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丽把月报表送到财务股,办公室主任郑浩让她过去一下。
郑浩进门对王秀丽说:“恭喜你,考了个状元。”
王秀丽接过郑浩递过的考试分数通报表一看,果然是她排在第一位,业务和文化全是,而排在最后的是西北乡信用社会计刘改云。
王秀丽心里立刻涌上一种兴奋和自豪。
王秀丽见办公室里没有了杨钰的影子,就问郑浩。
郑浩说:“前不久杨钰的父亲被停职检查,据说有贪污受贿重大嫌疑,反贪局正在对他调查。杨钰见父亲这棵大树倒了,这回考试差点儿交了白卷,没法再在联社大楼里待下去了,就辞职回家了。”
王秀丽说:“她倒知趣,看来这越有来头的人越靠不住。”
郑浩说:“昨天早上,领导们开社务会,有人提出还是让你回联社当办公室副主任。”
王秀丽说:“我行吗?”
郑浩说:“怎么不行,做个副主任蛮够格。”
王秀丽笑笑,没说话,在心里说:“当初你们就没说这话。”
郑浩说:“犹豫什么,抓住机会进吧,别人想挤还挤不进来呢。”
王秀丽说:“我是在大青山工作的命,全县信合员工比我强得多的是,你们还是另选贤能吧。”
郑浩扶扶眼镜,不解地望着王秀丽说:“过去你不是为进联社费了很多心机的吗?怎么忽然对进联社又看得这么淡?”
王秀丽淡淡一笑:“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人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挖空心思想得到,得到的时候又觉得不过如此,得到和得不到一样,只不过多了一点争取的希望。”
郑浩说:“你这是在报复我们过去对你的看法。”
王秀丽说:“我有什么理由报复联社领导?你们又有什么错?协调好上级领导关系很重要,这也是当领导的一种手段。”
郑浩说:“假如社务会决定了,杨主任找你谈话,你还会坚持你的想法吗?”
王秀丽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会的,我还会对杨主任说这办公室根本不需要什么副主任,纯粹是虚设的一个职位。”
郑浩说:“办公室很忙,我应该有个助手。”
王秀丽说:“郑主任真的很忙吗?联社大楼的人真的都很忙吗?可忙来忙去,忙出全县三分之一的社经营管理不好,难道全是基层社的责任?是的,有的人是真正在忙工作,像杨主任。可有的人呢?他们在忙什么,一年到头利用手中的人事权、财务权忙于拉关系、捞油水,就连送款的人也好意思向我们这些贫困社要烟抽、要酒喝,他们从来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工作,应该那么做,而光认为是帮了别人的忙,应该得到别人的酬谢和回报。”
郑浩说:“你扯得太远了。”
王秀丽说:“我觉得不远,这都是严重损害我们信合集体利益的阻力。作为一名有正义感的信合员工应该有责任把这些病症指出来,更有义务帮助上级领导做好工作。正因为我们信合队伍里有许多人不敢讲真话,有许多人说假话,才使许多职工素质低下,给信合事业的健康发展造成了许多风险。”
郑浩说:“我把你叫来,让你捎表,你倒给我上起课来了!”
“对不起,郑主任,我是一时冲动,并非针对你的,我得走了。”王秀丽站起身来。
“回大青山信用社?”郑浩问。
“不,上电视台,想做期节目。”
郑浩问:“你想出名?”
王秀丽说:“我已经出名了,我是想让电视台到老山掌一趟,把那里的情况编个节目,引起社会关注,让人们献出一点爱。”郑浩最后说:“就冲你这一点,我一定从大青山把你拉回联社来。”
王秀丽笑笑说:“就怕你拉不动,大青山上的老松根牢固着哩!”
王秀丽出了联社大门,忽然想起应该看看门房的老张,从那次在老张的门房和老张坐了一回后再没进去过,王秀丽每月回联社开会计例会,总是匆匆来又匆匆去。
在老张的门房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呜咽。老张则坐在木椅上一支接一支抽烟。
王秀丽认出抹泪的中年女人叫刘改云,是西北一个信用社的会计,老张没退休时和她在一个信用社工作。
刘改云见王秀丽进来,不好意思地抹抹泪,要告辞,老张把刘改云送出门外时,王秀丽听见刘改云在对老张说:“你成天和领导打交道,尽量和领导们说说,我下了岗可咋活呀?”说着又哭开了。
老张说:“你抽空也找一下杨主任,把实际困难给杨主任讲一讲,我不信杨主任不会理解。”
刘改云说:“我从没跟杨主任说过话,我一进他的办公室就慌得说不出话来。”
老张说:“你的饭碗都快没了,还这么护脸面,时候不一样了,你不争别人就争去了。”
刘改云点点头走了。
老张回来后,王秀丽问:“刘改云真的有可能下岗?”
老张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这回‘三定’改革看来是动真的了。”
王秀丽说:“刘改云对下岗显得很悲观。”
“怎能不使她悲观呢?”老张叹口气说,“她的家底我最清楚,丈夫原来是信贷员,在收贷中骑摩托和汽车撞到一起,落下了个下身瘫痪,还有两个儿子都在上大学,他们夫妻俩在的信用社效益不好,工资都不高,这几年的日子够苦了,有人见刘改云到菜市场买菜,因为卖菜的少找了她一角钱,就和人家打了起来,最后还说卖菜的欺负她,让卖菜的赔了她100斤毛白菜。”
王秀丽听了,像是有了一桩心事,和老张胡扯了几句,就要告辞。
老张拦住她说:“你得给我买好酒。”
王秀丽说:“我凭啥给你买好酒?”
老张说:“你考了全县第一,还有人说又要把你调回联社来了。”
王秀丽说:“酒我一定给你买,不过不是贺喜酒。”
老张说:“那是什么酒?”
王秀丽咯咯一笑:“下岗酒!”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丫头。”老张冲王秀丽的背影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