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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半途遇民上京告状 入开封调查生敬意

行走之间,马车突然停住,前面传来嘈杂之声。刘统勋忙道:“爷稍候,奴才去看看。”

刘统勋刚下车,李铣就赶过来了,向弘历禀道:“前面有一伙人,蛮不讲理,非要我们让道。东方两兄弟跟他们吵起来了。”

东方晓叫道:“哪里来的山猫野耗子,姑奶奶去收拾他们。”

弘历忙止住她道:“算了,本王不和他们争一日之短长,就让他们先过吧!”

李铣答应一声正要往前去,刘统勋却回来了道:“爷,前面是一帮官家子弟,声言要进京告田文镜的御状。”

“有这种事,带我去看看。”弘历下了车,跟着刘统勋往前走。东方晓赶紧下了马,跟了上去。前面果然有十几个骑着马的人,衣着华丽,一看便知都是富家子弟。其中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穿着一身孝服,正和东方龙吵得不可开交。

刘统勋到了跟前,先劝住东方龙,然后和颜悦色地道:“这位小哥,刚才你说要去京城告御状,告田制台,是吗?”

那年轻公子瞪眼道:“当然是真的,你们别误了爷的大事。”

“请问你告田制台什么罪?”

“他的罪名多啦。这河南做官的哪个不知道,田抑光如虎狼,谁家遇着谁遭殃。我爹就是他逼死的。看你也像是官场混过的。外省的吧,没领教过田抑光的厉害。”

“请问小哥可有告田文镜的状子?”

“状子当然有,抄了十几份呢。”

“可否拿来看看?”

那公子哥儿一脸的讥笑,撇撇嘴道:“你看了有屁用,田文镜是一品朝廷大员,你多大的官,也能扳倒他。”

“他若有罪,当然能扳倒。”弘历一脸的严正之色说道。

那公子哥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衣着豪华、气质尊贵的英俊少年。自己和人家相比,简直是乌鸦比凤凰,登时气焰矮了半截,忙赔了笑脸道:“这位兄弟好气派,不知令尊何处高就?”

弘历不耐烦地道:“少啰嗦,既是告状,就把状子呈上。”

刘统勋大声道:“这位是宝亲王,你还犹豫什么?”

那公子闻听,大吃一惊,却还是疑惑不语。

弘历喝道:“亮印信,换官服。”

刘统勋赶紧去后面车里取出宝亲王朱砂印信,在那公子眼前亮出。李铣等人已取出官服,当着众人的面给弘历换上王爷服饰,刘统勋也换上四品顶戴官服,其余侍卫杂仆除了东方三兄妹也换上各自的服装。登时一片金碧辉煌。惊得那十几个官宦子弟全都下马跪地,叩头如啄米。

“奴才叩见宝亲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

弘历将每个人打量一番,郑重地道:“你们不是要告田文镜吗?本王是不是能扳倒他?”

“求王爷为我们做主。”

“王爷为我们伸冤啊!”

十几个官家子弟全都将状子呈了上去,刘统勋一一收起。弘历接着说道:“本王奉旨南巡,河南是重点监察之地,田文镜如有不法之事,本王一定秉公而断,不徇私情。你们先回去,到了开封,本王自会查清事实,给你们一个公正的答案。”

十几个官家子弟慌得磕头谢恩,一哄而散。

弘历上了车轿,众人纷纷上马,继续往前行走。这里离开封不足四十里地,过了黄河,开封城已遥遥在望。不到辰时,弘历一行已到了开封城北门外。

守城的两个清兵见这队人马虽然穿着官服却没打着执事。以为四品顶戴的刘统勋是主子。便迎上前去单膝跪地问道:“请问大人是公差还是私事,可有公文?”

刘统勋听他问得奇怪,便道:“公差怎样?私事又如何?”

“若是公差,小的理应为大人通禀,总督或抚台衙门也好有个接待,大人差事办得利索。若是私事,总督和抚台衙门概不接待,小的也没必要为大人跑前跑后。”

刘统勋闻言一笑道:“这倒是新鲜,看来我们只能为公事而来,若是私事,恐怕连总督大人的面也见不上。”

“大人说得对极了。我们制台大人一到任就立下规矩。”

弘历在轿中听得清清楚楚,便探出头来,笑道:“本王当然是为公事而来,若是为私事而来,岂不吃了田制台的闭门羹。”

两个清兵一见弘历头上戴着王冠,吓得慌忙跪倒:“奴才不知是王爷驾到,罪该万死!”

弘历毫不在意:“你们有什么罪?快起来吧!”

两个清兵起身让开道,弘历的人马进了城沿着北门大街往南走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生意红火,丝毫不次于京城。弘历从窗口往外观赏着街景。有的行人看着他王爷打扮,便不停地回头观望。一行人马不知不觉拐上彭楼街,又往西走了一里多路便到了总督衙门。刘统勋下了马,东方晓掀开门帘,半搀着弘历下了马车。

弘历舒展一下疲劳的筋骨,仔细打量着大街两旁。总督衙门和开封府衙门隔街相对,一个在路南,一个在路北,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两个衙门的门前除了守门的兵丁都是空无一人,与刚才喧嚣热闹的大街形成鲜明的对比。弘历正在纳闷,只见总督衙门门前的耳房里走出一名戈什哈径直往这边走来。到了弘历跟前,一甩马蹄袖,单膝跪地,问道:“奴才张伏根,请问几位大人是……”

刘统勋不待他发问便介绍道:“这是当今四阿哥宝亲王。”

张伏根慌忙行了跪叩大礼道:“王爷稍候,奴才去禀告钱师爷前来迎接王爷。”

弘历听了一愣,问道:“你们制台大人呢?”

“回王爷,田制台带着总督衙门的官员到大堤上去了。”

弘历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必通禀了,就领我们进衙吧!”

“喳!”

弘历等人进了大门。守门兵丁慌忙跪叩行礼,进了院内。偌大的总督衙门竟只有十几个戈什哈、书吏、师爷模样的人来往奔忙,一见弘历等人慌忙跪地叩头行礼。一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叩头问道:“奴才钱昌请问王爷要办何差事?”

弘历笑道:“本王要办的差事你能做主吗?”

钱昌不亢不卑道:“奴才能办则办,不能办可请制台大人定夺。”

“好!本王正有差事要你去办。”弘历说着向刘统勋要过那十几张状子交给钱昌,“这些状子所说的是真是假,你去核查后回答本王。”

“喳!”钱昌答应一声,转身向身旁张伏根命道:“安置王爷和仆佣歇息。”说完起身退出。

弘历和刘统勋跟张伏根进了正堂客厅,那门两旁早站立四名使女,见他们走来,忙齐斩斩地跪地施礼。弘历和刘统勋坐下,回头看那院中,侍仆使佣俱被安置到别处去了。刘统勋感叹道:“想不到偌大个总督衙门竟被十几名小吏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见田制台治吏有方。”

弘历见张伏根在门外侍立便朝他招招手。张伏根立刻走到前去,恭敬地问道:“爷有何吩咐?”

“田制台何时回衙?”

“回王爷,这几日是堤防工程的关键时刻,制台大人和各官员都要到工地亲自督查。衙里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制台大人晚上就不回来了。当然,王爷要是有要紧的事,奴才马上通知制台大人回来。”

“堤防工地离这里有多远?”

“五十多里路,在中牟县城北八里段。”

弘历想了想道:“让他先忙着吧,本王明天也去工地。”

张伏根看他再无吩咐,便道:“奴才去门外侍候,不打扰爷说话儿。要是有什么吩咐,奴才随传随到。”

弘历和刘统勋又说了会儿闲话。张伏根又进来道:“钱师爷来了,说是要回王爷的差事。”

弘历一怔,和刘统勋相视一笑道:“这位师爷办差够快,却不知办得怎样。叫人进来。”

张伏根刚出去,钱昌就抱着一叠文书进来了,先给弘历行礼。弘历招手道:“算了,你怀里抱着文书不方便,不必全礼了。”

“谢王爷!”钱昌站了起来。

弘历和气地道:“本王交待的差事办完了?先把文书放下再说。”

钱昌便将文书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恭敬地说道:“这些状子里提到的多是以往的积案,总督衙门和开封府衙门都做过处理。”说着从文书中抽出第一张状子道:“这是原封立知县黄聚才的大公子黄全状告田制台仗势欺人,以大压小,逼死他爹黄知县的。黄全状子上所说完全是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事实的真相是:田制台初到任上,便厉行新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积牍,追交亏空。田大人依照原在山西实施的审追之法,将已查出挪欠钱粮的官员集中于省城开封,逐一严讯。审明他们在任所和原籍的财产,令其变卖赔补。其中封立知县黄聚才挪欠钱粮最多,且大多挥霍一空,折尽其所有财产也难以补齐亏空。田制台便将黄聚才拘于省城不放,勒逼其家属想方设法。亏空二十万两者,按律难保性命。黄聚才受了惊吓,在拘押之所咬舌自尽。黄家闻讯,全家出动,到总督衙门闹事。田制台便撤了黄聚才的案子,并抚恤其家属。但黄家仍不罢休,田制台便强行将他们遣送回家。”

弘历听得吃惊,怪不得有人说田文镜待属吏苛刻,追欠亏空,几乎每年都有一次,但谁也没有像他那么认真过。十三叔允祥追欠京城各王公大臣的亏空,可谓公正严明,但还不至于逼死人命。那个黄全所说,田抑光,如虎狼,谁家遇着谁遭殃,也是有道理的。

钱昌见宝亲王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以为他还不相信自己所说。便又道:“奴才所言都有真凭实据。”说着伸手从桌上拿过一份案卷来。“这里有府库所列黄聚才挪欠钱粮的账目,看押黄聚才的戈什哈的证词、抚台衙门仵作的验尸报告,还有开封府、河南省监察史、巡抚衙门、总督衙门有关黄聚才一案结案的文抄。”

刘统勋赞叹道:“钱师爷办差真是快捷老练,短短的一个时辰就调来各衙门的文札案卷,真是难得。”

“谢大人夸奖,”钱昌谦恭地道,“不过这不全是小人的功劳。是各机构值班的差役办差利索,小人才能办得利索。”

“好,好得很,”弘历连声道,“偌大的省城衙门众多,冗务繁杂,仅仅靠几个师爷、书吏、戈什哈就办完这么多差事,真是天下少有。”

“王爷说得是,省内每遇大事、要紧的事,田制台就要各衙门的主要官员都到现场办理,衙门里的日常公务、细务就全交给我们这些末官小吏做。”钱昌说完,又抽出一张状子接着说道:“这是原河南学政张廷璐的内弟陈无文状告田制台虐待士子,擅自除去其举人功名的。这事说起来还和去年秋闱开封士子罢考有关,当时的学政张廷璐袒护其内弟陈无文科举作弊,取为举人第一,引起应试士子的不满,全场罢考。田制台知道后,不顾张廷璐是皇上宠臣张廷玉的弟弟,如实上奏朝廷,使张廷璐受到处理,陈无文的举人功名也被除去。陈无文不服,串通无赖文人,屡次造谣,中伤制台大人,这次还和黄全纠合在一起,准备进京告御状。”说着也从桌上抽出一份卷宗,接着说道,“这里有罢考士子揭发张廷璐、陈无文串通作弊的证词、皇上处置张廷璐、革去陈无文举人功名的旨意。”

钱昌说完又抽出第三张状子,弘历摆摆手道:“你不必一桩桩一件件说给本王听,这些案卷放在这里,本王自己看就行了。你下去吧!”

刘统勋拿过单上的文书,翻了翻道:“爷,这些就让奴才办吧!”

弘历点头道:“好,但要据实给这些告刁状者一个公正的裁决,不妨也学学田制台,苛刻些,不要留情面。都给他们盖上本王的印信,看他们还去京城告御状吗?”

“奴才明白。”刘统勋答应着,低头去看那些卷宗,弘历却用手推开道:“这些差事留在夜里做吧!人家衙门上下忙得脚不着地,咱们在这儿坐着也不是样儿,干脆也到堤上去。”

刘统勋道:“这里到大堤五十多里地,天黑之前赶不回来。”

“咱们骑马去,只带着张伏根和东方三兄妹就行了。”

“总得吃了饭再走。”

“在街上随便吃些就行了。”

刘统勋不明白这位一向稳重的小王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性急,只好放下手上的卷宗,走到外面,吩咐张伏根通知东方三兄妹,准备马匹。

一会儿功夫,东方三兄妹准备妥当,弘历和刘统勋换了便装走出总督衙门,然后翻身上马,一行六人打马便往北门外奔去。

弘历正赶得急,张伏根突然用马鞭往前一指,说道:“王爷,这是铁塔,再过去那条高高的土龙就是黄河了。”

弘历这才注意到已经来到开封郊外,那条长长的土龙就是黄河河床,简直比河边的麦田地高出一人高,怪不得黄河被称作悬河,张伏根介绍道:“这里是修好的大堤,田制台修堤的地方离这儿还远着呢。”

弘历却跳下马来,沿着台阶登上土堤,又由堤顶走到堤内,看到由堤顶到河床全部由条石、板石包面严严实实地砌了,全部用白灰带缝,他用力抠那小块的石头,竟一点也不松动。站在堤顶放眼望,整个大堤像一条逶迤伸去的长龙,守护在高高的河床边。

刘统勋也下了马,仔细地察看大堤,他走到弘历身边,叹道:“名不虚传,这才叫真正的大堤,任它黄水肆虐也休想侵吞农田半步。”

弘历指着大堤道:“你们看看,光这条大堤就是田文镜的无量功德。仅此一条他就不愧‘模范总督’的称号。有的人做官论道口似悬河,可就是一点实事不做。”

“四爷说得是,奴才见过的河工多了,但大多偷工减料,敷衍一时,像这样花工花钱花大力气筑造可御百年水患的还是第一次。”

弘历走下大堤,看见堤下的麦田里有位老人正在除草,便走到跟前,轻声问道:“老人家,这大堤修得好不好?”

老人只顾除草,不提防有人突然问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几个官府中人,便答道:“好,当然好,没这条大堤,我田也不用种了。因为每年麦子还来不及熟,河水就给冲走了。只是……”老人犹豫了一下,见弘历和颜悦色,才道,“只是修这堤恐怕要把我儿子的命搭进去。”

弘历闻言一怔,仍和气地问道:“老人家,您儿子叫什么?怎么没到田里来,反倒您来除草。”

“他叫阿根,被田制台抓到中牟修大堤去了。”

弘历听着不是滋味,道:“老人家,这修堤是利国利民的事,您儿子为什么不愿意去,反要制台派人来抓?”

“利国利民,这道理老汉懂。”老人嘟囔道,“可是这位制台大人派下工来要把人累死,为了赶进度,他就叫民工没日没夜地干,我儿子阿根累极了偷跑回来,又给抓回去了,我真担心阿根会活活累死。”

弘历还想问下去,老人突然看见戈什哈打扮的张伏根向这边走来,吓得赶紧站起身来走开了。

张伏根道:“王爷,咱们快些走吧,工地远着呢!”

弘历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走到自己的马前认镫上马。刘统勋等人忙跟随上去,六匹马沿着大堤下的田问小道向西走,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中牟县境内,远远地就看见河堤上黑压压的人群,走得近了,便可听见石头的敲击声,干活的号子声,夹杂着督工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寂静的河滩上一下子变得异常喧嚣。

弘历策马紧走几步赶到工地上,张伏根慌忙追上去,殷勤地说道:“王爷,奴才去禀制台大人,让他来迎您的王驾。”

“不必了,”弘历摆摆手道,“既然来了,还怕见不着他?本王先随便看看。”

工地上民工正干得急,有的两人一组往堤上抬石头,有的挥着大锤砸石块,有的在堤上砌护坡。干活的民工中不时有三两个衙役戈什哈挥舞着皮鞭督促着,遇着偷懒不用力者便毫不客气地甩过一鞭子。

“爷,这是开封知府李立信大人的工段。”张伏根边走边介绍,用手一指前面河堤的拐弯处。弘历顺他手指方向一看,果然有一个穿着四品顶戴的官员正在拐弯处对着身旁的差役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

刘统勋紧走几步赶上弘历道:“四爷,您看这架势,田制台是把修河堤作为压倒一切的差事来办。省城的主要官员恐怕都到这里来了。”

弘历道:“早就听说田文镜做事雷厉风行,不瞻前顾后,今天算是见着真人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前面堤上传来一阵斥骂声:“妈的,快起来,装什么熊样!”

弘历见前面围着一伙人。挤进人群一看,地上躺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人,一个差役手握皮鞭,凶神恶煞般地吼叫道:“范阿根,老实告诉你,就是累死你也要把今天的活干完,起来。”

瘦弱青年有气无力地道:“官爷,求求你,小人实在没有力气。”

围观的民工议论纷纷:“阿根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哪里受得了。”

“真是太不像话,这不是把人往死里使吗?”“阿根真是命苦,身子有病还要做这么重的话。”

那差役听到,气得挥着手中的鞭子叫道:“你们造反不成?范阿根他爹干不动,当然要他干两个人的活。这是上头规定的,不干我的事。你们有能耐去找制台大人说去。在我这儿,只有老老实实地干活。”

弘历一听,莫非这瘦弱青年就是那除草老汉的儿子阿根。便向跟在身后的张伏根吩咐道:“快,把他扶到旁边歇息,再找个郎中来。”

“喳!”张伏根答应一声,抱起范阿根就走。

那个差役一看,心里大怒。但见弘历一身富贵打扮,又见张伏根戈什哈打扮,知道是官宦人家,方客气地道:“这位爷,您干什么?小人怎么跟上边交待?”

弘历气愤地道:“你没看见范阿根病了。你想逼出人命吗?”

“这位爷您是不知道,小的也没有办法,是上头逼得紧啊。”

正说着,忽听左面有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弘时眼睛一瞪,怒斥道:“怎么,你也要辱骂本钦差?”曾静脸上直冒冷汗,边磕头边哆哆嗦嗦地说道:饶命啊,大人。“犯民一时糊涂,不小心,铸成大错,如今追悔莫及。求钦差大人给犯民留条生路。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弘历转身一看,是开封知府李立信走过来,那差役像是找到救星似的径直跑到李立信跟前施礼道:“李大人,有位爷带范阿根看病去了。小人阻拦不住。”

李立信已经看见弘历,见他气宇轩昂,非同一般,那身后的三男一女也是气质不俗,便和颜悦色地道:“这位小兄弟真是菩萨心肠。但小兄弟未经田制台同意就把范阿根带走,恐有不妥。”

弘历微微一笑道:“李府台请放心,田抑光那里我自会料理,决不让你为难。”

李立信一听他直呼田文镜的字,便知来头不小,慌忙拱手问道:“请问阁下是……”

刘统勋答道:“这位是四爷,宝亲王。”

李立信一听,吓了一跳,慌得也顾不得遍地灰尘,就要跪拜。弘历忙拉住他的胳膊道:“此地不是行大礼之处,免了。”

这时,几个干活的民工正从跟前经过,听说眼前的英俊少年就是宝亲王,便呼啦一下跪倒在地。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工地全知道了,民工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跑过来给宝亲王磕头。其中有几个胆大的便叫道:“王爷千岁,这样没日没夜地干会把我们累死的。”

“王爷,求您跟制台大人说说,给我们一点时间歇息。”

弘历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这样下去会耽搁整个工程,田文镜知道了会怎么想,便只好登上一处高地,向跪满大堤的民工大声说道:“田制台带着大家修这条大堤是利国利民惠及后世的一件好事,本王问大家一句:愿意为修堤出一份力吗?”

弘历话音刚落,民工们齐声答道:“愿意出力。”

“好!”弘历双手握拳,向空中用力一挥,接着说道,“既是大家都愿意出一份力,本王就答应你们刚才的要求,请田制台给大家一些歇息时间。此外,本王还要请田制台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这样干起活来才更有力气。大家请各归本位,继续干活吧!”

“谢王爷千岁恩典。”

“王爷千岁!千千岁!”

民工们高兴地欢呼着,向弘历磕个头,四散干活去了。

弘历从高地上走下来,刘统勋轻声道:“四爷,田文镜来了。”

弘历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果然,田文镜不知何时带着一帮省城官员正向自己走来。便高声叫道:“田抑光!”

田文镜紧走几步,到了跟前,纳头便拜。“奴才给王爷请安。”

弘历忙伸双手相挽,但见田文镜脸色青黄,发辫被风吹得有些蓬乱,额头和嘴角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清晰。摸着他的双手,竟满是老茧,手背像树皮一样粗糙。弘历突然想到东方晓说的“田制台赤膊修河防”的故事。不由鼻子发酸,忙道:“抑光不必行此大礼。”

那帮省城的官员也跟在田文镜后面和弘历见了礼,田文镜道:“四爷何时到的开封?怎么到河堤上来了?”

弘历笑道:“我们辰时就到了你的总督衙门。可衙门里只有几个办差的小吏,本王呆着没意思,就到大堤上找你来了。”

“奴才真是该死,怎敢劳驾四爷来这里。”

弘历却正色道:“来这里好得很,本王不到这里来,怎么能亲眼看到你修的大堤。就凭你这条大堤,以后不管谁在皇上面前参奏你,本王都要为你说话。”

“奴才谢四爷恩宠。”

田文镜回头见那群官员还站在那里,顿时恼怒,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到各自的工段去。谁不能如期完工,谁就回家抱娃娃去。”

弘历见他声色俱厉,那群官员畏畏缩缩地散去,想到黄全所说“田抑光,如虎狼”,便忍俊不住,竟笑出声来,田文镜不解地问道:“四爷,您笑什么?”

弘历正正脸色道:“抑光,好多人说你苛酷为政,你知道吗?”

“奴才当然知道。”田文镜泰然说道,“但现在官员散漫,百姓慵懒,奴才不苛酷,能办成什么事。就以修这大堤为例,刚才王爷跟民工说给他们一些歇息时间,改善一下伙食。其实奴才何尝不知百姓之苦。但河南亟待治理,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花在河务上。四爷可知道修这条长堤花去多少银子,河南府库所剩钱粮无几,改善民工伙食,钱从哪里来?黄河水患世人皆知,修堤防水,泽及百世。河南人就是要勒紧腰带修大堤,握紧拳头闯难关。奴才就是不相信多出点力气就能累死人。”

弘历想不到一句话竟引出他一番啰嗦。

田文镜见弘历低头不语,接着说道:“奴才在康熙朝为官二十载,到圣祖爷驾崩也不过是六品的刑部郎中。雍正爷即位,奴才奉命去华山祭告,路过山西,参奏天下第一抚臣德音匿灾不报。得圣心恩眷,三年之内由山西布政使晋升河南巡抚,至特设总督衙门委为总督。奴才受圣恩如此,敢不拼死以报。”

田文镜边说边走,看到地上有一块光滑的大条石,先用袍袖擦去上面的灰尘,向弘历伸手道:“四爷,您坐会儿。”

弘历听他说得真诚,心里有些感动,刚才的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轻轻叹息一声道:“抑光,一样是做官,李绂、李卫他们就比你轻松得多,江浙、湖广那边权事统一,讲究的是政绩,虽然也有人事干扰,官场之气还算正。你这边怎么就不行。本王看你是性情中人,也给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你锐意革新政治,图报圣恩,天日可鉴,但又处事僵板,缺少人情味,一味地霸王硬上弓,弄得自己四面楚歌。”

田文镜被他说得激动起来,脸上的皱纹乱动,干涩着嗓子道:“四爷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奴才又何尝不知自身的处境。但政事要紧,奴才顾不得许多。四爷刚来,也许还不知道,这河南一省,人人讲的都是‘门路’,个个后面都有‘后台’。中州之地,物华文明最早,怎么就出了这种陋习,奴才如果不来硬的,他们就官官相护,阳奉阴违,什么事也做不成。噢,四爷刚才说起李绂,奴才和他早前还是患难之交,只是后来政见不同,就疏远了。李绂赴直隶任上,路经开封,和奴才晤面,他不赞同皇上的新政,还和奴才吵了起来。奴才案上还有他向皇上参奏的折子呢。像这样的折子总督衙门里多着呢。”

弘历静静地听他说着,眼睛不时向远处扫视,忽然看见张伏根带着范阿根迎面走来。待他走得近了,便问道:“你怎么又把他带回来了?他的病好了吗?”

张伏根道:“他根本就不愿意治病,可能是没钱。只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就要回工地,说是怕再被抓回来,要受到重罚。”说完,用手一拉躲在身后的范阿根道:“还不谢过宝亲王。”

范阿根躲在张伏根身后,一双眼睛怯怯地偷觑着站在弘历身旁的田文镜。谁都能看出来,他怕的是田文镜,不是弘历。

张伏根一拨拉,范阿根才颤着身子走到弘历跟前,跪下磕头。

“小民范阿根给宝亲王,制……制台大人请安。”

弘历看他瘦弱的身材,顿生怜悯之心,对田文镜便有了一分厌恶,但嘴上不便说什么,于是说道:“范阿根,你身体有病,家中老父又年老体弱,这大堤上就不用来了。”

“这……”范阿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又怯怯地瞟了田文镜一眼。弘历微笑道:“你只管回去,别的事由本王为你做。”

“谢王爷宽典。”范阿根脆生生地说道,又给弘历磕了一个头,站起来,临走时竟大胆地朝田文镜翻了个白眼。

田文镜看得清清楚楚,肚子里气鼓鼓的,却没法说,只得干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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