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走后,天芸慵懒地曲绻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着绚丽多彩的电视画面,连遥控板也懒得拿,就那样放在沙发扶手上随意地摁来摁去。
子阳还是那个子阳。子阳还是闲暇时戴着黄色的遮阳帽,肩挎摄影包出去拍片,回来了就猫在电脑旁整理片子。如果天芸在侧,子阳便指着电脑上的图片对天芸描述自己作品的构思内涵意味。天芸说:这几年你好几幅作品不是在省里获奖了么。那幅《忙里偷闲》还上了国家级的权威画刊哩。子阳轻轻叹了一口气:少了一股大气呀。
不知是说人,还是指作品。
天芸虽然也是媒体记者,但她已经习惯了5年来夫妻朝暮相随的生活方式,曾经四处飘泊的子阳不也希望有一个稳定舒适的生活环境么。可是子阳还是频频外出采风,似乎漂泊的日子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惯性。这一次子阳又走了,挎着摄影包和包里的梦想。子阳说:我与刘教授到西北采风了。勿念!照例是相拥而别,可是带给天芸的是无边的寂寞和思念。
又一座古墓在六盘山下挖掘出土……突然,天芸被一幅画面把散失的精神激活。电视画面上一学者风度的清瘦老者指着侧面挖掘出来的墓坑在说着什么,戴黄色遮阳帽的子阳就在旁边忙碌地拍照……一对骷髅相拥而卧,臂股相迭。主持人的画外音激动地有些沙哑……面对相拥合葬已达1400多年的两具骸骨,人们浮想联翩:这两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是夫妻、情侣,还是朋友?他们为什么这样紧紧相拥、不分不离?
天芸急切地抓起电话,可是子阳的手机关机。寂寞和孤独漫无边际地浸润着天芸。
也许是该要个孩子的时候了。天芸想。
一千四百年前的那个元宵节,注定使月霜铭刻在心。
月霜一袭男妆,佩挎着父亲传给她的青剑挤在人群中。场中八面大鼓排好阵势,一色的精壮汉子擂起鼓来地动山摇,声震十里。领鼓者是一身材高大的汉子,双臂肌肉饱满,只见他槌随腕动,腕随臂动,臂随身动。领鼓汉子的鼓槌翻花到空中时,随着节律略作停顿,手腕微转,鼓槌也就势翻转,红绿绸穗就旋成了一朵花。鼓者的旋律也随了领鼓者略作停顿而又一泄千里。
月霜眼不错珠地跟着鼓社走过了七乡八镇,待到拜师时,领鼓的洛子师傅看了她个头虽然不低,但有些纤弱了。可不知怎的,洛子竟点了头。晨霜暮月伊洛间。月霜深深地迷恋着洛子的精壮、擂鼓的力量和音韵的技巧,而洛子则对这清秀的徒弟亲切多于威严。洛子曾暗想,大男人何以会起了个小姐的名字?
正月刚过,西北边塞烽烟再起,朝廷下了招兵令,整个鼓社也被征作了军队的鼓队。
六盘山下风卷旌旗,沙砾击鞍,寒漫军帐。夜的军帐内,月霜闻听着此起彼伏粗壮的鼾声,嗅着弥漫四浮的雄性气息,不由地想起洛子的精壮和挺拔,脸上暗自浮起了红晕。
天芸在梦里呓语般地呼唤起子阳来。
惨日悬在西天,战场一片萧杀。鼓队的弟兄们遥望河洛,有人轻声吟道:关山四面绝,故乡几千里。几多的踌躇,月霜竟没有机会向洛子表达自己的爱恋。
决战开始了,战场上旌旗漫卷杀声震天。洛子领着鼓队不停地击鼓,擂出了层层热汗,鼓点疾如狂风骤雨,震若山崩地裂。将士们鼓响兵进,鼓重冲杀,鼓急枪随,鼓缓列阵。直杀得草木溅血,旌旗倒卷。一彪敌骑从侧后挺枪冲向鼓队。月霜拔剑而出,护着身后的洛子。洛子目不斜视,稳若泰山,奋力击鼓,鼓声越发地激昂欢快。突然敌骑一枪直指洛子,月霜跃上护住洛子,长枪洞穿月霜,刺进了洛子的胸膛。血如繁花般地绽开。
洛子反过身用力抱着月霜,月霜喃喃地说:我是你的女人……洛子的脸上惊喜地绽放了一朵绢花,只那一瞬。两人脸对着脸,血水模糊了二人的眼睛,幻化成了大红的喜字。
天芸惊醒了。眼帘有了泪珠滑落下来。
天芸向报社申请了去六盘山采访的计划。她要去寻找子阳,寻找那一双紧紧相拥的骨殖,寻回那曾有的激情。
天芸要告诉子阳:咱们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