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迎面碰到老孙头扭着身子从外面回来。晨练哩?嗬嗬,上班?我们相互点点头。溜狗呢?嫂子。我谦恭地对同一栋楼的主任夫人打着招呼。
匆匆穿越马路,一辆货车突然云遮雾罩般将我裹胁。转瞬间,那个叫庄度的人的躯体支离破碎地躺到了马路上。过马路,左右看。一站二看三通过。幼儿园漂亮老师那清脆圆润的声音在我的头上盘旋。肇事货车呆呆地停在不远的地方,看热闹的人群如蚁觅糖似的麇集一团。
我肆无忌惮地穿行在人群里,听到人们说啥的都有。有叹息,有惊奇,还有人认真隐藏着的欣喜:刺激!老孙头摇摇头:刚才还打了招呼的,咋说没就没了呢?主任夫人夸张地说:一大早他就神气阴晦。打个招呼脚步都不舍得停一下,急着……说到这里她左右看看,闭上了猩红的嘴。
庄度的躯体已被搬走,人们渐渐散去,如在生活的长流中激起一点浪花,之后,复原如初。
我不甘心就这样飘往浩渺幽深之处……
老甲刚刚打扫完办公室的卫生,坐下来啜口茶,小乙就急急忙忙地奔进来叫着:庄度出车祸死了!老甲微微一震:真的?多好的一个人哪!谨小慎微,对谁都是不笑不说话。好人!好人老庄!
小乙把嘴一撇:好人?巴结领导有些过分了吧。上次领导把“流连忘返”写成“留恋忘返”,他还考证出个子丑寅卯来。这种人……啧啧。
我一颤,一阵风将小乙桌子上的文件吹落了一地。
我又飘到朋友哥们儿大Q的卧室,两口子正在叹息。大Q老婆说:人呀,脆弱!多么一个自省无私的朋友啊,咱去借钱,人家庄哥从来没有打过绊。君子。
大Q咬着牙:君子个屁!上次单位里考核后备干部,画圈。关键时候他毫不利人专门利己,在我与他之间,他照样是取他舍我。人哪,做一点坏事并不难,难就难在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我气愤地在大Q的卧室里旋转了一圈。呸!做千件好事不如一次对不起。
我看到老甲小乙以及一班朋友同学都在操办我的后事,大Q和他的老婆陪着我的老婆抹泪。人们都在等待,等待着我化为一股青烟,算是又办妥了一件事。庄度从此就成为过去时,人们再提起“庄度”:以前庄度……那个时候庄度……我最后一次见庄度……
网友天堂瑞瑞这小子正在沉痛地上着网,并第一时间在我任版主的论坛发布悼念帖子。一时间网友们跟帖如云,男马甲悲怆,女马甲555……。甚至还有人说庄版的死给论坛带来了新的激活点,跃跃欲试的网友等待填充庄版离去的空位。我心里默念:还是虚拟世界好啊。可是还没有过两个小时,悼念我的帖子迅速地沉到了底,论坛里又开始了选谁作斑竹的灌水与拍砖。
还是回家吧。家里幽静,小狗皮皮似乎嗅到了我的气息,焦躁不安地来回转动。皮皮嗅到了茶几上的手机,那是我老婆的。老婆的手机上有一条信息:6点半,天堂咖啡馆。老婆为了约会,匆匆地连手机都遗忘了。我赶忙也飘往天堂咖啡馆,只见暧昧的灯光下,老婆依偎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老婆似乎有些悲切地说:他虽然不是一个伟岸的男人,但也算是个不错的丈夫。他酒后乱性与小姐稀里糊涂地有了一回,其实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要特诚恳地给我说呢?这咋能不叫我恶心?
陌生男人暧昧地笑起来:古时的庄子给他的老婆交待,待他坟头上的土干了,就可以重新嫁人了。埋葬了庄子后,庄子的老婆就拿了扇子天天在他的坟头上扇扇,希望土早些干。你这个小乖乖咋的了,恐怕庄度的骨灰还是温热的呢。
有人说这社会只有两样是真的,女人的单眼皮和狗对主人的忠诚。是么?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糊涂了。看来尘世的烦恼还是留给尘世吧,另外一个世界也许是清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