呢！现在社会上正兴起一股返璞归真的热潮，还真的时兴起了坐轿子。如果有一天咱们配备了轿子，这顶轿子，也得优先让你来坐。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个配角，是你的助手啊！
江凌不想将话题扯得过远，更不想跟张子虎说过头的玩笑话，便认真地说，那就看彼此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了。党委领导一切不假，可党委只管政治方向，大政方针一旦确定之后，就要靠政府具体落实。从这个意义上讲，你这个“主持”就不是一般的配角了，理所当然地要去充当主角。张县长，我并没有搬弄是非的意思，说的皆是真心话。
张子虎听了感觉十分舒服，便忙不迭应道，哪里，哪里呀，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副职，在你的亲自栽培下，即使名正言顺地当了县长，也得虚心接受书记领导，一切听从你的指挥。呵呵……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见张子虎当了真，江凌只好转过话题问道，张县长在这个时刻匆匆而来，不知有何要事需要商谈？
张子虎犹豫半天后才说，其实也没什么要事可谈。关于前天常委会上研究的那个课题，按照你的交代，我正在作认真的考虑。同时还与副县长们打了招呼，待时机成熟之后，马上召开县长办公会进行专题研究。还有……
张子虎虽然没有把话全部挑明，可江凌已经听了出来，他分明是在被动应付，搞拖延战术。尽管没有指望张子虎能干点儿什么，可他毕竟在主持政府的工作，一行一动都会影响到全县工作大局。
关于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或者说如何定位的问题，所谓统一思想步调一致，指的就是县委、县政府两大班子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用同一个声音说话。在目前的形势下，也就是说“两会”召开之前，为了团结一致向前看，也是为了当前的大局利益，尚需张子虎去协调政府那边的各项工作，尽管是一摊烂一团糟。稳定高于一切，尤其是班子内部的稳定工作。不怕工作出问题，就怕思路有问题。如果再像以前那样唯我独尊，各行其事，河东县同样是一盘散沙，工作上停滞不前，甚至还会出现严重倒退，其性质比拉帮结派互相拆台还要严重。即使在目前班子尚不健全的情况下，也绝对不允许出现那样的严重局面。稍有马虎，他们就会见缝插针，墙下挖石。这是政治原则问题，绝不可有丝毫的让步。
所以，没容得张子虎把话说完，江凌就接过来说，张县长，记得你在会上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你对你的下级所安排的工作，从来不过问过程怎样，关注的是结果如何，我十分赞成这样的观点。常委会已经召开了两天时间，连县委宣传部都抢先召开了有关内容的理论研讨会，可是你们……“两会”在即，总不能等到会后再进行研究吧？一年之计在于春，作为全县的年度工作，同时也是今后一个时期的工作重点，都要在一年一度的“两会”文件中凸显出来，并且交由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进行广泛的酝酿讨论，总共还有半月多，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你们的政府工作报告要等到开锅后再下米啊？思路决定县委、县政府的决策，决策又体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们这些决策者们，在这攸关全县发展和转折的重要时刻，绝不可高枕无忧掉以轻心，应该是箭上弦，刀出鞘，子弹上膛，指扣扳机，随时做好一切思想准备工作才行。包括你我在内，在关于大局利益的问题上，一刻都不能延误了。
尽管办公室内温度极低，呆长了手脚发凉，可张子虎的脸上却冒出一层汗水来。连他自己也毫不掩饰，即过来前豪情壮志信心满怀，进门后却似霜打茄子，蔫头耷脑，尽管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好在心里明白，如果将观点毫不掩饰地表白出来，不仅没有好的效果，反而将自己搞得更加被动。
他有一种感觉，动心眼儿，他不在她之下；动嘴皮儿，自己要甘拜下风。这娘们儿着实厉害，以至于自己连该表白的话语都没有信心说下去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张子虎才回应道，回去后，一定按照江书记的交代抓紧操办，不过……
江凌知道张子虎的话中之意，但没有难为于他，就说我等你们的研究结果。时不我待，越快越好。
意识到对方要送客了，张子虎便立即站起身来。
张子虎在无趣中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