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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城里的冯开元老板年近花甲,保养得好,显得年轻精悍。他与上白彪岭的钱福顺支书交情笃厚,关系也非同寻常。

钱福顺进城就是去找冯开元老板的。

不久,冯开元老板就坐着他自己的小轿车绕道吴城,并到黑煤窑上走了走,然后来到了上白彪岭钱福顺家。

冯开元准备在钱福顺家吃饭。

冯开元会盘腿。

冯开元盘腿坐在炕上小木桌的正中位置,他喝了一口郝茹花沏好的新茶,说:“这茶不错,清香清香的。”

茹花笑嘻嘻,说:“是好茶咧,我大孥子月娥孝敬我们的。”

钱福顺白了郝茹花一眼,不想让她插嘴说话。郝茹花就知趣地退出去了。

冯开元佯装没有看见,却问钱福顺:“我顺道去了趟煤窑,怎没见你那个小舅子?”

钱福顺说:“我知道他今儿到别处联系坑木去了,告过他你来家吃饭,他快回来了。”

冯开元“哦哦”了两声。

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实那个所谓黑矿长的黑煤窑,真正的老板就是这个冯开元。冯开元原是城里某局的局长,在位时以个人名义私下里接手了这个煤窑。但是组织有规定,不许领导干部开办厂矿,又因黑口子查得紧,尤其是出了死人事故,还要追究法律责任。所以冯开元与钱福顺私下协商,让钱福顺的小舅子当了这个“黑矿长”。年薪三万,遇事则按照冯开元这个幕后老板的指使处理。万一出了大些的事故,需要负法律责任,也由黑矿长承担,而黑矿长的家则由冯开元来养。黑矿长嘴结巴,但是脑子还是能转得过弯的。他说,“你、你这是、是是要、要挂羊头,卖、卖狗肉咧吧?”

钱福顺接了话:“这话听着别扭,可也就是这么个事情,你干不干吧?干就一年赚三万,天底下难寻的美事情;不干就拉倒,有的是人想干,不过你要口稳,对谁也别说起这事,只说这煤窑是你开的就行。”

当时,黑矿长表态说:“是、是这样的话,坐、坐牢也不怕,就怕人家枪毙咱,丢了性命。”

冯开元说:“这个你放心。羊头也好、狗肉也好,总之都是为了赚钱。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能看开事情。我是公家的人,得听公家的话,所以才想到这样办这个事情。其实这煤窑能出什么事情呢?多操心些,把各类检查应付好,也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是运气不好,被追究了法律责任,哪怕是坐了牢,有我在外边活动,住不了几年也就会出来的。因为开煤窑被枪毙的例子,我还没听说过。这煤窑才多大个摊子,怎么也不会有枪毙的事情出现的。咱们说对了,还要签个私人协议,你姐夫做保人,你就说干不干吧?”

黑矿长确信不会被枪毙,确信一年可以轻松拿到三万块钱,然后说:“我、我听我姐夫的,姐夫说干,就、就干!”

钱福顺说:“两横一竖不出头,干!就算有甚事,还有姐夫在这里撑着咧,你怕球甚!只是,千万要管好自家的嘴,对谁也不能说出内情,就是和老婆睡在被子窝里高兴得不行也不能说!”

黑矿长道:“姐夫说干,我、我就干!我、我知道,不、不会说的,说了就、就没有我的三万块了。”

冯开元说:“好啊,也是个痛快人。咱把协议签了,我先付给你半年的工钱,一万五。”

黑矿长嘴里说:“不急、不急……”脸上的笑容却被那三万块钱的暖风吹绽得十分灿烂。

冯开元挂着黑矿长这颗羊头,卖出去不少狗肉,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到他因为年龄限制,退职以后,又在城郊筹办了两个工厂,据说效益很好。现在,已改制为公司。对他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冯开元董事长。

冯董事长心情好,总是笑哈哈地说话。冯董事长说城里现在有好几家高档的饭店,他为了应酬经常去;有时候是别人请他,有时候是他请别人。但是,他不喜欢去那些地方。花钱多少无所谓,关键是吃不惯那些饭菜,而且他也很少喝酒,所以就不愿意应酬。他就喜欢家常饭菜,特别是在钱福顺家,看看这桃花峡的木耳、蘑菇,都是正经的山珍美味。

钱福顺说:“我今儿还弄了一只褐马鸡!”

冯开元说:“那是国家二级保护的珍禽,敢吃?”

钱福顺说:“在咱家里,别人也看不见,吃吃稀罕。”

冯开元说:“真是谢谢啦、谢谢啦!”

钱福顺说:“老弟兄们了,谢个甚呀,以后你想吃就来家,我让月圆妈给你做嘛。”

提到月圆,冯董事长就说:“对了对了,月圆咧,才刚进院子好像见了一下,还没顾得说句话,就不见人啦。”

郝茹花正进来给添茶水,说:“哎哟,你看见的那是四孥子月爱。月圆哪,他大给她安排了个代课老师的做的,她倒尽心得很,一早就到学校去了,等等吃饭时肯定回来。”

冯开元说:“做甚像甚,做甚爱甚,这是个好事情。我们上班的时候就是这样教育职工的,叫做干一行、爱一行,爱业敬岗。”

院门正开着,听见摩托车的声响,从窗户上就看黑矿长直接把摩托车开了进来。这个人嘴不快腿快,大步流星眨眼工夫就站在了冯开元和钱福顺面前。

“老、老冯。”他称冯开元老冯,“没、没见你的车,你、你怎过来的?”

冯开元还没说话,钱福顺却厌恶地咂了一下嘴:“没大没小,甚老冯老冯的,叫冯董事长!”

黑矿长说:“习、习惯了。一、一着急,就、就这样叫了。”

冯开元说:“叫甚也一样。你姐夫说你去看坑木了,看对了没,坐下,喝口水,说说煤窑上的情况。”

黑矿长说:“不、不坐了,小四轮拉喽一斗子坑木,从、从桃花峡过来的,停、停在街门外,我、我汇报、汇报煤窑情况,赶、赶紧去煤窑,等、等着用咧!”

黑矿长开始汇报,期间,冯开元也插嘴问询。黑矿长虽然结结巴巴,但都是实话实说。

黑矿长离去的时候,冯开元满意地说:“你这个小舅子还挺尽心的。”

钱福顺道:“心眼实,脑子简单,人不赖,就是这说话,让人听着难受!”

冯开元呵呵呵开心地笑。

冯开元不喝酒,钱福顺也不强求他。吩咐郝茹花给冯开元倒了一杯新沏的茶水,以茶水代酒与他碰杯。

喝着酒,说话间,见月圆进了院子,钱福顺说:“三孥子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人称比父亲年龄小的男性为“佬佬”。

月圆以前见过冯开元,对冯开元的印象也好。进门来的时候就露了一面笑,唤了一声:“佬佬。”

冯开元爽快地答应着。

钱福顺却说:“唤叔叔,冯董事长又不是咱山旮旯里的,唤甚佬佬咧,唤叔叔。”

月圆就改口说:“叔叔。”

冯开元答应着,说:“都一样。哎呀,看这三孥子,不知不觉都长成水圪灵灵的大姑娘了。都说桃花峡里水土好,养人,出俊孥儿,真是一点不假。”

钱福顺舒心地微笑着。

郝茹花却说:“长人不长心咧,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甚也帮不上我。”

冯开元笑笑:“嫂子不用这样说,月圆现在是人民教师,孥儿们脸皮皮薄,你这样数念她,伤她的脸皮皮咧!”

郝茹花道:“甚教师咧,狗屎,自家还一瓶瓶不满半瓶瓶圪溢咧,哄孩儿们咧。”

钱福顺一瞪眼:“说的股子甚咧,难听煞啦,去去去,忙甚忙你的去!”

“妈——”月圆带着埋怨唤了一声,“包饺子去吧。”

郝茹花才和月圆退了出去。

冯开元对钱福顺说道:“你这在家里是个权威咧,你看你一说话,不管个对错,母女们都是乖乖地听。”

钱福顺说:“家里家外都一样,没个权威能行?说话不顶事、没人听,这村干部就当不成。”

冯开元:“还是你们当村干部好啊,只要身体好,就能干到老,那就是个终身制!”

钱福顺:“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村里人也难缠咧,你要是没两下子,镇压不住场面,一个换届选举就能把你踢下台台,下了台看谁还理你。”

冯开元:“我知道你钱支书是个有两下子的人,要不怎能这么多年四平八稳地坐下来?这几年,煤窑那边的事情,没有你这坐地虎罩着,我这外来人员是断然不能轻松了的。说到这儿,我是真的谢谢你咧!”

钱福顺:“能这样四平八稳地当个村干部也是因为我为这上白彪岭做了不少贡献。可我自己却是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的,一直就是这撑不死、饿不死、发不了财、欠不下债的生活。哪像你发大财、做大事,在汾阳城里的名声也是响响亮亮的。”

冯开元呵呵呵笑了笑,侧过身子,把嘴贴近钱福顺的耳朵低声说:“以后就好啦、以后就更好啦,我就是你的坚强后盾、就是你不倒的、结实的依靠……”

钱福顺笑着,不停地点头。

冯开元老板走的时候,特意来到月圆跟前,说:“进城来玩啊,冯叔叔接待你,让你享受享受城里人的生活。”

月圆觉得这不太可能,就只是无声地笑,算是对冯开元的回应。但是,送走了冯开元,钱福顺的心情依然很好,他哼着晋剧调子返回来,把正在帮妈妈刷锅洗碗的月圆叫到一边说:“孥子,后天大大带你进城耍,去不去?”

月圆以为钱福顺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就赌气说:“不去,城里有甚稀罕?”

钱福顺说:“这孥子,不让你去时你想去,让你去你还摆个臭架子了,心眼眼里也不知道谋甚咧。我可告你,是你冯叔叔答应给你在城里安排工作咧,你去是不去?”

月圆想到了斌武,月圆说:“我不去城里工作,我就当我的代教,赚得少,可是歇心咧。”

钱福顺说:“工作不工作,过后再说,先要进城耍耍,你妈也去咧,你去是不去?”

月圆就妈、妈地唤着,问郝茹花:“妈,妈你真的也去?”

郝茹花说:“你大让去就去,为甚不去,不去白不去。”

月圆说:“那我四妹子咧,带上吧。”

钱福顺说:“月爱这回不去,在家守着吧。”

钱福顺说话的口气温和得很,看来这回是真的了。

月圆觉得很高兴。

隔了一天,钱福顺果然带着郝茹花和三女儿月圆走出桃花峡来到了汾阳城。在镇上念书的时候,月圆曾多次随了二姐月琴来过城里。城里的景致她并不陌生。让她感到陌生的是父亲钱福顺一反常态的表现。钱福顺兴致很高地给她娘母们讲,汾阳城原来叫汾州府,那城墙有四丈八尺高,十六斤重的砖砌的面,糯米汤灌的缝。六七十年代,他响应号召带着上白彪岭的民兵们拆城墙,那城墙结实得很,一天都拆不下一牛车砖,砖上的糯米灰得用斧子砍才能砍下来。可惜啦,现在都拆啦,就剩下城北第二监狱那里还有一段段,也是翻修了几回啦。要不是这样,哪能轮得上他平遥的城墙逞强?走在县城的大街上,钱福顺又把许多街道指给月圆母女俩看,说汾阳城里有九街十八巷,你们知道是哪些街、哪些巷?月圆母女一个劲儿摇头。钱福顺说:“老子今儿高兴,听老子给你们哼唱哼唱。”说着便自顾哼唱起来:“说汾阳,道汾阳/汾阳九街十八巷/南巷、面巷、甜水巷/郎巷、仓巷、养济巷/卫巷、指巷、豆腐巷/城隍庙巷、武家巷/三皇庙巷、牛角巷/王知府巷、庵子巷/十八眼窑巷、鹅西巷/还有个铁马老爷巷/数完巷巷再数街/自古城里九道街/东西南北四大街/西府街、二府街/府学街、指挥街/还有侯侯西所街。”钱福顺这般哼唱着,声音也不高,却是被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小贩听到了,赞叹道:“哼的个儿调调好咧啊!”

钱福顺说:“献丑、献丑啦!”

月圆对汾阳城知之甚少,听钱福顺哼唱,忍不住也问:“大大,这是个儿甚调调咧,真是好听。”

钱福顺道:“大大也不知道,是那会儿跟别人学的。”

月圆新奇地问郝茹花:“妈,你说我大活在咱桃花峡里,城里的事怎甚也知道咧?”

郝茹花大大咧咧地说:“你大那会儿带着咱村的民兵们进城打砸抢,把汾阳城的大街小巷都逛遍啦,汾阳城的事能不知道!”

钱福顺瞪了郝茹花一眼:“连个话也不会说,祖爷们那是‘文化大革命’!甚球的打砸抢,敢是日本鬼子进城啦?”

郝茹花赶忙说:“对对对,‘文化大革命好’,造反有理!”

这话仍然没有让钱福顺满意:“热饭填不住你的冷屁眼,不说话能憋死你?”

郝茹花不恼不怒:“憋不死、憋不死。”

月圆偷偷地笑。

钱福顺给月圆买新衣裳、买好食物,甚至还给月圆买了一只漂亮的发卡。总之是月圆要什么他就给买什么。

他说他今儿高兴。

月圆说:“大大高兴,我也高兴!”

郝茹花爱插嘴不失时机地插嘴:“你们高兴,妈妈就更高兴!”

说着话,一家三口来到了天缘摄影楼门前。

钱福顺仰头看着楼门上的那几个字,念:“天、缘、聂、影。”

他把“摄”字,念作“聂”。

月圆笑出声儿来。

钱福顺问:“笑甚,笑甚?没大没小的。”

月圆说:“大大你尽瞎念字,还出声念,也不怕城里人笑话。人家那是‘天缘摄影’,不是‘聂影’。”

钱福顺无所谓地一挥手说:“摄就摄,聂就聂,反正是照相的,走,咱们进去照几张,多年了还没照过个相咧!”

月圆说:“人家这是照婚纱的,咱们照甚呀?”

钱福顺说:“这就对了,等你结婚时,就在这儿照婚纱照,今儿先探探路子。”

月圆也觉得新奇,就拉了她妈郝茹花一把,想要进影楼去。这时候,郝茹花正抽着烟无所顾忌地东瞅西看。她站在汾阳城的大街上一如站在上白彪岭的街门前,坦然、悠闲、无拘无束。

进了影楼,有服务人员把他们带上了二楼的摄影棚里。

摄影师问钱福顺:“拍几个人的合影?”

钱福顺说:“先拍我两口子的,再给我孥子单拍几张。”

摄影师说:“那就先给您老两口拍吧。您老选择一下,要侧光,逆光,还是全光?”

钱福顺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对月圆说:“你先出去,我和你妈拍完了,你再进来。”见月圆听话地出去了,钱福顺显得很腼腆地说:“我倒无所谓,能不能给孩儿她妈留条裤衩?”

郝茹花一听就急了:“不不,我可不穿上裤衩照,羞煞啦!”

摄影师笑得捂住了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误会了,这又不是拍人体写真,不脱衣服的,我是问用甚样的灯光咧。”

钱福顺说:“哎呀,你说清楚嘛,我还以为这照结婚照的地方就是要脱光了照咧。”

摄影师态度好,赶忙赔礼道歉。接着拉开架势,给钱福顺两口子拍了合影。拍完了合影,又把月圆叫进来为月圆拍了几张,并不住地夸:“这孥子真上相,照片洗出来,肯定和明星一样的。”

月圆浅浅地笑。

从影楼出来,郝茹花又点着一支烟。

钱福顺说:“少吸两根吧,走一路吸一路,比我还瘾大咧,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

郝茹花悄悄地撇了撇嘴,紧抽几口,把烟头扔在地上。

月圆却把烟头捡起来,放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中午时分,钱福顺把月圆母女带进了据说是汾阳城最好的饭店——杏花村酒家。

进了一个包房,却就见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冯开元。与冯开元同在房间里的还有两男两女,见钱福顺他们进来就都站起身来迎接。冯开元先是让座,大家坐好了,他才给介绍说,这是大女儿国英和大女婿;这是二女儿国秀和二女婿。介绍完了,他瞅瞅包房门口,自语着:“这国梁怎还不回来?”这样自语着又吩咐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上菜上酒。

钱福顺说等等吧,再等等吧,反正村里人吃饭迟。

冯开元说边吃边等吧。

酒和菜就端了上来。

冯开元见钱福顺一家三口有些拘谨,放不开。他有意要活跃一下气氛,正好有服务员端上一道菜来,是凉拌藕根片。冯开元一见藕根片就想到一个笑话,说:“呵呵,凉拌藕根片。来大家动筷子尝尝,尝尝味道怎么样。”

钱福顺不知道冯开元要讲笑话,接了话说:“这东西是在湖水、河水里长的吧,咱汾阳没湖没河,产不出这好吃的菜。”

冯开元说:“钱支书见多识广,这还真不是咱汾阳产的。这东西虽然不贵重,可对汾阳人来说也是个稀罕。有的人恐怕认都不认得咧。”

郝茹花抢了话说:“这就是个藕根片片嘛,谁还不认的。”

冯开元没有考虑郝茹花为什么这样抢着说话,只道:“还真就有人不认的咧,你不信,你听我说。那回,哦,就是上一次我在你家吃饭前去了一趟煤窑上,就听人们讲过你们村有人吃藕根片的笑话。”

钱福顺说:“煤窑上那些煤黑子就能瞎编排,穷开心,他们能有甚好说的。”

冯开元说:“不过,这个笑话是真失笑咧,我给你们说说啊,说上白彪岭有一家的婆娘去她亲家家里做客,亲家那边就给上了一道这凉拌藕根片,那婆娘吃过了,觉得味道好,却是没敢问亲家这叫个什么菜,怕人家笑话自己没见识。到她的亲家去她家做客时,她就把山药蛋去皮切成片片用开水汆过,凉拌了一盘端上桌子,说,亲家、亲家吃片片,没有时间扎眼眼。她那亲家一听就笑,笑过了才说,藕根片片有眼眼,没眼眼的是山药蛋……”

冯开元讲到这里,他的女儿女婿们先就笑了起来。月圆也觉着好笑,却略低着头不敢出声儿,一种矜矜持持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郝茹花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郝茹花没有笑,脸色很难看地冲冯开元说:“他佬佬怎说些这样的话咧!”

冯开元不明白郝茹花为什么这样埋怨他,说:“这、这有甚不妥吗?”

钱福顺朝郝茹花摆了一下手,脸却对着冯开元说:“冯董事长啊,是谁对你这样说的,这明显就是臭迫我家咧嘛!”

冯开元才明白过来,赶忙赔礼:“哎呀、哎呀,我不知道是说你们家的,我只是想逗大家笑笑,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这、这怎么就说到你家头上啦。不知者不怪,请原谅、多包涵!”

钱福顺说:“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我当村干部有年头啦,当家三年狗都嫌,就有多嘴烂舌头的人瞎编排臭迫咧。你告我是甚人说的?我回去让孩儿他舅舅好好查查,扎扎实实收拾收拾他!脑袋大出屁股来了,反了天了!”

冯开元说:“我不记得是甚人说的了,不过人家也没有指名道姓,要是真指名道姓说你们,我也就不会当着你们的面,当笑话再讲这档子事情。你也不用念叨着收拾人家,你们村是在城里都有名气的文明村,文明村的村干部不能耍村霸作风呀!”

钱福顺喜欢戴个高帽帽,冯开元这么一说,他的语气就缓和了许多:“我也不是说这就是说我家的,可不管说谁家,我觉得这样说是败坏我上白彪岭的名声,贬低我上白彪岭人没见识咧!”

冯开元端起一杯酒:“好了好了,我从来不喝酒的,今天破例喝一杯,算是给钱支书、给上白彪岭人民赔个不是吧!”

钱福顺顺坡坡下驴,也端起酒杯,呵呵笑笑:“哪里的话呀,也是我太计较了,来,咱喝一个杯底朝天,酒肉穿肠过,情意心中留!”

两人碰了一杯酒,相对哈哈笑了起来。

他两个人一笑,桌子上的气氛就开始显得融洽起来。

月圆是第一次进这样的饭店。那些菜肴她叫不上名儿,但都尝了尝,感觉味道好得很,却是不敢总伸筷子的。汾阳人爱讲究,钱福顺教育过他的女儿们,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夹一口菜,放一次筷子。闭着嘴嚼动,不能说话;嘴里干净了,再拿筷子或者再说话,尤其是与外人坐一个桌子的时候。这就是家教。月圆小时候是左手拿筷子,钱福顺硬是用筷子敲打她的手背才纠正过来。冯开元见月圆这般束手束脚,说:“孥子你放开些,都是自家人,不用太讲究。”

钱福顺说:“她叔叔你可不用惯她,孥子们就要有个孥子们的样儿咧。”

冯开元说:“是你把孩儿们管得太死啦,汾阳的讲究多,你能讲究得过来?”

钱福顺说:“也是、也是咧。”

冯开元和钱福顺聊得很投机。

郝茹花尽量表现得热情大方,竭力显示村干部家属的良好做派,不时插上一两句或得体或不得体的话,以防别人忽略了她。冯开元的两个女儿女婿都是城里上班的人,言谈举止彰显着城里人的文明和修养。月圆按照冯开元的指示,称冯开元的两个女儿大姐、二姐,称他们的丈夫为大姐夫、二姐夫。大姐、二姐虽然是头一次见月圆,却很关心她的,问问这、问问那,还给月圆和月圆的妈夹菜。

桌子上洋溢着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良好气氛。

冯开元继续着儿女们的话题:“我身边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国英、国秀,一个儿子国梁,都已经成人了,现在也就是适当的管管,要紧的是给孩儿们一个好的生活条件和环境,把基础给他们打好了,他们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得多。”

钱福顺说:“是咧是咧,你是当过官的、吃公家饭的大老板,是有大福气、大财运的人,不像我,生就的受苦命。也没能给孩儿们打甚好的基础,麻袋底子绣花,中看不中用。”

冯开元说:“话不能这么说,你好歹是上白彪岭一屁股坐了二三十年的支书村长,这是什么身份?这可就是土皇帝呢!我听说呀,县里正在搞一个开发计划,要把你们那三十里桃花峡开发成旅游胜地,到时候,你这土皇帝可就有了大福气、大财运啦!”

钱福顺说:“早就听说了,可到现在也还是个说,不见动静,谁知道要等到何年某月?”

冯开元说:“说上了就快了嘛!”

冯开元这样说着的时候,服务员端上又一道热菜来,并用普通话报出菜名:“清炖虹鳟鱼,请慢用!”

冯开元说:“呵呵,这可是你们桃花峡的鱼哦!”

钱福顺一下子兴奋起来,因为他发现了新的话题,他说:“她叔叔,你不知道吧,这鱼是我那昌宁镇的二亲家养的咧!我听说,咱们国家原来没有这东西,是那个、那个朝鲜的金日成送给周总理鱼苗苗,咱们国家才有了的。”

冯开元说:“钱支书真是见多识广!你那二亲家也很有眼光,现在城里各大饭店都用他养的鱼,看来他那渔场的效益是错不了的。我是看出来了,将来那三十里桃花峡开发成旅游胜地,他那虹鳟鱼场也能是一个好看点咧!”

钱福顺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离了我,他比茄子也黑青,连那块地方也占不住。”

冯开元说:“亲戚里道就是要互相帮衬咧嘛!”这样说着,他看了看房间门口,“哎呀,鱼都上来了,这国梁怎么还不见面?”

好像是应着冯开元的话,这时有女服务员挑开绣花的门帘,一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

钱福顺一见就站起身来,说:“你看你看,说国梁国梁就来了,国梁过来,坐伯伯这里来。”

冯开元脸上的笑却忽然收拢起来:“不成器的东西,怎么才来?”

国梁说:“有点事情耽搁啦。”

冯开元说:“有点事情、有点事情,你还日理万机咧,你还要当喽国务院总理咧!”

钱福顺还在站着让座:“来来,这里坐、坐这里吧。”

来人正是冯开元的儿子冯国梁。

冯国梁眉清目秀,细皮嫩肉。个子不小,有一米七五左右,只是身板显得单薄了些。说话的嗓音有点细,不似通常的男人们那般粗喉咙大嗓门。他留着很长的头发,长头发遮着前额和眉毛。他喜欢把长长的黑发往后甩,一甩就露出了清秀的眉毛。一甩一甩的,让月圆觉着很潇洒。

冯开元对月圆说:“国梁比你大八九岁,你就叫他哥吧。”

月圆就叫了一声:“国梁哥。”

冯国梁甩一下头发,看了一眼月圆,不冷不热地答应了一声,说:“吃菜吃菜……”

吃过饭,冯开元问月圆:“想不想去冯叔叔家看看呀?”

月圆不敢自己做主说话,一眼一眼地瞅着钱福顺。钱福顺说:“去吧、去吧,时间还早咧嘛。”

冯国梁开车,钱福顺一家三口坐着往冯开元家来。

钱福顺低声嘱咐月圆:“去了你冯叔叔家,不用山猫野怪地乱瞅,要时时处处稳重、知礼、得体。”

月圆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见冯国梁开着车都不忘甩他的长发,觉得既有趣又好看。心里说,城里的男人就是爱讲究、会讲究呢。

冯开元家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小二楼。冯开元老两口住一层,冯国梁住二层。月圆他们进了冯开元的卧房时,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已经全白了的女人,女人旁边还有一位中年妇女伺候着。

冯开元指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说:“我爱人,瘫了好几年啦,你看,年纪也不算大,头发就全白了,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钱福顺拽了拽月圆的衣裳,月圆就朝着躺在床上的冯开元的爱人叫:“婶、婶婶……”

那冯开元的爱人面无表情,只是眨动着眼睛。

冯开元说:“不用叫她,听不见的,唉,真是累人咧!”

那中年妇女拿了一块毛巾为冯开元的爱人擦去嘴角流出的黏液,又爬上床,把她的头扶起一些来,说:“姐姐,来客人啦,你看看、看看……”

那女人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冯开元就指了指扶着她脑袋的中年妇女说:“我爱人的远房表妹,在老家乡下也没什么事情做,念着她姐姐的好、心疼她姐姐,专门来伺候她姐姐的。”

冯国梁在旁边说:“我二姨。”

钱福顺看那中年妇女的穿着连上白彪岭的婆娘都比不上呢,却是对月圆说:“你国梁哥叫姨,你也该是叫个姨的。”

月圆就叫了一声:“二姨。”

二姨朝月圆笑了笑,却没有应声。

楼上楼下地看了个遍。钱福顺说:“看看、看看,城里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茅子在家里洗澡也在家里,不出门就甚事也能办置了,还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有电视机、影碟机,这可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了。”

冯开元说:“城里也不都是这样,咱这几年过得不赖,其实也就是赚了这么些家当,没个甚的,离共产主义还差十万八千里,远着咧!”

月圆也觉得冯开元家实在是阔气,却说不出怎么个阔气,只是有些羡慕。

钱福顺附在月圆耳上问:“美不美?”

月圆说:“你问我妈去。”

钱福顺说:“问你妈个老婆子做甚?大是问你,给你在这样的院子里、房子里住,愿不愿意?”

月圆说:“我没这福气。”

钱福顺说:“怎没有?有咧,我钱家的孥子们都是有福的人咧!”

冯国梁一直带着他们挨个房间走动。

这时候,冯开元在楼下叫钱福顺说下来咱们弟兄俩说话吧,让国梁和月圆年轻的们坐坐。

钱福顺就说:“月圆你和你国梁哥哥说会儿话吧,我和你妈下去坐。”

月圆坐在冯国梁房间里软乎而有弹性的沙发中,两手夹在腿间,眼光有些忐忑地瞅一眼国梁,然后略低了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冯国梁甩一下头发,问:“你多大?”

月圆赶忙说:“虚岁二十一,八月十五的生日。”

国梁说:“赶得巧咧啊,正好是八月十五?”

月圆无声地笑了笑。

国梁又问:“平时在家做甚?”

月圆说:“原来搭帮我妈喂鸡喂猪,刷锅洗碗,现在在村里的小学校当代教老师。你、你平日里做甚?”

国梁说:“我能做甚,吃喝玩乐,怎高兴怎来。”

国梁这样说话,月圆觉得放松了不少:“就真是吃喝玩乐呀?那得花多少钱?”

国梁说:“有老头子支应着咧……”

月圆问:“谁是老头子?”

国梁笑着甩了一下头发:“我爸呀!”

月圆也笑,说:“国梁哥你的头发真好看!”

国梁没有说话,却是用手捋了一下发梢。

两个人一时断了话题。片刻,国梁见月圆探着身子,掀起二人床上的床单一角看花色,他语气生生硬硬地说:“我结过婚,去年离了。”

月圆没想到国梁会忽然对她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该怎样应答,随口问:“国梁哥,你、你怎告我这些?”

国梁反问:“你不嫌我?”

月圆说:“我嫌你做甚,我凭甚嫌你?”

国梁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时间不早了,国梁开车把钱福顺一家三口送到昌宁镇,说他的车底盘太低,没办法走桃花峡的路。钱福顺说正好他们要去月圆二姐家一趟的,就让国梁回去。国梁临走,从车里取出两条中华烟来,说:“我爸爸说了,知道婶婶抽烟,让我拿两条好烟孝敬给婶婶。”

郝茹花嘴里说:“不用不用,瞅你爸爸多心的。”

这样说着,却是把两条烟接住抱在了怀里。

国梁说:“烟这东西能解解乏,提提神儿,不过,婶婶你要少抽,抽好的哦。”

郝茹花心花绽放,笑得露出了红色的牙床,说:“瞅瞅这孩儿多会说话,月圆你要多向你国梁哥学咧!”

月圆觉得国梁颇有修养的,是城里人的修养。但是月圆不表示什么,只是认为她妈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土气、太山里人,不能人家一给东西,就伸手接嘛。

月圆他们是她二姐夫开着三轮车送回上白彪岭的。路过虹鳟鱼场还捎了几条虹鳟鱼。走到往下白彪岭拐的路口,月圆盯着那路口看了半天,但是没有看到斌武的影子。

晚上,钱福顺嘱咐郝茹花,要郝茹花把事情向月圆说明白。

郝茹花问:“怎说呀?”

钱福顺说:“赖事不好说,好事也不好说?实话实说嘛!”说完,他就来到院子里,朝月圆住的窑洞唤了一声:“三孥子,你妈唤你说两句话。”

月圆应声出来,进了父母居住的窑洞。钱福顺却只是在院子里溜达,并不进窑洞去。

其实,当妈的和自己的女儿是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郝茹花先问月圆:“你冯叔叔家怎样,阔不阔?”

月圆说:“阔着咧,像金銮殿。”

郝茹花笑盈盈的:“你见过金銮殿?还说个像金銮殿。”

月圆说:“我在戏里见过呀,戏文里也唱过呀。”

郝茹花说:“就是个金銮殿的阔咧。妈还要问你,那国梁怎么样?好不好?”

月圆说:“妈你问这做甚,人家好不好关我甚事。”

郝茹花说:“哎呀呀,真是个蠢孥子,今天其实是带你去相亲来,妈和你大是相中国梁了,就看你的态度咧!”

月圆本来在自己的窑洞里与妹妹月爱翻看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兴致勃勃的,忽然听到父亲喊,还以为有什么好事情呢。没想到,却原来是由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这般一个让她始料不及却又无法接受的事情。她原本很好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下来:“妈、妈、你和我大耍弄我咧?”

“不是耍弄你,”郝茹花说,“是真的咧,我们也私下里问过你冯叔叔和国梁啦,人家们对你的印象好着咧!”

“我不,我就不!”月圆犯了脾气,她一甩手,返身朝门外去,钱福顺却像黑塔一样堵在门上。

钱福顺声音低沉,却力度很大地说:“你做甚去?反了你啦!大人们是为你好,给你铺垫好日子咧,害你咧?连个好歹也不分!”

月圆不说话,只是流着泪要从钱福顺身侧挤出去。钱福顺也生气了,一伸手把月圆推回窑里,月圆就爬在炕上哭吼。

钱福顺说:“哭吼甚?你哭吼甚?老子们还委屈了你啦!那冯家多好的条件,就是在城里也是上上等人家,人家愿意这桩事,也是咱高攀人家咧。你还不知个天高地厚地哭吼个甚!”

月圆忽然坐起身:“他是离过婚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他比我大好多岁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就是不答应。”

郝茹花过来抱住月圆,为月圆整理着乱了的头发。

钱福顺说:“甚事情能瞒得住你大,你大甚也知道。国梁是结过婚,前后不到一年就离了,大几岁也好,大几岁的男人会疼女人。”

“是咧、是咧,”郝茹花说,“妈妈大大还能害你,冯家就国梁这么一个儿子,将来那万贯家财还不都是你们的。”

“就不就不,我就不嫁!”月圆一返身又趴在炕上抽泣着。

“想哭你就哭吧,”钱福顺说,“哭上十天也得把这事情办好。你不用老想着那下白彪岭的货,他算个甚,要甚没甚,穷得锅碗瓢盆叮当响,还是强盗沟的,跟了他家就等于是落草为寇啦!你冯叔叔家多好,你国梁哥多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个蠢孥子,阳光大道你不走,偏要走那独木桥,就不怕跌进水里淹死!”

“淹死也心甘情愿!”月圆一骨碌翻起身,“吃糠咽菜也不嫁他冯家!”说着往外跑去,钱福顺一把没有拉住,却把月圆手上的山桃手链扯断了,圆溜溜的山桃核儿满地滚动,月圆怪叫一声,弯身在地上捡拾山桃核儿,又像个孩子似的对钱福顺,说:“你赔我的山桃链链,你赔!”

郝茹华说:“甚的个好东西咧,妈妈给你拾起来穿好就行了,还要你大赔,不分个里外长幼啦?”

钱福顺说:“赔?老子陪葬了你!”

说着,伸手要推月圆,被郝茹花拦住了。

月圆没有再搭理钱福顺,趁机脱身,跑出门回到了自己和四妹月爱住的窑洞。

钱福顺好生恼火,推开郝茹花,顺手反握了一把笤帚追了过来,郝茹花跟着过来夺笤帚,说:“好好和咱孥子说,不用打孥子、不用打……”

四妹月爱却是摇着月圆的肩膀问:“三姐这是怎啦咧、怎啦咧?”

钱福顺朝四女儿月爱吼道:“没你的事,你躲得远些吧!”又朝月圆挥舞着笤帚把子,说,“告给你,少跟下白彪岭那货往来!下个月冯家上门来提亲,你不答应我打断你的腿!”

钱福顺临出门时,吩咐郝茹花:“看住她些,不许她再往下白彪岭跑!”

郝茹花说了句“看把你大气的”,然后给四女儿月爱丢个眼神儿,就随着钱福顺出去了。

到底是当妈的心软,郝茹花一回到自己窑里就忍不住流泪:“你说这是不是真的亏了咱三孥子啦?冯家什么都好,可就是这国梁二婚,咱三孥子可是黄花大闺女。”

钱福顺说:“你悄悄的吧。人家要不是二婚,能和咱家结亲?能舍得出那十几万彩礼?咱也不是图他家的财物,咱也不是耍弄咱孩儿,关键是人家条件好上加好,孥子嫁过去就是掉在福圪洞里了,将来还要当老板娘咧!”

“可我就是不想看咱孥子那难受样儿。”

“孥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你也不懂?你不看她悄没声息的就和下白彪岭那货缠上啦?”见郝茹花没吱声儿,钱福顺继续开导她,“再说啦,那你想不想天天吸中华烟?想不想多去几回杏花村酒家?放心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咱前俩孥子还不都是这样,现在怎?一个个穿金戴银美美气气的不比谁强?我这当老子的脸上也光彩咧。”

郝茹花揉着眼睛说:“倒也是咧,你说怎就怎吧,你是我娘母们的天……”

月圆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父亲钱福顺的心怎就这么狠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她们一个个现身说法,轮番地劝说她,都说是为她好,可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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