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申是战友,是那种同啃过一块压缩饼干、同蹲过一个掩蔽部、一块往外放枪放炮的地地道道的战友。
大申原来是我们营里的事务长,个儿只有1.65米,黑黝黝的脸庞,像个农家子弟。
像个农家子弟的大申爱吹牛,吹得云天雾地。大申说:我爷爷原来是土匪,被北伐军收编了,成为革命军人,现在是政协委员;我爸爸也当过土匪,被红军整编了,成了老“红军”,现在是……;大申眨眨眼,狡黠地停顿了下,继续说:我一开始参加革命就比“老子们”正牌,是正规军哩。接着大申叹了口气:就是没有打过仗啊。
人们自然有几分疑惑,有好事者去师干部科一打听,大申的档案里果然有这么个在军区当首长的老子,惊讶之余,人们自然当刮目相看了。
部队接到命令接替南部边疆老山的防务。打仗的机会来了,大申不甘于当事务长这个角色在后面搞后勤保障,要真枪实弹地和敌人面对面地干一场。要知道大申的“老子们”都是从枪林弹雨里滚爬出来的啊,和平年代的军人能有几回上战场的机会?
大申是这样想,可是临上战场了,那里又有空位置等着大申呢,有一个空位置人家抢都抢不及呢。大申和营首长们死磨硬缠,又到团、师找了领导。领导在百忙之中给营长打了个电话,营长挠挠头,给大申安了个营指挥所的“卫士长”。
大小是个官的大申领着几名十七八岁的通讯员用空罐头盒在“营指”周围设置了警戒线,布置了夜间的哨位,还规定了暗号、信号。大申领着这些小伙子在“营指”的旁边还挖了一个如同地道般的山洞,山洞呈弯曲状,子弹和弹片不能直接射进洞的里头,备做紧急情况下使用。大申说:狡兔还有三窟呢。营长就不由地发出赞叹:还是军人世家呀!
大申时不时提着长短枪在“营指”的四周转悠转悠,俨然如一方酋长在视察自己的领地。但凡营长外出看地形或去开会,大申便全副武装亲自前去护送。一路上,大申时而前后,时而左右,稍有动静,便做出用身体护卫营长的架势。
私下,大申曾向我透露过他的目标:立个正经八百的战功,回去向“老子们”也炫耀炫耀。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敌特工从来没有光顾我们“营指”,营长外出时也总是平平安安的。大申好不怅然。
立功的机会就在这惆怅中一点一点地遛走。
大申立功的机会终于了来了。那是一次大战的前夕,对方对我们这一块常有人员出入、有多路电话线的地方感了兴趣,就派了特工来探虚实。凌晨时分,警戒哨位发出了信号,大申指挥着人员安预定方案展开了搜捕行动。
狡猾的特工打了个照面就不见了影子。在我们的土地上就是心虚啊。大申带着人员搜索了很长时间,没有蛛丝马迹。这狗日的跑那里去了呢?大申琢磨着附近能藏身的地方没有了,如果说有,那就是那个地道般的山洞了。大申急忙带人到了那个山洞边上,经过仔细地查看,大申看出了点道道。人肯定就藏在里面。
特工藏在洞里面,是易守难攻了。人进去是要有伤亡的。偏偏上面来了命令,两个小时后大部队就要展开攻击行动,这里的事得赶快解决。大申组织人朝里面打枪,子弹只是在洞壁上打下来一些石渣滓外,根本就射不进洞的深处。用烟火攻是有效的办法,可是风向不对呵,临时抽调鼓风机也来不及了。大申提溜着枪就要往里进,被战友们拦住了。还是想想办法吧。办法比人宝贵的生命多。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营长也派人来问了两回。大申急得团团转。情急中的大申从身边小李的手里抓了信号枪就往里面打,打出的红色信号弹左拐右撞地一直进到了洞的最里面,在里面直打圈。躲在洞里的两名敌方特工一看,这是什么武器呀,还能拐着弯进来。还是小命要紧。两名特工把枪扔了出来,投降了。
有好几天,大申都是得意洋洋的。营长说:你先不要得意,能不能立功,上面还没批呢。你是瞎猫逮了个死耗子。
大申呵呵一笑:死耗子不也得逮不是。只要能逮住耗子,就是好猫。
大战过后的一个上午,前沿暂时无战事。无根底的云雾拥裹着静谧的山峦,越加显得神密莫测。掩体上,闲极无聊的大申和通讯员小魏在抽烟瞎侃。
这时,一辆边防团的物资车抛锚在“营指”的附近。不一会儿,敌方的炮弹就呼啸而来。轰隆声中,一发炮弹在离大申他们不远的地方爆炸了,在闪光的瞬间,大申似乎展开了双臂扑向小魏,也许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护卫小魏,可是浑浊的硝烟吞没了他们。硝烟散尽,大申和小魏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
后来,大申再没有回前线。由野战医院送至昆明总医院,后又送回杭州休养。再后来,大申被颁发了一枚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