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久的盯视着眼前的信,没什么动人的话语,没什么感天泣地的誓言,但他心底的歉意,却是止不住的上翻。回想他们当年,他抱着别样的目的去接近那个明媚的少女,最终让那个少女失去了她的纯真,变得心思深沉,草菅人命。其实这里面,又何尝没有他的纵容?他把她拖入这一团污泥中,他为了权利谋杀了她的父亲,他冷眼看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犯下不可恕的罪孽,然后把她从云端上狠狠地推落,没想到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却依然爱着他。皇帝揉了揉额角:“万全,朕要去看看丽妃。”
眼前的丽妃,虽还是妇人的打扮,却完全不像深宫贵妇的样子,感觉反倒更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清丽的装扮,纯粹的笑容,皇帝不禁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可以说陪伴他走过了人生最艰难也最辉煌的日子,从他最需要的人,变成最痛恨的人,而现在,她死了,他却有些迷茫,心中并没有多么愉快,反倒是有些怅然,也许,这个让他恨却无奈的女人,是他这辈子最爱他的人呢。
皇帝看了默然垂首的太子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丽妃留给你的。”
太子抬头望了皇帝一眼,接过信,只见信上写着:“母妃要和你说三件事。第一,别主动去招惹江毓敏,只要你不主动去招惹她,她不会针对你;第二,凡事三思而后行;第三,澈儿,母妃爱你。”别主动去招惹江毓敏?太子心中不由得怀疑,母妃和江毓敏之间,究竟谈了什么?为什么母妃会强调这一条?而且,昨晚和江毓敏谈过之后,母妃就自杀了,这是怎么回事?“母妃就留下这一封信么?”
“还有一封给朕的信,与一封奏折。”
“奏折?”太子脑中直接想到了刺杀公主事件:“不知母妃的奏折上说了些什么?”
“她说,先前的投毒和后来的刺杀都是她主使的,是她利用了江夫人,她愿意以死谢罪,望朕对从犯法外开恩。”皇帝长叹了一声:“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让朕对江夫人法外开恩,所有的罪名她都担下了。江毓敏,的确厉害。朕不知她们昨天谈了什么,她竟能让丽妃做出这样的决定。朕想单独和丽妃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此时太子的心中已是波涛澎湃,她们究竟谈了什么?听到皇帝叫他退下,可谓正中下怀。太子出了宫,急匆匆的奔向宰相府,而忽略了皇帝别有深意的眼神。
江毓敏正在吃早饭,就见太子闯了进来,看到太子气急败坏的样子,江毓敏立即想到宫中出事了。难道……“太子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要不要一起吃?”
“江毓敏,”若在平常,江毓敏主动相邀,太子大概会喜形于色,可今天,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你究竟跟母妃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母妃会自杀?”
果然!江毓敏放下碗:“丽妃娘娘死前可有说什么?”
“她就留下一封奏章和两封信。”太子回答:“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给父皇的。”
江毓敏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皇上看完信后,有什么反应?”
“反应?”太子有些莫名其妙:“反应就是他来看母妃了,还说要和母妃单独待一会儿。不对,你别岔开话题!”
“娘娘是为了你,才选择了这条不归路的。”江毓敏叹了口气:“这和她与我谈了什么没有关系,她恐怕是早就下定了决心。以自己的死和临死前的信,唤起皇上心中的负疚感,虽然我不知道到底能唤起多少,但总是对你有好处的。”
太子愣愣的站立半晌,才坐了下来:“毓敏,你老实告诉我,母妃的皇后之位被废,是不是和你有关?”
江毓敏顿了顿,看向太子,只见那双眼中闪烁着一丝犹豫和害怕,还有一丝侥幸:“你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吧?”
那双眸子迅速黯淡了下去:“江毓敏,虽然母妃叫我不要招惹你,自愿背下了所有的罪名,但我不会一直让母妃含冤受屈,总有一天,所有陷害她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说完,起身就走。
“你很不公平哦,”江毓敏的话让太子脚步一顿:“你只看到了别人陷害她,但那些被她陷害的人呢?就拿我来说,若不是她几次三番要杀我,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太子缓缓的转过身来:“母妃曾教过我,在官场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有成败。若是成功了,你说谁是冤枉的,谁就是冤枉的,你说谁是有罪的,谁就是有罪的,我以前不放在心上,可现在,我体会的无比深刻。所谓的真相,那只是胜利者的真相,而真正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
江毓敏皱皱眉:“那么,你是下定决心要针对我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怎么能浪费了母妃好不容易为我争取到的保命符呢?”太子侧身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江毓敏垂下眼帘:“臣女送送殿下。”
刚走到相府门口,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江毓敏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看到江毓敏和太子,忙让开了一条路:“殿下,这里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疯女人,硬说大人是她的亲叔叔,非要来认亲不可。”
江毓敏心下一沉,看向那个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毓沁。”那女人抬起脸:“我没说谎,我确实是大人的亲侄女,不信,就把大人叫出来问问,他是不是有个失散已久的兄弟?”
江毓沁?毓沁公主?江毓敏苦笑,原来皇帝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可这样换人的话,他又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你,”江毓敏咬了咬下唇:“你今年是不是十六岁?”
“是啊,过了年就十七了,”那女人惊异的望着江毓敏:“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圣旨上说是江家四小姐,你的年纪当然要正好在江毓雪和自己之间了,江毓敏这么想着,还没有表态,就见宰相的官轿已经回来了。江毓敏抬头看看天,平时这个时候,宰相应该还在办公,今天却这么早就回来了?看来,皇帝和宰相之间,应该已经达成某种协定,只是瞒着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