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酽酽的绿色尽头,忽然间,被神奇的魔棒一挥,横亘着一座座绵延不断的沙丘,像此起彼伏的音符,漫向赣江和锦江的交汇处。于是,驼铃声在这里响起,楼兰姑娘、神秘城堡或者沉睡的传说,这些与大漠相关的影像,弥散在江南的呼吸中。
我不敢想象,在山光水色充盈的江南西道,在莺飞草长的南昌近郊,竟然生存着如此雄浑浩瀚的大漠。它的大名,叫厚田。
正是春夏相衔的时令,我赤脚跋涉在无边无际的厚田沙漠里,如同一个孤独的行者,时而手搭凉棚,看驼队在遥远的沙峰逶迤出一道美丽的曲线,时而俯首去看黄沙里展露出来的一棵青草,也忍不住虎吼一声,回音薄成一缕缕烟尘。阳关与云朵变幻着手法,在沙丘间分割出阴阳昏晓,仿佛操练着一个阵列,浩大、精彩、惊心、动魄,蔚为大观。一架风车兀自静候在远方的沙丘上,如一位长者,观看着孤烟、长河、落日,还有某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登上木制的观月台,见一边是漫漫黄沙,一边是绿色田庄,江水蜿蜒而过,组合成一幅生动的乡村图画。这是与西部沙漠截然不同的情景。厚田沙漠静养于一片翡翠之中,成为青山绿水的绝妙点缀。江南的惠风,江南的细雨,江南的丁香,已经使大漠的虬须消磨殆尽,变得温婉、柔媚而有情致。
这里原本寂寞,枕十三万亩荒沙,以江水为罗裳,足以成就一个隐者的田园之梦,而今,被烙上了热气球、蒙古包、卡丁车这样的旅游标记。
这里原本沧桑,历经万年风雨洗礼,渡尽千重劫波,总算躲进了江南的山峦水网之间,却不承想,今日面纱一撩,依然要面对熙来攘往。
不知这是厚田沙漠的幸,还是不幸?
我赤脚跋涉在无边无际的厚田沙漠里,想象罗布泊里的盐碱、洼地;想象一棵胡杨,或者红柳,它们那种面向苍穹死亡的姿态,何等令人震撼。我寻找着骆驼草,并且试图告诉女儿沙漠里的悲壮与生的壮丽。有多少先人将这方河山小心拾掇、珍藏,甚至于付出生命;有多少人在这样无边无际的瀚海里苦苦探寻,即便一无所成,也要化为大漠里的一分子。
脚印由温湿变得燥热。我浅浅深深地爬向沙丘的顶端,那儿,又有驼队即将出发。
风送来阵阵悠扬的驼铃声,我追逐着驼队,拍摄着这沙漠里最有代表性的风景。驼峰上传来人们欢快的笑声。我从镜头里看到了骆驼的眼,都是微微眯着,仿佛灯下的老人。这是阳光照耀的结果,还是它们习惯了这样固定模式的行程?我不得而知。
风起风落。沙匍匐在脚下,发出微微的声音。我坐在凉亭,看江上帆影越飘越远,云彩是如此的祥和,原野是这样的恬静。已经无从想象,在岁月的号角中,河水坚忍不拔地冲积出了这一不可复制的浩然景象。一切,都因江南而情韵万千。
临别前,我特意在入口处拍摄了一幅图片,几根高高的柱子矗立着,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厚田沙漠。愿江南的风雨,继续眷恋着这片南方的大漠。
2007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