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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句幽默,开启虎老师的心扉

面对遭受心灵创伤的人群,我们一步步地向他们靠近,在一次次的交流与疏导中,切身体验着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悲痛;默默倾听着渴望亲情、怀念故园的心愿;声声传递着珍爱生命、顽强生活的信念,也使我更加坚定地守卫在这特殊的岗位上。

在和校长攀谈时,刘汉仁校长担心、无助地告诉我,学校里的虎马平老师家住月圆村下方,当晚,泥石流冲下来时,他们家周围瞬间被夷为平地。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一家不但房子完好无损,而且家里人毫发未伤,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连日来,记者采访,百姓羡慕,一时间在舟曲都被传为佳话。当地人都说,不知道祖上哪辈子积的德,竟然如此离奇地让泥石流避开了他们家。

但是,打开学上班起,虎马平老师就一直精神萎靡不振,见到同事也不爱搭理,整天闷头做事。就在第一个周末,他终于主动来找校长说话了,可竟然是不想上班。问他不上班的理由是什么?他的回答更让校长无奈,因为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这下校长急了。刘校长告诉我:“于公,虎老师带的是六年级,又是班主任,现在学校还处在焦头烂额之中,根本没有人顶替;于私,泥石流刚刚过去,大家的情绪都不稳定,让他有事做比没事做要强得多,这也是学校必须为老师想的事。”可是,校长的不答应并没有改变虎老师的现状,他依旧不声不响地做事,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僵着的。这,对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坏的影响,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了解到这些情况,接到刘汉仁校长让我去疏导虎老师的任务后,我选择了课间休息的时间走进了六年级老师的办公室。一进门,只见办公室内异常拥挤,不大的空间里,五分之一的地方被方便面、矿泉水占着,办公桌摆了一圈,中间的地方站满了学生,哦,有排队改作业的,有来抱作业本的,也有和老师交流的,大家各忙各的,连我的到来都没有被所有人发现。我轻声询问坐在门口正在批改作业的一位女老师,想知道哪位是虎老师。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最角落里的一位男老师。他,就是虎老师:远看,个头很高,但身子极其单薄,尤其是皮肤较黑,看起来越发显得憔悴。

我径直走了过去,“你好,亲爱的虎老师!”

我冷不丁的一句问候,让埋头翻教案的他忽地抬起了头。他,满脸的惊愕,那双不大而深陷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我笑了,继续夸张地说道:“你好,我是兰州市宁卧庄小学的郝玲,听说你拥有世界上最牛的房子,所以来看看你。”

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点儿,但依然是僵硬的、拒绝的,甚至把脸不自觉地转向了窗户。旁边的两位男老师对我的闯入有点兴趣了,他们友好地冲我笑着,还起身搬来凳子请我就座。我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全然不顾虎老师的反应,继续笑侃道:“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今天终于明白泥石流为什么把虎老师绕开了。原来他长得这么帅,就连皮肤都像奥巴马一样,是纯正的黑又亮,健康色。泥石流实在舍不得把他带走呀!”哈哈哈,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被我的这番话逗乐了,不够含蓄的几个男老师笑得都前仰后合了。

再看虎老师,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虽然,那笑有点勉强,甚至很不自然,但他毕竟笑了。

“虎老师,你们家的房子太牛了,听说你都上报纸了,这下你可是出名了,我可以和你照张相吗?我想沾点你的福气,也想借你出个名,好吗?”说着,我掏出相机交给身边的一位男老师,不由分说地挽起虎老师的胳膊开始留影了。

也许是这样的方式很不合常规,虎老师根本无法拒绝,也来不及拒绝。他就那样被我“折腾”了一阵。之后,我又要求和其他老师合影,很自然地把相机交到了他手里。哈,一阵拍照过后,虎老师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和我们融在了一起。我拉起椅子往前凑了凑,趁势进入正题,问道:“虎老师,泥石流发生的那天晚上你在不在家?”

看得出,面对我的问题,虎老师心情依旧沉重,他有些无奈地说:“在呀,当时我睡着了,我妈进来说,今晚的雨不大,怎么声音不对劲。我一听,果然是,响雷一个接一个,连地都在摇晃,又像那种海啸的声音,我赶紧出去看。天呐!到处是冲下来的泥水,我亲眼看着周围的房屋像垒起来的火柴盒,哗啦哗啦、一片连着一片地倒下去,眨眼的工夫就没了。我当时以为在做梦,真的被吓傻了,然后就听见喊救命的、嚎啕大哭的,这才反应过来是发洪水了。往周围一看,我家的房子已经被洪水包围了,水已经淹过一楼漫上了二楼。我们一家就挤在二楼的房顶上,当时就想肯定没命了。突然,我看见一个人被泥石流冲进了我们家的院子里,不知是死还是活。只看见她趴在泥水里,被泥水一会儿带到左边,一会儿又冲到右边。看见是人,我顾不上多想,和老婆马上把床板卸下来扔进泥水里,然后打着手电筒使劲喊。几分钟后,她好像清楚了,自己开始使劲往木板上爬,我又把家里的菜板子、茶几面子搬出去,给她搭了条路。一点一点,在我们的喊声中,她向前爬了一截,我终于够着她的手了,把她从泥浆里一拉出来,她就昏过去了。幸好我老婆是卫生院的,我们把她拖上楼顶后,开始掐人中,我妈把家里的棉被拿出来给裹上……整整一晚上,我们全家守着她在楼顶上过了一夜。天亮了,才真的看清楚周围的情景:比房子大的石头两三米就有一个,淤泥里满是尸体,鸿沟两边哭声连天、喊声凄厉,可怜的人们趟着泥水到处寻找,可是那么多的亲人没一个回应……”

办公室里静静的,大家都在倾听,有几个女老师几次都在抹眼泪,我也是,心里难过无比,但更多的是庆幸、是敬佩!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虎老师,你们一家人真的了不起,不光自己躲过了灾难,而且救了别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经历了这么恐怖的事,如果你现在很开心,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就不正常了。还好,你现在不爱说话,没心情上班,这说明你能从灾难的阴影中自己走出来,这是一个正常人面对非正常事件的正常反应。”

“也不是,就是心里不舒服,老是想起这件事。”一股脑儿倾诉完的虎老师显然轻松了好多,他开始为自己的表现显得不好意思了。

“我能理解,你比大家坚强多了,开学至今一天不落地上课、批作业,一般人很难做到,这说明你的心理承受力还是挺强的,我很佩服你,你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我不失时机地鼓励他、表扬他,想让他更好地忘记灾难留下的阴影。

“唉,我其实也不想上班,但是没办法,工作嘛,我妈现在住乡下亲戚家,儿子那天又把腿摔伤了,现在也在乡下,家里我们都不敢住,就在朋友家挤着住,这日子长了,也不是办法,唉!”虎老师说这番话时一连串的叹息,让我进一步了解了他心里压抑的另一面。

我继续开导他:“也是,这么多的事情真的让人烦,好在家里人都在,你们两口子又有工作,至于吃住,先租个地方吧,这样自己也觉得踏实。对了,你的课我来带吧,我在学校和你的角色一样,也是六年级语文老师和班主任,这样你可以轻松一些,我保证给你把班上的学生带好……”

“不不不,我现在可以了,也没那么烦了,房子也开始找了,谢谢你!”没等我说完,虎老师已经笑着推辞了。

“哈,到底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很快就能摆脱阴影,克服困难,你真让人崇拜!”我又开始夸奖他,并伸出双臂和他拥抱!

被虎老师和他的同事们送出办公室后,我开心极了,我为自己小小的成功而窃喜。之后的几天里更是让我兴奋不已,因为虎老师真的变了,他恢复了从前的状态,开始与大家交流、分享,并积极地找领导协调住处。此后见他,老远就能看见他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我,也因此成了二小老师们的忠实听众、知心伙伴。

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这是我在舟曲支教的每一天里的真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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