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丽走出信用社时，听到远山里响起了“咚咚”的开山炮声，她不由得抬头向山上望去，见不远处冒起了滚滚浓烟，王秀丽知道，那是几户农民的灰窑刚点火，刚刚铺开的公路路基宽阔而平坦，来往的车辆也一下子变多了，有拉着齐齐整整的青石头的，有拉着雪白的灰粉的，还有拉颗粒均匀的石子的，还有细如黄沙的石粉。给大青山增添了从未有过的喧闹，但这喧闹大青山人爱听，很多人跑出家门，立在路边，陶醉在这欢快的喧闹声中，人人脸上荡漾着暖洋洋的笑，好像春天早早地降临到了他们的脸上和心上。
王秀丽缓步向山上走去，她要好好看一看大青山，在离开大青山之前，她非常奇怪自己在大青山7年多了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昨天，王秀丽到医院看望了王斌，然后又到了联社，走进了联社主任杨玉春的办公室。
“啊，是秀丽，我正想找你谈呢！”杨玉春热情地和王秀丽打着招呼。
“是吗，找我谈好事还是坏事？”王秀丽也笑着说。
“当然是好事，来，喝水。”杨玉春忙着给王秀丽倒水。
“我自己来吧！”王秀丽抢过杨玉春手中的温壶，先给杨玉春添满杯子，才给自己倒了半杯。
杨玉春把一份打有任命办公室副主任的红头文件递给王秀丽说：“自己看吧！”
王秀丽看也没看，就放回了杨玉春的办公桌上：“你还是另选别人吧！”
杨玉春有些吃惊地说：“你不是早就想进联社吗？”
王秀丽说：“我进联社能干什么？”
杨玉春说：“当办公室副主任呀！”
王秀丽说：“办公室副主任是干什么的？”
杨玉春说：“协助联社领导和办公室主任工作呀！”
王秀丽说：“办公室现在已人满为患了，再设副主任，岂不是画蛇添足？再说办公室那么多的人，成天闲着无聊打毛衣，工作不够干，我进来有什么干的？我可享受不了‘一杯茶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福。”
杨玉春有些不高兴地问：“那你想干什么，办公室主任，联社副主任，还是让我让位？”
王秀丽淡淡一笑：“我没有那么大的领导能力，我想下岗！”
杨玉春愣愣地望了王秀丽片刻，问：“为什么？”
王秀丽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想干点我该干的事情，把自己的岗位让给一个有下岗可能的同事，让她激起对生活的希望，挽救一个不幸家庭。”
杨玉春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王秀丽就把自己要下岗到老山掌教书和刘改云的家庭情况对杨玉春讲了一遍。
杨玉春听了，好久没说话，半天才问王秀丽：“你决定了？”
王秀丽认真地点点头。
杨玉春叹口气，说：“说心里话，我可真舍不得放你走，你一走，我的队伍里就会减少一名优秀的人才啊！”
王秀丽说：“可我会培育出更多比我更优秀的人才。”
杨玉春点点头，说：“你离开之前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去帮你。”
王秀丽说：“我只要求你帮一下刘改云，她的丈夫也是为信合事业致残的。你作为联社领导应该让刘改云夫妇感觉到信合大家庭的温暖。”
杨玉春说：“我一定帮她解决上岗问题，你个人就没一点希望我做的？”
王秀丽说：“我只希望咱柳城县信合事业通过这次‘三定’改革取得更好的发展，为柳城县农民脱贫致富架起桥，铺好路，当好农民信赖的贴心人，为农民办好自己的银行。”
“你哪天去老山掌，通知我一声，我派车去送你。”杨玉春说。
“我已经和县教委联系过了，想尽快去那里，因为老山掌的娃儿们已经因为没老师停了一个多月课了，眼看快期末考试了，我得把课给他们赶出来。”王秀丽说。
王秀丽想着，不知不觉来到马云仙奶奶的坟前，望着白雪覆盖下的坟堆，王秀丽心里一酸，泪就滚落下来。
“奶奶，我要走了，这一回真的要走了，我离开您后，您老不要难过，我会在每年的清明节来给您上坟的，等杨央出院了，我一定带他来给您磕头……”王秀丽含泪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在冰凉的墓碑上抚摸了许久。
回到信用社，王秀丽见马云仙的办公室里坐了很多人，见王秀丽回来啦，马云仙说：“你到哪里去了，让大家等了这么大工夫。”
王秀丽问：“有什么事吗？”
马云仙说：“大家听说你要走，想给你摆桌酒席为你送行。”
王秀丽心里一热，说：“眼下大家钱很紧，摆什么酒席。”
众人七嘴八舌说：“这是大青山的规矩，我们钱再紧，也能摆得起桌酒席，定好了，明天中午，我们这就置办去。”
众人说完走了。
王秀丽来到叶子的住处，见李勇也在。王秀丽拉着叶子的手动情地对李勇说：“李勇，别忘了王斌的话，好好待叶子。”
李勇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
王秀丽从身上掏出500元放进叶子手里说：“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好，这500元你拿着，就算秀丽姐送给你的嫁妆钱。”
停了停，王秀丽又说：“叶子，你以后就把王斌当成你的娘家。”
叶子扑进王秀丽怀里，哭着说：“秀丽姐，我真舍不得你走。”
“我何尝不是呢？”王秀丽的泪也涌了出来。
王秀丽来到马云仙的办公室，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含泪相视许久，猛地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夜深了，马云仙、王秀丽、李勇、叶子四个人坐在一起，全都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沉默了好半天，王秀丽说：“云仙，我想明天早上就走。”
马云仙说：“不是说好后天走的吗？柳琴和范文旅游结婚该回来了。”
王秀丽说：“我以后向柳琴解释吧！”
王秀丽说着从身上掏出200块钱递到马云仙面前说：“你把这200块交给村里人，他们挣钱不容易，买下酒菜让他们自个儿吃吧，他们也该好好吃一顿了，如果他们坚决不收，就给他们中欠贷款的结了利息。”
马云仙不收，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王秀丽说：“这是我的事情，我有权处理。”
马云仙只好接住钱，在接过钱的一刹那，马云仙觉得这200块钱比平常沉重了许多，她深知她接在手中的不仅仅是200元钱，而是信合人赋予广大农民的一片深情。
早上，王秀丽在马云仙的陪同下等来了第一趟班车，王秀丽和马云仙再一次含泪拥抱，登上了班车。
班车徐徐开出一截，王秀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她刚抹去的泪又涌出了眼眶。在寒风中，前边的公路两旁，站了许多人，用不舍的目光为她送行，人们拦住班车，拉开车窗玻璃，一个劲儿往里塞着柳筐，柳筐里有鸡蛋，有干果，还有一片片重如山石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