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丽妃犀利的目光，江毓敏微微颦眉：“是。”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能不能放下对他的恨？”丽妃的双目犀利不再，映着盈盈水波，充满了哀求的意味：“我已经倒台了，这其中你的陷害也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难道还不能消除你心中的恨意吗？”
“那是因为娘娘几次三番要杀我，我也是不得已。我知道出嫁之后娘娘该不会再针对我，可问题是皇上不会让我嫁到濯耀去，这一点想必娘娘也心中有数。难道我要一直生活在娘娘的猜忌中，随时提防着不知会从哪冒出来的刺客吗？太子做错了事，后果却要我来背负，我怎么能甘心？”江毓敏直视着丽妃的眸子：“娘娘，我们都不是天真的人，知道这个官场的法则，娘娘要我不再报复，拿什么来交换？”
“我知道了，”丽妃沉吟了一下：“为江夫人洗脱罪名，怎么样？我会上一道奏章，坦诚投毒和刺杀都是我主使的，这样你可满意了？”
江毓敏深深的凝视了丽妃一眼：“一言为定。”
“你若食言，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江毓敏，你要记住了。”
“娘娘请放心，只要太子不针对我，我保证不会主动去找他的麻烦。”江毓敏笑笑：“若娘娘没有别的事了，臣女就告退了。”
“等等！”丽妃出言阻止道：“我还有一事相询。我父亲的事，我也很怀疑，当时的援军怎么会集体中了巴豆的？若是敌军所为，为什么会下巴豆而不直接下毒药？可若不是敌军所为，那，那会是谁？”
“娘娘心中是否已有怀疑的人选？”江毓敏问道。
“有，可是……”丽妃犹豫半晌：“我……”
“可是娘娘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江毓敏一针见血：“娘娘，我说的可对？”
“是！”丽妃抬起头，胸口由于情绪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我们是夫妻啊，他就这么恨我们万家，非要把我们逼到无路可走才罢休？我多么希望不是他，可是带队的是陈虹的哥哥陈雨，那是他的心腹，光这一条他就脱不了干系。事后陈雨自刎而死，一点线索都抓不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家的人一个都没被牵连，若说其中没有鬼，怎么让人相信？”
江毓敏默然，良久才道：“万大将军的权太大了，威望太高了，尤其皇上已经立了太子，是你的儿子，若是他死了，太子就可登位，他怎么可能不急？若是万家怀了不臣之心，他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可我从没这么想过，”丽妃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却总是遭到他无情的猜忌，即便是他给的温柔，也都是假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待我？”
“也许你什么都不必做错，光你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对你真心。”江毓敏叹了口气：“为他而活，很累吧？若是你能为自己而活，也就不用忍受这么多年的煎熬了。”
“为自己而活？”丽妃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江毓敏起身：“臣女告退了。”
丽妃茫然坐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写下了生平最后一道奏章。随后，丽妃想了想，又写了两封信，放在了案头。
丽妃最后一次坐在梳妆台前，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仪容，她已经为皇帝改变得太多了，这已经不是真正的她了。为自己而活，丽妃恍然想着，反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按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吧。
第二天，万全带了两个公公来催丽妃搬到冷宫去，却见丽妃躺在床上，仪容整齐，乍一看去，少了一份雍容华贵，却多了一份恬淡清新，原来她没有穿那些华丽繁复的衣服，却穿了一件万全从来没见过的，白色的底料，配上细碎的花朵，装饰的花边，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万全愣了一下，才上前唤道：“娘娘，娘娘！”
丽妃恍若未闻，美丽的脸上仍带着恬淡的微笑，仿佛睡得正香。万全突然觉得不好，颤抖着手去丽妃鼻端试了试，没有，没有呼吸！万全一惊：“快禀报皇上，丽妃娘娘殡天了。”
皇帝凝视着摆在面前的奏章和两封信，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万全不敢多做打量，很快就低下了头，耳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翻阅奏章的声音。皇帝看完奏章后久久无声，万全不知丽妃究竟在奏章上写了什么，让皇帝沉吟许久。良久之后，皇帝终于拿起了那两封信，瞄了万全一眼，万全明白，那两封信，一封是给皇帝的，一封是给太子的，想必是自己在这，皇帝不好拆阅吧。万全识趣的退了出去，带走了上书房内所有的侍人。
皇帝拆开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昊哥哥，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我知道，当初的欢声笑语都已是过去，从你登上皇位开始，我们就不再是夫妻，或者说我们之间有了比夫妻更重要的关系，那就是君臣。是的，君臣。昊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娶我，我也知道，我这辈子要得到你的真心，太难。在少女时，我也曾和许多同龄的女孩一样做过梦，希望有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夫君，我曾经以为，我遇到了，他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高贵，那么的温柔，他的微笑，好像能把冰川融化，他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我爱上他了，义无反顾的，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爱上了他。可是，在夜夜漫长的等待中，我的梦醒了，我的心痛了，我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他却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不，说错了，他给了我一个儿子，还给了我们母子世间最尊贵的位子。我该知足了，不是么？我专心的守着自己的位子，在永无止境的争斗中一年一年消磨着自己的青春。我终于不再是我了，我变了，我不再是万丽君，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我是皇后，那个心机深沉的皇后。这么多年来，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死后，怕是要下地狱的吧？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皇宫，看起来是那么富丽堂皇，但实际上，它就是人间的地狱啊。如今，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庆幸的是，我解脱了，从此以后不必再过勾心斗角的日子；悲伤的是，我再也见不到我爱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一眼，哪怕他给我的，永远是虚假的微笑。是的，我还爱着他，即使绝望，即使愤恨，我依然爱着他。我知道，我的父亲实际上可以算是死在他的手上，可我依然不能放弃对他的爱。女人，果真是如此的痴情啊，一眼，就是一生。说实在的，我很羡慕江毓敏，她和当时的我是同样的背景，但我几乎可以看到，她和现在的我将是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常常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要遇见你，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却能享受一份再平常不过的亲情。但我又想，如果没有遇见你，生命如枯井一般，无波无澜，真的是我想要的么？我遇见了你，虽然伤心，虽然痛苦，但我有甜美的回忆可以让我回味一生，我有真挚的爱情让我可以感叹此生不算白过，即便你并不在意。昊哥哥，我爱你，但我累了，爱你，真的太累。虽然大逆不道，可我真心的希望，下辈子，你为女来我为男。我定会用尽我的一切来爱你，而你，是不是终于可以不再负我了呢？丽君，绝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