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避忌的视线让庞戈女极端的不舒服,只能换一个姿势,尽量让宽大的饭桌挡住自己的身体。
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应该会发生点什么……
自己的样子在裴望的眼中会不会很窝囊?
越来越熬不住裴望的视线,庞戈女试图想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嘴角不由得逸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裴望说:“弹古筝给我听。”
裴望仔细端详了庞戈女脱下了手套的手,很柔软,有一种几乎透明的苍白,但不如一般女子的柔弱无骨,
“你要听什么样的曲子?是扬州小调,还是……”
“艳桃花。”
庞戈女的脸色闻言马上变得很难看,那首曲子是古代一位名妓用来勾引老爷的,曲调极其****,可以说是靡靡之音,这并不是让这她变色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那位名妓成功的勾引了老爷之后,被那位老爷的夫人发现了,那位夫人是一个烈性子的,二话不说就派人把那位名妓提了去打,折磨了三天三夜,听说那位名妓死得非常凄惨,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以后,每当到了没有月亮的夜晚,妓院就会无端端的传出名妓的艳桃花,曲调变得非常凄婉,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这首曲子是十分不祥的。
但是不能犹豫,五彩一样的曲子已经从庞戈女手中流泻而出,,如行云流水的天籁马上飘荡在偏殿之中,缓缓地,慢慢地。
裴望本来想出这首曲子来为难她一下,不想庞戈女竟然可以把这首艳曲吹得清雅不俗,出乎意料。她的水平好像比一般的管弦乐师还要高呢,想必是受过名家的指导。
瑶琴悠扬,玉箫悠长,古筝的声音清脆悦耳,三种乐器交织在一起,极是和谐。
看见这样迷人的女子,裴望忍不住了,搂住了她。
他的双手加紧力度搂紧庞戈女,庞戈女稍微挣了挣,却被他的手牢牢的桎梏着。
他没有做声,气氛忽然冷了下去,两人无声的僵持着。
裴望忽然又笑了起来:“你不要怕。”
看到裴望松手,庞戈女的神经终于松了开来。
他就像一只妖精。
不过看这只妖精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很久没有吃过人肉的妖精。
庞戈女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一点什么,但是脑子里全是大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之类的废话。
“对不起。”最终冒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这是裴望很久之前的梦。噩梦。
月过三更。
庞戈女在窗外等候着,一身素衣,风吹起她的衣摆,居然有种凌波仙子的感觉。
你来了。
庞戈女看着裴望,窗外的梨花树吹了一些白色的梨花在她身上,浅浅淡淡的。
这个画面,从这天起,一直定格在裴望的记忆中。
你让我好等,我以为你不来了。
庞戈女的笑容有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就想找人聊聊,一个女,夜里可是很寂寞的。
裴望一直觉得庞戈女的笑容很奇怪,仿佛挂着的,看破一切的微笑,又有一种了然的意味。
他隐隐觉得,庞戈女想做什么。
但是眼前的气氛太过柔和,裴望忽然觉得眼前的庞戈女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妹妹,嗯……
裴望挑一些趣事说给庞戈女听,哄得庞戈女笑得花枝乱颤。
来,尝尝我做的蔷薇糕。
糕色鲜红如血,隐隐透着花香味。
虽然不爱吃甜的东西,裴望还是尝了一块。
好吃吗?
嗯,甜而不腻,我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蔷薇糕。庞戈女的厨艺真好,娶到你的公子可真有福气。
看见庞戈女忽然落下的泪珠,裴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勾起庞戈女的伤心事了,慌乱间他只得用衣袖替庞戈女擦眼泪。
别哭,庞戈女,是我不好。
少爷,你说,我是不是长得真的很丑?
面对庞戈女的询问,裴望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庞戈女,都说才女必丑。要是我的话,宁愿选择个像你这样知书识礼的,也不愿意选择一个长得好看的泼妇,你看我弟长得够漂亮了吧?但他那脾性,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他的。你是一颗珍珠,只是还没有遇到配得上你的人罢了.
从来没有人把我比作珍珠……
哈哈,男人哄人的话多的是,我随便挑一样说罢了。不过男人都是坏人,玩女人要挑漂亮的,但是挑媳妇的时候就要挑一个像你这样纯洁温婉的。嗯,这蔷薇糕真好吃,我可以多拿一块吗?
为什么之前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话……庞戈女有点失神。忽然,她疯了一样吧裴望推出门外,你走,你走,快走!
什么事?裴望被庞戈女的忽冷忽热搞迷糊了。
你别管,反正你快走,越远越好,不要说见过我!庞戈女推搡着把裴望往屋外推,桌子上的蔷薇糕掉了一地。
刚来到门口,庞戈女开始咳嗽,嘴巴开始流出血来,耳朵,鼻子,眼睛,也纷纷往外冒着血,和地上的蔷薇糕一样,都是这样红。
你走!
庞戈女大喊一声,喉咙里飞散出血沫子,四肢痉挛着,人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前一刻还在和自己吃蔷薇糕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庞戈女梨花一样白的身躯,沾满了刺眼的红。
裴望疯狂的拉开门,大喊:“来——”
人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裴望从自己的床上惊醒。
天已经大亮。
环顾自己身上的白衣,还是白的!没有沾到庞戈女的血。
昨晚的,都是梦吗?可是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对,庞戈女,先看看她怎样!
庞戈女还是和昨晚一样穿着那身素衣,神色苍白,眼里的疏远之意很深,戒备的看着裴望。
“庞戈女,我想请问……”
庞戈女神色淡淡,完全没有昨晚的热乎劲:“少爷昨晚喝醉了,是我派人把你送回去的。”
“哦,哦,那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
裴望心想总不能说我还以为你死了。他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庞戈女,确定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后心稍安。
庞戈女倒叫他瞧得不自在了:“你还以为有别的不成?少爷,你该告辞了!”
说罢扬着水袖,扭着屁股进去了。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根本捉摸不透。
裴望一边若有所思一边走出门外。不过被庞戈女漠视没关系,只要她没死就行了。
他向前走去。
他没有发现,后面庞戈女的客房被一层浓稠的黑色笼罩着。一身素衣的庞戈女还是笑着,但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
好像是,快掉了一样。
庞戈女其实有病,她有麻风病,只是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今晚裴望来到庞戈女的西房,这几个月都没去西房看她。当然庞戈女压根也不欢迎他。
那个小孩,每晚就这么这么静静的呆在那个被森林环绕的西房,从来没有见过主动出来一次。这么长的日子,都在干什么?
或许这个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寂寞。
从远处看见庞戈女的姿势有点奇怪,坐在地上,一只脚曲着一只脚伸直,手搁在曲着的脚上,看神情是看着月光发呆。
“小孩,干嘛呢?赏月也不是呆在地上赏吧?”裴望走过去,蹲在身边。
庞戈女看见他却有意想不到的惊慌,伸手推他:“你走!”
真不给面子。裴望捉住她的双手,很受伤的看着她。
庞戈女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狠狠的把裴望的手甩开,神情可怕:“在我看来,你这样随便的碰我是非常不礼貌,你觉得呢?”
裴望是百毒不侵,继续蹲着。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要坐在地上呢?”
庞戈女不说话,把手不自然的搁在腿上,然后把嘴唇凑到裴望耳边,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
“滚!”
声音穿耳,这样贴耳的效果真的有震耳欲聋的感觉。
今晚庞戈女好像是特别想赶我走?
平时她根本不会因为这样而生气。
裴望看看地上,果然发现了一点状况。一条浑身通红带着奇怪花纹的小蛇躺在庞戈女的不远处,看来是死透的了。
把小蛇和庞戈女的态度联系起来,裴望想出了个所以然。
庞戈女是被蛇咬了起不来吧?难怪腿上的姿势这么奇怪。她的病是不可以见血的,平常人碰到那个血就很容易传染上。
她的腿动不了,蛇却也被她身上的血给毒死了。
庞戈女的眼睛在月光下摇摆不定,暗黑的环境衬得脸有几分诡异起来。
“今天你见到我姐了吧?好奇她为什么一直都不出现么?”
“她呀,被我感染了。出去治病啦。”
“我是一个身上带着麻风病的人,竟然不知死活敢碰我,这点代价希望能记住。”
“所以,你记着不要碰我知道吗?”
她的血,是毒。
于自己无害,但是谁接触了,就会受到惩罚。
她把自己关在黑屋子,只是不想再传染人。
“所以,你不要再打扰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