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刘弗陵突然脸色一变。
他自有他的骄傲,他是这大汉王朝的一国之君,早在之前,他便预料过今日的情势,所以他不会如丧家之犬一样溃逃。
皇城内,已经响起了厮杀声。
刘弗陵起身,眼神已寒凉至谷底。
他起身,在纸上刷刷的写着,不一会儿,便停住了笔。
“于安,去取玉玺。”
“皇上,您这是……”于安看着他的神色阴晴不定,心下惶惶然。
“让你你就去,什么时候,你也敢过问朕的事情了?”刘弗陵皱着眉厉声说。
“是,奴才马上就去拿。”
刘贺的兵马应该在路上了,他不得不做下最坏的打算。
眼神微凝,眼前又出现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她甜甜的笑着,如一缕春风,直直吹入他心间,荡起一池涟漪。
于安很快将玉玺取来,刘弗陵拿过玉玺,毫不犹豫的印上上去。
“将这封好的圣旨放到广华堂的佛龛中,万一朕有何三长两短,你便将之交给昌邑王。”刘弗陵平静的吩咐道。
“皇上,您不会有事的,奴才决不让那些人伤害您。”于安听完刘弗陵的话,不禁老泪纵横。
“你也跟随朕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如今朕大位未稳,你也跟着担心吊胆多年,是朕这个皇上太不济事了。”刘弗陵苦笑。
“皇上真是折煞奴才了,能服侍皇上,奴才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能有这样的造化,如今,就算是舍了性命,奴才也心甘心愿。”于安伏在地上,听得皇上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他心里又激动,又难受。
“你一定要记得朕的话,千万不可擅自动作。”刘弗陵也明白,于安跟他多年,他必是起了那样的心思,于是冷着声开口提醒道。
“是,老奴一定不负皇上所托。”擦了把眼角的泪,于安冲让弗陵恭敬的扣了三个响头,便起身将包好的圣旨与玉玺藏到一个精致的木盒中,抱起木盒,于安踩着小碎步便离开,匆匆向广华堂跑去。
“刘贺,只希望你能快点,不要让朕失望。”刘弗陵眼神已经渐渐暗淡下来。
“刘弗陵,你给老子滚出来。”殿外,是熟悉的声音。
霍老匹夫,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难道羽林军已经全军覆没了么?
刘弗陵冷着眸,仍然坐在位上没有起身。
他的目光直直的穿过大殿,落到正推门起来的霍光身上。
嘴角冷冷一笑,清朗的声音穿过大殿,回声飘荡。
“早就知道你狼子野心,现在暴露了,朕也没有太多的意外。”殿上,刘弗陵尊贵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讥讽。
“就算你知道,你也不能奈我何,现在交出玉玺,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霍光抽出剑,直指刘弗陵。
“玉玺乃皇家之物,岂是任何阿猫阿狗能见到的,你只不过是我大汉王朝的臣子,竟然胆敢有谋逆之心,试问,我大汉王朝,对你霍家不薄,你这样做,一定会遭天谴的。”刘弗陵毫不吝啬的指责道。
“休要在此拖延时间,广陵王,出来吧。”刘胥突然从殿外走进来,神色昏暗,刘弗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难道,连广陵王也要篡夺这大汉江山么?”刘弗陵语气凌厉逼人,不过却并没有吓到刘胥。
“这大汉江山若是你没能力坐稳,那便只能换本王来了。”广陵王刘胥阴恻恻一笑,慢慢上前。
“你可是大汉王朝的子孙,怎能与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蛇鼠一窝呢?”刘弗陵气愤的指着刘胥大声骂道。
“现在多说无益,交出玉玺,饶你不死,若然一意孤行,必叫你身首异处。”刘胥语气里的杀意浓烈而极致。
那个女人,竟然在宫里,而且还与面前的当今天子在一起。
他恨。
她娘从前便没正眼瞧过他,而她,那次即使被他抓住,也在一个雪夜,处心积蓄的逃离。
不是想逃吗?
那他就拿下这大汉江山,他倒要看看,这江山尽在他手中时,她还能往哪里逃。
“想要玉玺,没有。”刘弗陵冷笑的看着面前的刘胥,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悲伤。
阿影,我再也没有办法兑现对你的承诺了。
只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生活。
“既然你不识时务,那便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刘胥抽出剑,速度极快的扑向刘弗陵。
刘弗陵想要避让,已经不能。
剑直直的刺入他心窝,他双眼蓦然睁大,满是不可置信。
“若是你没有跟她在一起,或者,今天你便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刘胥的话一出,刘弗陵陡然喷出一口鲜血,他以为广陵王是为了皇位,却不想,是为了阿影。
只是,他突然很庆幸,庆幸让时林带着阿影早早的逃离,不然,阿影必然逃不掉被广陵王抓住的噩运。
他突然笑起来,嘴角的鲜血像极了绽放的红莲,诡异而娇艳。
“你笑什么?”刘胥气极败坏。
“阿影爱的从来只有我,你即便如此做了,也只能让她更恨你罢了,哈哈哈哈哈……”刘弗陵仰天长笑,无力感逐渐漫延至全身四处。
笑声渐弱,耳边,蓦然浮起那清脆悦耳的歌声。
我思断肠,伊人不臧。弃我远去,抑郁难当。我心相属,日久月长。与卿相依,地老天荒。绿袖招兮,我心欢朗。绿袖漂兮,我心痴狂。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我即相偎,柔荑纤香。我自相许,舍身何妨。欲求永年,此生归偿。
他转过弯弯绕绕,沧浪河边,出现一个正在使劲擦汗的女子,她的脸,被擦得通红。
他觉得,他们的相遇似是命定。
她说,这是情人之情互诉衷肠的曲子。
他还隐约记得,他说起日久月长;与卿相依,地老天荒时羞红的脸。
力气渐渐抽离,他闭上眼,带着鲜血的嘴角始终保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就似初见她时,不曾设防般单纯至极的笑。
刘胥猛然抽出光可鉴人的宝剑,刘弗陵身子终于不受支撑的软倒在地。
旁边的霍光神色阴翳。
“你去找玉玺,呆会我们在殿外汇合。”刘胥突然出声提醒。
“是是是,现在刘弗陵已死,他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找出玉玺,稳定局势。”霍光喜不自胜的出了殿。
而刘胥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到底在哪里?不是说相爱吗?为何她没有陪在他身边?”
难道是……
“刘弗陵,你卑鄙。”刘胥气极败坏的抛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此时已经凌晨,接近天亮之前的黎明是最为黑暗的时刻。
长安城外终于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刘贺风尘仆仆的带着十万兵马进城,心里却忐忑非常。
但愿,但愿不要有事。
他心里非常不安。
这长安城太过安静,以致于他心绪不宁。
果真,到得宫门前,宫门大开,里面,尸横遍地。
“快,快去护驾。”刘贺脸色大变,神色间也多了狠戾。
一干人马听得昌邑王的命令,瞬间涌入皇城。
大殿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生气。
“皇上,皇上……”刘驾心跳加速,在殿内四处寻找,终于在皇位旁边找到已经气绝身亡的刘弗陵。
“皇上,臣救驾来迟,臣救驾来迟啊……”说着,刘贺的泪便啪啪啪掉落下来。
“于安,于安你给本王滚出来。”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于安的尸体,他一直都服侍在皇上身侧,现在居然不在。
“昌……昌邑王,奴才在这里……”从殿后面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
“还不给本王滚出来。”刘贺火冒三丈道。
“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保护好皇上,以致皇上遭了那广陵王的毒手,求王爷赐奴才一死吧。”于安哭着跪倒在刘弗陵的尸体面前大声的叩着头。
“你现在便将来龙去脉给本王说清楚。”刘贺厉声道。
于安便将一五一十全都说予刘贺听,刘贺听后,不禁又伤心难过起来。
于安取了圣旨,交给刘贺,而那道圣旨,正是一道遗召,原来,皇上早就预知到了不妙,所以为了避免朝廷再次陷入血流成河的局面,死前列了这遗召。
半月后。
刘弗陵坟前。
身着龙袍的刘贺静静而立。
“那些乱臣贼子,朕也将他们就地处绝了,你在黄泉路上,想必也能安心了。”刘贺看着怀中的小玉坛神色悲戚。
“她终究还是选择随你而去,你宁肯负了她也不愿负天下人,你是皇帝,却也是她的陵哥,如果你知道今日的结局,是否还会那么一意孤行?”说罢,刘贺打开青色骨灰玉坛,在刘弗陵的墓碑前,轻轻洒下。夕阳已尽,夜风渐起,她的灵魂随风而逝,融入进这夜色中。
“你来带她走了,是么?”望着沉下的暮色,刘贺沙哑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