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很冷,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此时一双手将我从雪地上捞起来,我的脸颊贴近一处温暖的胸膛,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眉,滑至我的鬓角,最后停留在我的脖子上。我知道那里有一处微不可察的剑伤,如今已经淡了痕迹,他的手顺着原有的痕迹轻轻地滑过,冰凉的触感夹杂着他轻轻地抽气声。
良久耳边响起他那飘飘哀叹的声音:“你说我忘记了,你何尝又不是呢。”
心一阵抽痛,这句话到底所谓何意,为什么现在我却搞不明白,一个有一个谜团为什么却没人去将他解开?深陷其中,无法找到出口,我就要快被淹没在其中窒息了。
我想睁眼看着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神情,可害怕他发觉之后不会这么柔情缱倦。人有的时候,很怕与人敞开心扉,害怕第二个人看见他们看见心中所想,内心被揭示时偶尔会恼羞成怒,他是因为我睡着的而才这么不顾忌。
我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杀我。
我被他横抱起来,他抱着我慢慢的朝某个地方走去。我不知道是哪里,也许是我的寝宫,也许他会将我扔到某处,然后会唤人来寻我。不管怎样,我贪恋在他怀中的味道和那种感觉。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嗅到他的身上带着点点膏药和血液混在一起的味道,我觉得那味道是甜的。
药味让我意识他身上有伤,他抱着我伤口会裂开。
于是我非常舍得的吭了一声,接着动了几下身子,果然他以为我要醒了立刻慌张的将我放下。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往地下坐了,本来身子就弱,这样接二连三的受凉我真的害怕我活不到三月了。所以我便靠着他的肩站着,然后睁开眼,抬头果然看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想到他是故意这么做的,绷着一张脸,竟让我觉得忍俊不禁。
我不想击垮他建起来的城磊,揉了一下眼睛道:“你走吧,我想我该醒了,你记不得我也罢,我记得你就好了。”
抓住他胳膊的手发觉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松开他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皇宫戒备森严,有了这块牌子便可畅通无阻,无人敢阻拦。还有……”
抬眼四处看着,我带来的披风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我提起群袍跑过去将它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碎雪抱在怀中走到他面前递给他:“还有,天寒,多穿件衣服。”
他愣怔了一会儿,终是伸出手接过那件披风和令牌。他立在那里紧抿着唇不语,他抬眼看了我一下,那青黑的眸深如寒潭,我仍是看不见任何情感。
他冷声道:“多管闲事。”随即他一个干脆地转身便离开。
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笑了,可是他的背影不见的时候我又哭了。
我哽咽道:“祝君安好。”
*
子时未到,我沐浴后坐在殿内喝着清茶。这是我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睡觉前必会喝一杯清茶,虽酒酒说喝茶会不易安睡,但是我还是觉得喝了才会觉得舒心。
看着茶杯上飘着的几片茶叶愣神,这些天我多次试图开口问酒酒一些关于段荣海的信息,可是话总是到嘴边便咽回去了,只因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害怕直接说出来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料及的事情,很有可能酒酒进宫是为了和段荣海里应外合,如果我挑明,她会如何对我?从那天他们的对话里听出,她和段荣海关系不好,反倒对我很是同情。
我抬手将眉间的皱起抹平,而后将茶杯里的茶一口饮尽。殿内没有人候着,瞥见茶杯已见底,我起身打算就寝。
起身一边走一边解开腰间的带子,大概走了三四步的样子,突地一阵冷风吹进殿内,解腰带的手一顿,我打了一个寒颤。与此同时殿内的烛火也全数熄灭,我以为宫女退下前没有关好门窗,我揉了一下眼睛摸索着朝窗户下走去,发现窗户确实开了一条小缝儿,夹杂着点霜雪的寒风吹了进来,我急忙将窗户关好。
关好后我摸着腰带退回龙榻,谁知后背突然在黑暗中撞到一个东西。我一怔,即刻竖起胳膊肘朝后捅去,那‘东西’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我想回身看到底是何人勇闯当今天子的寝宫,只是大殿内是一片漆黑,我下意识的提高声音道:“谁?来……”‘人’还未说出来,声音全数埋在一只大手里,而我被抵到身后的窗框上。
惊恐之余要挣扎,不想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向前一带,立马就投入了一个怀抱,随即耳边想起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是我。”
我整个人愣住了,心开始不受控制‘怦怦’乱跳,脸烧的难受。我的鼻尖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梅香,闻起来很舒心。
只是现在我竟有种错觉,这梅香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一个身上散发梅香的男子着实少见。他身上的衣料凉滑凉滑的,烧烫的脸颊贴在上面很舒服,我情不自禁地在上面蹭了两下。
陡然意识到自己竟对这么一个人产生这种感觉,心没由得慌乱起来。我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丢人,顿时恼羞成怒,猛地挣开他,顺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在诺大的殿内尤为的清晰,右手疼麻明显。接着‘当’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下,接着我察觉手中的触觉和皮肤不一样,心下也了然,方才我将他的面具打下来了。
转身就朝外跑,方跑了几步便听见他唤我的名字,那声音哀愁带着丝丝痛楚,他说:“我们为何要这样相互折磨?”
顿下脚步,心一阵抽痛,腹部也开始绞痛着,我捏着胸前的衣襟感觉我的呼吸被夺走了。
他的脚步声渐渐的靠近,我也感受到一种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压抑,而这种压抑竟然还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还有那忽然闻到的微不可察的药香味。
“折磨此说从何说起?”我沉声问道,他大概在我身后三步处停了下来,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
“对不起,请你离开。”我逐他。
“我若是,不呢?”
“是你多次无礼以下犯上,那就别怪我忘恩负义。”
他双手突然摄住我的肩膀,青黑的眼眸在黑夜里竟出奇的明亮,我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风语,你知道么,你这样子的真的很可恨。”
我不语。
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微重:“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就算再怎么压抑,我也不能抑制自己不去想你。”
我的身子一颤,黑暗中不可思议向他看去,他将我拉进怀中抱着口中叹道:“我知道你对于某件事一直心怀愧意,可是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就算如今的他出现了又如何,他已不是你认识熟悉的那个人了,何必为一个曾经而固执己见。”
他对于我的事情知道的还真多,我抗拒他却推不开他,我辩驳道:“最难相忘第一人,就算是曾经我也要找回那丢失的美好。”
“不会美好的。”他总是在打破我的梦,我很生气,抱着他的胳膊大口的咬了下去,而他只是哼了一下仍是死死的困住我。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或者用阴招,曲起膝盖朝他命根子顶去,他料事如神,将我的腿挡住,巧妙的我顺势就朝地上摔去。
摔在地上的我气的骨头吱吱作响,我中气十足的喊人来,哪成想胸腹一阵绞痛,我猛吸一口冷气瘫倒在地。
内脏好似在体内放肆的翻滚纠缠着,我忍受不住疼痛整个人在地下蜷成一团。闻枫‘嚯’的蹲在我身边,他那只温润的右手探上我的脉搏。全身被痛充斥着,早已无力甩开他的手。
那只手将我的手腕捏的很紧,随即一股热流从我的手腕传到我的胸口,我想这大概是他再给我灌输内力。那股内力通过我的手臂,传至心脏腹部,甚至全身的每个地方,那疼痛终将是没有减轻多少,我想我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了吧。
我的脸贴在冰凉的地下,无力的笑道:“开心么?”
他好像不懂我在说什么,狐疑道:“什么?”
我扯出一丝笑道:“我就要死了啊,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你看我本来就手无缚鸡之力,这下被蛊毒缠身简直就是一个废人。”
搭在腕间的那只手一顿,黑暗中他说:“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笑出了声,“金蚕蛊,由百虫之毒炼制而成的至毒,无解。这只玉镯是苗女的东西,而苗女是这些毒虫的主导者,毒虫全数受控制于苗女。”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见什么,我继续道:“如果蛊毒越深,这只玉镯便会越来越紧,如今它已经好似镶进我的肉里了。玉镯是苗女用来控制毒虫的东西,如果这两个东西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体制至阳的女性,那便会成为毒虫繁衍的容器。我说的,对吗?”
黑暗中的他说:“你多想了,没有那么严重。相信我,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的想着我死后会从我的肚子里爬出好多虫子。死得这么难看,心里就很难受,然后是委屈,眼泪就不争气的又涌出来了。
我哭着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好不容易说记得我,我却要死。闻枫,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的扬起拳头捶向他,而他却是将我一把拉拥入怀中,我无力地挣扎着。
“你说你是朝轩国的前太子,如此你对我好,我全然可以当成你夺走权利复仇国家的利器;你说我们以后少见面,可是你最近出现在我面前是什么意思?奚祈,是我的孩子,我不准你接近他!还有,你刚才说控制不住的去想我,这算是在承认喜欢换我么?”
我后背抵在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心跳,他似在压抑着什么,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歪着头闭着眼睛一口一口的呼吸着,我说:“你喜欢我的,对吧。”
他闷声不语,我叱的笑了,腹部因我笑起来又绞痛起来,我皱眉忍痛道:“你要是他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很膈人,一双手将我抱得很紧,他好似自言自语道:“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我宁愿从未见到过你,从来没有。”
我微眯着眼睛咧开唇角笑道:“我也是,从来没有。”
意识越来越模糊,嘴中喃喃唤着一个名字,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很像是我藏在记忆里的某个人,我却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