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漂流神农溪已过一段时日了，但它那神秘的美景，似乎幻化为玄妙的画图，像清澈弯曲的溪水那样，仍然汩汩地流淌在我的心田。
神农溪发源于湖北省神农架南麓，在巴东县汇入长江。乘上形似豌豆角的狭长小船，沿途观赏怪石嶙峋、飞瀑迭泉、急流危峡、悬棺栈道，土家风情组成的60多公里长的翡翠大道，野趣颇多，故事串串，真是一种难得的反璞归真的享受。前几年被列为国际旅游景点，的确是名至实归。
从巴东县城乘汽车，渡长江北行，在悬崖深涧中道回路转，3三个多小时后，来到一座大山腰间，再沿弯弯曲曲的小道走一里多路，才下到溪边。
抬头望远，高山叠翠，连接蓝天，白云在山顶婷立，雄鹰在崖畔翱翔，梯田层层直上，绿树丛中露出几堵白墙，宛如碧海中点点浪花，颇有几许诗意。
溪流滢滢，掬水一喝，甘甜爽口。船夫用力一撑竹篙，在船底与石子的摩擦声中，豌豆角船驶入了主河道。水浅岸阔，悠然漂行。
“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今天大家从天南地北来漂流，说明我们的缘分不浅，这是一种吉祥的象征，预示今天的漂流一定顺利！”
好温馨的开场白。说话的是一位小巧玲珑的姑娘，粉红圆脸，眼大有光，嘴角上翘，显出稚气未脱的天真可爱。
绕过几个河滩，急流中船如飞箭向悬崖撞去，漂流的人们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五支竹篙唰地撑向岩石，艄公用力一扳，船头转弯顺流而下。
“你们看左边悬崖上有20几个方洞，洞中盛有岩棺，因为年代已很久远，木棺炭化后把岩石也染黑了，所以这段峡叫岩棺峡。”
洞口大张，似乎还在叙述古老的故事。
“有个顺口溜说：‘红岩对白岩，崖上有铁棺。金银千千万，舍命拿不来。’传说岩棺中金银很多是没有根据的。倒有个故事说，距今2500多年前的战国时期，有个叫务相的人与竞争者打赌，谁能用泥土造船不沉，谁就当部落首领。务相造的‘土船’像木船一样能漂浮，便当上了首领。他死后，子孙们把装殓他的棺材做成船形，放在岩洞中安葬，从此这个习俗传开了。”
殡葬也是一种文化，但在古代的科学技术条件下，悬崖中的岩洞是怎么开凿的？岩棺是用什么办法吊装到距山顶数百米、离沟底水面百十米的岩洞的？虽然我们知道这是古人智慧的结晶，但同时也留给我们了一个难解的谜。
小船漂过两条小溪的汇合口，进入鹦鹉峡，我们看到了神农奇景——燕子阡。山腰间有一个大洞口，高80多米，宽30多米，洞壁是刀削般的岩石，其中生活着千万只金丝燕。这种燕子原是大海岛屿上的鸟类，由于地壳的变动，这一带变成了高山，金丝燕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便成了大自然的一个新造化。
“你们看，洞口下方有块‘迎宾石’，它把洞顶流下的泉水撞成点点星星，宛如颗颗珍珠，又似朵朵烟花。船到山下时，你们可以仰面接水，真如沐浴甘霖，加之燕声叽叽，像是在祝贺大家吉祥如意呢！”
好一个灵巧的小嘴巴，竟把自然景观拟人化为人类情感，用以激发旅人的情怀。
“据说这个洞有10多里长，可容纳万人，洞内有‘宝莲灯’、‘石乌龟’、‘百虎捕羊’等奇景，还有‘千丘田’，这些田呈品字形排列，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每块田都有田埂，上窄下宽，好像规格不等的石盒，也叫‘万石盒’。它们光滑无比、闪闪发光。凡是参观过的人，无不称此为‘天下奇观’。可惜我们今天不能入洞了，留下点遗憾好请你们下次再来。”
神农架地区的原始森林里，是珍禽异兽的聚居地，那里生长着罕见的飞鼠、苏门羚、驴头狼等，其中又以白色动物种类繁多奇中添奇。有白雉、白蛇、白鹿、白狼、白熊、白金丝猴。堪称世界之最。而“野人之谜”被称为世界四大谜之一，且许多珍贵植物很值得科学家研究，神农氏在这里采草药，也就被人们理解他的远见卓识了。
船行在较平缓的水中，山坡上庄稼茂盛，房屋错落，一派世外桃源风光。
“我们土家人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孩子们能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能跳舞。小伙子不会唱歌找不到对象，姑娘们对不上歌意中人难寻。‘撒尔嗬’是我们古老而原始的民间歌舞，被当今一些专家称为‘东方的迪斯科’。现在请船老大给我们唱支山歌。”掌声中，年轻的船老大用清亮的歌喉唱道：
郎在高山（嘞）把歌唱（呃），
姐在河下洗衣（吔）裳。
郎唱山歌（吔）往下走（呃），
姐儿抬头（嘞）望情郎（呃），
……
太阳落土（嘞）又落阴（呃），
四山凉水冷冰（呃）冰。
劝姐莫喝（吔）阴凉水（呃），
喝了凉水（嘞）冷了心（呃），
……
歌声情深意长，满船的人都被土家人的心声所感染。
“我们土家有些风俗很有趣。哪家生了男孩，当天就在门前种棵灯笼树，生了女孩种棵珙桐树。每年7月15日时，如果哪家门前灯笼树杆粗花繁，就说明这家的小伙子尚未婚娶，有意的姑娘便将一只绣花鞋挂到灯笼树上，两人相约溪边对歌，歌对上了再请人说媒订亲，然后锯树相配做家具，便可结婚。”
山林中的婚恋，宛如那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般的纯净和富于诗意。
“前面峡窄，有巨石深潭，水流急，暗礁多，请大家向船中间靠靠。”
我向前望去，只见峭壁突兀，犬牙交错，大有“峰与蓝天接，舟从地窟行”之状，不觉使人产生一种畏惧心理。此时船老大一声呼叫，其他5个船工一齐跳下水，有的扛船头，有的拉纤绳，有的扳船尾，直到船离悬崖，绕过巨石，他们才又爬上船来。
“传说神农氏从这个巨石上攀山采过药，所以叫神农石，它是溪里的第一大石。这个潭是全溪第一深潭，叫天心眼，在中央电视台和几部电视剧里都出现过。说是有一个人掉到了水里，十几个潜水员都没找到，可三个月后他却在美国的亲戚家做客。”
众人哈哈大笑。
读历史时，我知道曾经有一个勇于开拓进取，富于创造精神的巴民族，他们曾在川东和鄂西一带建立了巴国，四川叫巴蜀与此有关，可是后来巴与楚战争，巴失败后，巴国连同巴民族在历史上都消失了。
“导游小姐，讲个巴人的故事好吗？”
“左边悬崖上有三个洞一字排列，它们叫巴人洞，洞壁上还有巴人的画，连同前面看见的岩棺一起，记载了巴人的过去。”
我知道，国界是可以变动的，但民族是不会灭亡的。据考证，鄂西北土家族就是巴人的后代。
转过一个乱石滩，见岸边流出清、浑、浊三种颜色的泉水。三色泉水齐头并进，形成长达百米的彩带奇观，这成了鹦鹉峡中的一绝——三色泉。原因何在？这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太阳已经偏西，浅山洞里的龙王石像陈旧斑驳。导游说：“这个盘龙洞在三峡大坝建成后，将回到水中的龙宫去了，右边山上群众集资40多万元，重建了一座龙王庙。”
我想，中华民族是龙的子孙，不论汉族、满族、蒙古族、藏族，还是土家族，都以龙为图腾，说明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历史渊源流长。
“山塞疑无路”，正当导游小姐让大家猜测前边峡谷向左还是向右转时，船头一转，真的“湾回别有天”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展现眼前——七八十个老外，每人穿一件耀眼的金黄色救生衣，挽裤赤脚，身背纤绳，一步一哼地跟着号子声，拉着五只豌豆角船逆水而行。见到我们漂流过来，这些好奇的中老年人，有的招手示意，有的照相留念，好浪漫的老外哟！竟不远万里来拜谒龙昌峡，津津有味地体验人力拉纤的原始风情，真让人感动。由此看来，我们的神农溪能不繁荣吗？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诸葛亮在川陕边界施的计谋，但我们这边悬崖上一排排方孔就是神农溪的栈道孔，为什么这里也修栈道呢？有的说是为通往神农溪古时的罗坪古州所建；还有的说是薛刚反唐、刘体纯农民起义军所建等。这都是传闻，不足为凭，但却也是个谜。”导游小姐说。
我知道，这是中华民族交通史上创造的伟大奇迹，它体现了炎黄子孙的智慧和力量，表现的是值得后人永远发扬光大的顽强拼搏精神。
两边山势逐渐降低，峡岸渐渐开阔，溪水由蓝变灰，似已停止流动，船工划桨前行。
有一本书上记载，神农溪古时叫西瀼溪，出口处叫西口，此处曾有“杜公祠”遗址。说的是唐朝大历三年正月（768年），杜甫在西瀼溪养病时，游览了三峡和瀼溪，写下了《西瀼溪》一诗：
迢迢水出走长蛇，
怀抱江村在野牙。
一叶兰舟龙洞府，
数间茅屋野人家。
冬来纯绿松杉树，
春到间红桃李花。
山下青莲遗故址，
时时常有白云遮。
后人为纪念杜甫，曾在他寓居过的草堂遗址上修建了“杜公祠”，只可惜被战火毁灭。战争毁灭了“杜公祠”，却毁灭不了大自然赋予神农溪鬼斧神工的天然造化，以及对人类的特殊厚爱。
唐朝大诗人白居易也曾写诗赞扬过巴东美景。宋朝诗人范成大、陆游更是满腹激情地高歌巴东，明清以来的诗人吟诵神农溪的就更多了，因此它的旅游文化价值也就更大。
“三峡大坝建成后，江水要提高一百多米，神农溪的部分景观可能被淹没，但也会出现一些新景观，如碧湖千岛、万亩鱼塘等，当然大水还可能把我们送到悬崖上的溶洞里去探险，如果那时你们还来旅游的话，我愿意再给你们导游。”
1998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