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老板这话的意思是……”
邓联佳说:“有张云卿在这里,他是不愿意看到形势向有利于我们这边发展的。两位都看到了,辰溪已经被他弄成这个样子,龙潭那边他肯定更会去给我们添乱子。所以我马上得去龙潭,把那边的工作做好了,我们也有一个安全可靠的退步之地。”
陈策点头:“还是仇老板想得仔细周到!”
邓联佳说:“这边就交给你们了,为了安全,就此别过,不再向你们告辞。还有一件事你们必须要做——”
陈策、米庆轩异口同声:“什么事?”
“龙潭客栈必须马上撤离!”
米庆轩不安地问:“为什么?这个联络点我们用了很多年,一直很安全。”
“我没有来这里之前可能安全,现在就不一定了。我们武冈的地下党组织在这方面吃过亏。”
米庆轩点头:“我们接受你的建议,只是时间上急不过来,有不少同志还来不及通知。”
邓联佳点头说:“是有点来不及——不如这样,我让李春花同志留下来,帮助米月娥做工作。”
邓联佳随后向李春花交代了任务,就离开辰溪。当他们来到龙潭的时候,向承祖、姜定要改番号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邓联佳到达的时间是下午。姜定要正忙于制作10000套“湘西纵队”的服装,他见邓联佳回来了,立即抽空来到邓联佳的房里。
两人刚坐定,谌鸿章也过来了,邓联佳对姜定要说:“这边的事情忙得快差不多了吧?”
“服装式样已经确定下来了,既然我们也是解放军,式样就照搬解放军的。辰溪那边的情况如何?”
“不妙啊……”邓联佳于是把辰溪的情况说了一遍。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姜定要与谌鸿章大惊失色。
“这都是张云卿在暗中起的作用!”房子里沉静有许,邓联佳对谌鸿章、姜定要说,“两位是否知道,张云卿到龙潭来了?”谌鸿章与姜定要面面相觑。邓联佳又说:“如果我的分析没有错,他先来龙潭,当我去到辰溪,他紧跟着也去了辰溪。”
姜定要醒悟过来:“你是说,他是和向桂元一起去的辰溪?”
邓联佳点头:“两位好好想想,近段时间龙潭这边是否有可疑的人来了——我想,这边虽然有谌祖镜作保护,张云卿他不可能只身一人在这里,他应该还有一个搭档。”
姜定要搔着头,突然说:“对了,我听人说最近这里来了两个卖鞭炮的外乡人,莫非就是张云卿他们?”
“不管是不是,还是查清楚为好。辰溪方面已经查清楚了,去到辰溪的只有两个人,也就是说,张云卿还有一个搭档留在这里。另外,据我分析,张云卿很快也会回到龙潭来。”
谌鸿章、姜定要齐问:“他回来干什么?”
邓联佳认真地说:“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阻止雪峰部队变成解放军!”
姜定要与谌鸿章对视一眼说:“看来,这个事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邓联佳说:“有些工作我不方便去做,关于张云卿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来有什么动作,你只须盯住谌祖镜就可以了,没有谌祖镜,他张云卿就算有孙悟空的本事,也成不了气候!”
谌鸿章点头:“仇老板说的确实是经验之谈!”
却说邓联佳回到龙潭的第三天下午,他正在房里看新近出来的宣传品,姜定要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对他说:“张云卿回龙潭来了。”
“什么时候?”邓联佳放下小册子。
“昨天晚上。他一回来就去了谌祖镜家里,鬼鬼祟祟的不知搞什么鬼。”
邓联佳想了想问道:“谌祖镜今天有什么反常情况吗?”
“有。上午他私自开了总部的电台,他发了什么内容,连向承祖都不知道,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
邓联佳失色道:“糟了,张云卿又在故伎重演!”
姜定要不解:“什么故伎重演?”
“这次我们去辰溪争取张玉琳,张云卿得知这个情况后,通过中统组织向蒋介石报告,才有了蒋介石派张中宁招编张玉琳的事发生。今天谌祖镜肯定又在给国民党的什么要人拍电报。如果我的估计没出错,又会有人要来安抚向承祖。”邓联佳担心说,“雪峰部队改番号,恐怕又要面临新的阻碍。”
姜定要恍然大悟说:“难怪谌祖镜拍了电报后,又派他的心腹守在机房。”
这一次邓联佳的估计又不幸言中,没多久,向承祖就接到黄杰要他去邵阳参加由白崇禧主持的军政会议的通知。
向承祖这趟邵阳之行,来回去了三天。他回来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姜定要叫去。姜定要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沮丧地来到邓联佳的房里。
邓联佳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遂问道:“向承祖改主意了?”
姜定要点头:“他要我停止制作符号。”
“白崇禧给了他什么好处?”
“6000块大洋、3000套军服、100000发子弹和10支‘三棱步枪’、10支日本‘右轮’,还有一部电台。”
邓联佳见姜定要情绪低落,就说:“依我看,也不必把这个事看得过于严重。向承祖你是了解的,他现在停止行动,应该主要是出于应付白崇禧的原因。他与张玉琳不同,他最后的态度还是取决于解放军什么时候打过来。总之一句话,向承祖的事不足为虑,反倒是张云卿才值得提防,他如今来到龙潭,下一步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招数来。”沉静片刻,又说:“这事谌鸿章知道了吗?”
“先跟他说了。”
邓联佳站起身说:“我们去跟他交换一下意见。”
邓联佳、姜定要来到谌鸿章房里,三个人就向承祖改变主意的事作了一番认真的分析,都认为这只是向承祖的权宜之计。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姜定要见谌鸿章在寻火柴点灯,就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店子里打个照面。”
邓联佳叮嘱说:“别的担心没有,但必须提防张云卿又有新的伎俩,所以姜老板还得多多费心留神。”
姜定要走了没多久,邓联佳向谌鸿章告辞了。回到自己房子,房里黑灯瞎火的,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火柴。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李春花,如果有她在,这种事情包括屋里卫生甚至换洗的衣服都不需要他操心。
上床后,邓联佳想到李春花,心里又不安起来。辰溪的环境虽说没有武冈那么恶劣,但也不是一方净土,特别是张玉琳投向蒋介石后就更难说了。想着这些,他再也睡不着了,开始后悔,后悔不该把李春花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后半夜,邓联佳因为疲倦终于顶不住了,正要睡去,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仇老板,是我!”
是李春花!这不是梦吧?邓联佳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很痛,不是梦,他赶紧起来点亮煤油灯,打开门,只见李春花披头散发、一身褴褛地出现在眼前。
邓联佳在吃惊之余顿时明白了八九分:“春花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李春花也不多说话,从包里寻了衣服下了楼。半个多小时后,李春花就焕然一新地来到房子里,但她的面容仍然难以掩饰极度的惊恐和疲惫。
邓联佳给她递上一杯茶:“坐,有什么话慢慢说——辰溪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李春花喝了几口茶说:“一言难尽!你走后我就协助米月娥撤离,但还是晚了半步,那里已经被特务控制了……”
邓联佳心里一沉,预感到了不祥:“损失大吗?”
李春花说:“很惨重,他们在龙潭客栈当场抓了五六人,米月娥同志也被抓了,用了不少刑始终不开口。可惜,还是有人受不了就招了,他供出六十多人,这些人大部分已经归了案,只有少数逃走了,损失还在不断扩大……最麻烦的是,米庆轩、米庆舜可能也暴露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当时我见到有一伙便衣进来,就感觉出不太对头,马上逃去厨房扮作洗菜的,有人来问我又装哑巴。”
“你真聪明,要不落在他们手里就麻烦了。”
“是的,张玉琳已经疯狂了,我在城里躲了几天,有不少同志已经被杀害,米月娥她也……”李春花说到这里泪如雨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春花,你一路上一定累了,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李春花见邓联佳去门角拿凉席准备打地铺睡觉就急了:“仇老板,我们一起睡床,要不我也跟你睡地上!”
邓联佳有点难堪地看着李春花:“这……这样合适吗?”
李春花哀求说:“就当我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好吗?”
邓联佳看到了李春花眼神里的惊恐,心里就明白了……等到李春花先上了床,他吹了灯钻进蚊帐,在床的另一头和衣躺了下去……此刻,他满脑子想到的是李春花这一次逃回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内心的愧疚就越来越多。他听到李春花在那一头动了一下,便知她一时也睡不着,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不想李春花从床的那一头爬了过来,并将他紧紧搂住。邓联佳突然与一个成熟漂亮的女子如此亲近地搂在一起,霎时他的心有点把持不住了。费了好大的一番工夫,他想起了李春花说的话“就当我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好吗?”
如此一想果然灵验。邓联佳于是把李春花当成一个受惊不少的妹妹,很快连安慰的话也有了:“春花,这一次让你受惊了,你一个弱女子,又担心特务追上,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李春花搂着邓联佳,此时对她来说仿佛一只在风浪里漂浮了很久的小船终于回到了平静的港湾,语气也变得平静了:“我没有多想,心里根本就没有怕的念头,只想着尽快能见到你。”
“一路上都吃了什么苦?”
“别的也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是因为不敢走大路,就只能走山路。其实多数时候山上根本就没有路,衣服在荆棘里早就没有碴了。到了后来,我不敢见人,只能在天黑后走……”
“我可怜的妹妹……这都是哥的过错……”邓联佳轻轻地拍打着李春花的肩,就这样两个人慢慢地睡去。
当邓联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他看到自己怀里还搂着一个女人,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正在这时,他听到姜定要在门口有意咳嗽,这才发现昨晚上只顾安慰李春花,连房门都忘记关了。
邓联佳知道,姜定要在外面必定是有事情,他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李春花,于是轻轻地起了床,又轻轻地把门掩上,然后去到一楼厨房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随吃了点东西。
当他上楼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见李春花仍睡得很沉,不禁生起怜悯,心下说:这几天她是真的累坏了!他在窗口停留了片刻,就推开隔壁的房门,见到姜定要、谌鸿章俩人都在,就明白有事情需要商量。
“不好意思,让两位等久了。”邓联佳歉意地冲两位笑笑才坐下。
“等多久都是应该的,久别胜新婚嘛。”姜定要打趣说,“只是你们也太激动了,一亲热起来连门都忘记关了。好在我这里除了有人守店,另外还安排了哨兵,安全是不成问题的。”
“李春花回来了,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谌鸿章的表情始终一脸严肃。邓联佳于是把辰溪那边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谌鸿章听后大惊失色,“米庆轩、米庆舜暴露了吗?”
“春花同志没有得到准信,不过据我推测,既然有人招了,还抓了那么多人,米庆轩他们不可能不暴露。就算暂时没有暴露,在眼前的情况下,也要当暴露处理。”
谌鸿章点头:“仇老板说得很有道理。”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邓联佳说:“两位就是为这个事等我吧?”
谌鸿章说:“这也是一件事,另外还有事姜老板要跟你说。”
姜定要见邓联佳把目光投向他,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我店里有位伙计与向桂元是酒肉朋友。昨晚他们在一起喝醉后,向桂元向他透露了一个重要情报:张云卿成功策划让张玉琳清洗辰溪之后,又有了一个更毒辣的计划。”
邓联佳大惊:“什么计划?”
“张云卿预见米家兄弟在近期会向龙潭这边辙退,就由向桂元告诉张玉琳,只要张玉琳愿意过来,龙潭这边保证有人接应。他通过这个办法把张玉琳的势力引过来,在消灭了米庆轩、米庆舜的同时,又胁迫向承祖死心塌地倒向国民党这一边。最终形成辰溪、溆浦、洪江、洞口、武冈一条连锁防线,把南下的解放军挡在湘西的门外。”
谌鸿章听到此处,忍不住骂道:“他妈的,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的土匪,竟然还懂兵法!”
邓联佳说:“张云卿虽然不识字,但身经百战,从实践中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兵书上的谋略都来源于实战,我们千万别小看了他。他的这个计划一旦成功,给解放军南下带来的阻力还真是不可估量!”
姜定要点头:“所以我和谌先生想跟你商量,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邓联佳说:“看得出你和谌先生是商讨过一番的,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我们正在讨论,是不是不让米庆轩他们过来……”姜定要望着邓联佳,“你看呢?”
邓联佳说:“这样当然不妥,如果米庆轩他们不往龙潭辙退,他无路可去,迟早要被张玉琳吃掉。”
姜定要说:“如果让他过来,岂不又中了张云卿的计?”
邓联佳说:“就算张玉琳不跟在米庆轩的屁股后面追过来,当他吃了米庆轩后,张云卿也一样有办法把他搬过来——说得更具体点,他可以通过蒋介石或白崇禧向张玉琳下达命令。”
姜定要与谌鸿章异口同声:“那这个事怎么办呢?”
邓联佳想了想说:“只有一个办法——要米庆轩他们尽快公开打出红旗,与此同时,这边派出一个熟悉山路的向导,让米庆轩抄近路向龙潭这边靠拢。”
谌鸿章点头:“这也是个办法,问题是一旦张玉琳追过来,向承祖会接受米庆轩吗?”
邓联佳点头说:“我也考虑到了,我让米庆轩打出红旗,就是针对这个来的——米庆轩已经打出了红旗,向承祖就算是害怕张玉琳,他不接怎样?那就表明,他是公开跟共产党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