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信用社通过在县电视台播放催贷通知,使得部分欠贷户觉得丢了面子,尤其是在城里开拉面馆的那位贷户,怕自己没信用影响到自己的生意,在电视台播放催收通知后的第二天,就开车到了大青山信用社结清了所欠贷款本息,并一再要求马云仙在电视台将自己还款的事儿公布一下,以挽回丢了的面子。
短短几天,大青山信用社通过这一举措收回不良贷款200多万元。马云仙称赞王斌出了个好点子。
王斌说:“收贷不仅要多跑,更重要的是多动脑筋,想办法,因贷制宜。板着面孔,例行公事行不通了。”
王斌边说边咳嗽着。
马云仙说:“王斌,这段时间下乡多,别光顾收贷结息累坏了身子,支撑不了就休息几天。”
“哪儿能歇得住,在这节骨眼上社里缺人手,不干怎行!再说,你也不轻松,你也当心别把你这个火车头拖垮了。”王斌说。
“昨天,张然打电话来告诉我,县交通局扶贷工作队在近日开赴大青山,他们进驻大青山办的头一件实事就是修通扶贫公路,为石料运出打好基础。”马云仙说。
“咱们得尽快想办法筹集资金,准备为山民投放贷款。我听水仙说,赵生财从咱社取了所有的存款,我想他一定要搞什么鬼名堂。”
王斌说:“他敢放高利贷,只要让我抓住证据,就把这龟孙子送进劳改所。”
“我也早想惩治这个赵生财,利用下乡之便,到几个曾贷过他高利贷的农民家中调查过,动员他们检举揭发赵生财,可这些人不仅说没贷过赵生财的高利贷,而且还夸赵生财是及时雨。”马云仙说。
“这其中定有缘由,听人说赵生财和城里一些地痞有勾结,这些贷户一定是怕赵生财打击报复。”王斌说。
“有这个可能,黑土岩的一位村民到期还不了赵生财的高利贷,有几个城里的地痞逼这位村民偿还,这位村民顶了几句,就被打折了一条腿,至今还躺在炕上,我去动员他揭发赵生财,可这位村民却说自己的腿是上山砍柴跌断的。”马云仙叹口气说。
“马主任,你也要当心啊,赵生财见你断他的财路,一定会找你麻烦的。”王斌有些担心地说。
“我还盼他找我麻烦呢,他找我麻烦,他也不得好,我个人遇难事小,可大青山的金融市场就干净了。”马云仙无所谓地笑笑。
王斌咳嗽着摸出一支烟,刚想点火,被马云仙抢了去,揉碎,扔到了烟灰缸里:“你咳嗽成啥了,还抽。”
王斌感激地望望马云仙,干脆把烟全扔在了茶几上:“听你的,从今天起戒烟,这盒烟就当给信用社待客烟吧!”
“就你这5元钱的烟,还不把客人都呛跑才怪呢?”马云仙半开着玩笑说。
王斌站起身来,说要到深山沟下乡,一位姓杨的贷户今天给儿子办喜事,请王斌当礼账先生。
“是想借机巴结你,不想还贷款吧!”马云仙知道王斌说的这位姓杨的贷户在信用社贷了5000元快3年了,信用社催了无数次,姓杨的贷户总是以没钱拒不还贷。
“是怕请神请成鬼。”王斌冲马云仙狡黠地笑笑。
马云仙不解其意地望着王斌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王斌走出马云仙的办公室,在院子里看见老金师傅引着马云仙的儿子新新逗狼狗“黑头”玩。
老金师傅这几天成了马云仙的保姆,做完自己的工作,就逗新新玩,把新新逗得直喊老金师傅“爷爷”,连晚上都要跟老金师傅睡。
王斌告诉老金师傅要到他们村去,问老金师傅有什么事让他捎办。
老金师傅说叶子捎话来说家里没面了,让王斌用摩托给家里捎袋面粉,并很难为情地让王斌先垫上钱。
王斌知道老金师傅的儿子根儿又写信要钱,老金师傅刚问马云仙预借了500元工资给根儿寄去。
王斌把摩托推出大门,刚要发动,钱水仙跑出来,让王斌问叶子再给她要几双鞋垫样子。并低声问王斌:“你也不去医院看看柳琴?”
王斌没回答,一脚踩响了发动机。
“昨天,柳琴打电话,问你在不在大青山,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却说没事,她说她伤得不重,让你放心。”
“让我放心!”王斌冷笑一声,眼前便出现了柳琴被范文抱在怀里的情景,“她伤轻伤重与我有什么相干。她明知自己没伤,却为啥要让范文抱,而且那么紧搂着范文的脖子,是成心做给我看的吗?”王斌心里说。
钱水仙从王斌的脸上看出了王斌的心思,她心里暗自庆幸王斌对柳琴失去了信心,她不失时机地表现自己:“我刚给你做好一双鞋垫,晚上回来你到我屋里拿。”
王斌想想说:“好,我一定去!”说完踩下档,一加油门到粮油店里给老金师傅买面去了。
王斌从粮油店里出来,碰到了小学校长陈老师,陈老师告诉王斌,前些日子,他回县里开会,听人说在东湾煤矿职工子弟小学教书的王斌的姐姐王云要服毒自杀,被人发现后抢救及时才脱离危险。
王斌听了,心里一沉,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二姐,你终于还是这样做了。”王斌心里在哭喊。
王斌的姐姐王华和王云从小就没得到过多少父爱,父亲留给她们的只有仇恨。
她们姐妹俩是王斌母亲两朵美好的希望之花,王斌的母亲曾发誓,一生再辛苦,也要将两个女儿培养上大学,但王斌母亲的愿望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
王云和王华是孪生姐妹,高中毕业后都没有考上大学,两人结伴一起走入了改革开放之初的打工队伍里。两个姐姐的一些事情,王斌早先并不清楚,是父亲和母亲争吵时,王斌躲在床上听母亲边哭边数落他的父亲,才明白两个姐姐为什么要选择她们现在的生活。
王斌被两个姐姐的事震惊得心都在发抖。
王云和王华高中毕业后,因为父亲只顾忙工作,又不善拉关系走后门,对两个女儿安排工作的事没放在心上,当时白云公社的书记曾主动提出要帮王斌的父亲把两个女儿安排在城里的化肥厂工作,王斌的父亲很是感激。可后来才明白这位书记之所以热心帮他,是为了和他达成一笔肮脏的交易。那位书记要王斌父亲利用手中的职权放给他5万元贷款,而贷款人并非这位书记,而是一位病入膏肓的五保户。
王斌的父亲坚决不答应,当然,两个女儿安排工作的事也就泡汤了。
王华和王云闲在家一年多,曾多次求父亲帮她们找工作,但最后彻底失望了。于是,姐妹俩就自己出门去打工,到了一家个人制鞋厂。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厂里的人都进城看歌舞去了,王华因王云生了病便留下来照料妹妹。厂里看门的光棍老头儿拎着两瓶橘子罐头进了门。
老头儿说是见王云病得可怜来看看。
王华和王云同这老头儿也一向很熟,什么也没在意。王华还一个劲儿向老头儿表示感谢。
王华在和老头儿谈话中,渐渐发现老头儿有点不对劲儿,他的眼睛突然大放异彩,一向佝偻的背也伸直了。
王华没来得及设防,便叫老头儿铁钳似的手给挟住。王华挣脱不开,只一会儿,她便倒在了地上。
老头儿扒净了王华的衣服,完成了他蓄谋已久的阴谋。临走时,还把橘子罐头打开倒进碗里端到王云的床前。
王云当时正发高烧,迷迷糊糊地目睹了姐姐被蹂躏的心痛场面,她想哭喊,但喉咙嘶哑得喊叫不出。没等老头儿从姐姐身上爬下来,王云就恐惧得昏了过去。
第二天,这件事传遍了全厂,王华和王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老头儿不久就被公安局抓去了。
而厂里人却很同情老头儿,并几次为老头儿求情,说他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实在熬不住才这么干的。厂里人不觉得老头儿是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王华和王云日日以泪洗面,觉得无脸见人。更为糟糕的是,两三个月后,王华发现自己怀孕了。厂里人都视为稀奇,因为老头儿年近60了,却能让王华怀了胎。
王华没胆量去医院打胎,更不敢回家告诉父母,眼瞅着肚子一天天隆高。在这当口,那老头儿的侄儿找到王华,说他愿和王华结婚,共同抚养这个孩子。厂里老少都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王华已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便同意了。
王华结了婚之后,王斌的母亲和父亲才知道了这件事。王华事后又生了一男一女,死心塌地做了农夫之妻。王云却一直没有结婚。后来到附近的东湾煤矿当了工人,再后来又做了煤矿职工子弟小学的教师。
王云心如枯井,过着单调的生活,什么人也动摇不了她独身的决心。也许是那个晚上可怕的场景给姐姐留下了一生的阴影,王斌常这样想。
王云才40出头,乍望去,已拥有50多岁妇人的苍老和病弱。人们都说王云活不到50岁,她自己也常作如此之想。王斌有一次去看望二姐,王云说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请王斌多多替她帮助姐姐王华,姐姐是因为她才弄到这一步的。当时,王斌没有在意二姐的话。
王斌未曾想到,二姐王云居然真的走了这一步。
两个姐姐如此不幸难道全是父亲的责任吗?如果当时自己是父亲,会答应那位书记的那笔肮脏的交易吗?不,不会的,为了个人利益损害集体利益者大有人在,可父亲却没和他们同流合污,正因为这样,才拥有了一包红色的荣誉证书,在那些红色荣誉证书中,只有王斌和父亲才能感受到任何人都感受不到的一种沉甸甸的苦情;才能看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那流动的泪水。
王斌忽然想到该给二姐王云好好写一封长信,把自己的想法写给她,也许会帮助二姐走出历史的阴影,对父亲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同时也鼓舞起她对生活的激情。
王斌想着不觉走进了深山沟,他听到了欢庆的鼓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