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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词(3)

瑞鹤仙

〔瑞鹤仙〕,《词谱》:“此调始自北宋,应以周(邦彦)词为正体。但南宋人填此调者,悉同史达祖词。”卷三十一又云:“元高拭词,注正宫。《夷坚志》云:‘乾道中,吴兴周权知衢州西安县。’一日,令术士沈延年邀紫姑神,赋〔瑞鹤仙〕牡丹词,有‘睹娇红一捻’句,因名〔一捻红〕。”

《填词名解》卷三:“瑞鹤仙〕,高平调曲。”《清真集》、《梦窗词集》俱入“高平调”。诸家句逗出入颇大。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列周邦彦、辛弃疾、张枢词为三格。102字,前片52字7仄韵,后片50字6仄韵。属仄韵格。第一格起句及结句倒数第二句,皆上一、下四句式。第三格后片增一字。

罗烈先生称此词当是暮年避地睦州时纪事之作。

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敛馀红犹恋,孤城阑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不计归时早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飚动幕,扶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

这首词,《草堂诗馀》、《花草粹编》题作《春游》。读解全词,与题目并不切合。从时间上看,词人记述了昨日“斜阳映山落”黄昏之际到翌日清晨“醒眠朱阁”之事。

上阕写“郊外送客,短亭春酌”,下阕写“酒醒赏花,惜花之情”,抒写愁绪,自我安慰。

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首句以“悄”字冠于发端,用词特殊、词序颠倒,用以描述静态。这三句描写郊原送客的情景,“悄”字以状语修饰“带”字,既突出了寂静,又起到了协律的作用。“带”字形象地摹画出郊原静悄悄地沿着城郭一直伸展开去,既化静为动,又拓展了空间,同时为下句铺垫,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一个“悄”字,收到写景、抒情、描写对象、传达心态多重作用。客去,自然若有所失,词人深感“悄”然!郊原延伸无际,围城如带,路途遥远,客子驱车离去,只留下一片“漠漠”的车尘。以叠字“漠漠”状写车行尘土飞扬的情态,模糊不清,善于炼字,景中寓情。

斜阳映山落,敛馀红犹恋,孤城阑角——描写孤城落照,抒发惜别情怀。“斜阳映山落”,写刚离去时黄昏景象,走啊、走啊,时间、地点、景物不断变换。词人终于远远望见孤城了。“敛馀红犹恋,孤城阑角”,写夕阳映照,馀光斜晖笼罩染红城角,似有留恋之意。称斜阳馀晖曰“馀红”,造语既新颖,又具有移情之妙。词人写斜阳犹恋着孤城阑角,迟迟不忍收敛其馀晖,是把人的主观情感扩展于物,使人的主观送别的依依难舍之情,同客观景物融为一体,无论是人是物都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之中。寓情于景(物),物皆着我之色。物尚且如是,人又怎能不相思?景中含情,寓意深刻。山落:山中村落。恋:将斜阳人格化。以物拟人。

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凌波:描写女子轻盈的步态,即三国魏·曹子建《洛神赋》所谓“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短亭:犹古代送行的驿站。素约:犹旧约也。词人转笔写人物,突然插入邂逅相遇之趣,非约而不期相逢,自必喜出望外、喜从天降。

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写不仅与女子邂逅相遇,而且“流莺劝我”,于是重解鞍鞴,春酌欢晤,正是陈匪石《宋词举》所谓“意外遭逢”。词人本已因离别而愁烦,如今与歌妓邂逅,于是要重解绣鞍,再饮几杯,以消愁烦。写来发人深思,引人入胜,耐人回味。既掀起波澜,又急煞收束。

下阕写翌日酒醒后的情景。换头突兀而来,别开生面。

不计归时早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写醉后醒来今朝之事。换头几句,是由上阕“凌波”之事引发而来。“醒眠”四字,言简意赅、辞约事丰。词人酒醒之后,才知道自己昨宵“醉眠朱阁”,至于何时、何人,如何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就一无所知了,也无需多交代,省却多少笔墨!

惊飚动幕,扶残醉,绕红药——惊飚:亦作“惊”、“惊”、“惊飙”、“惊”。突发的狂风、暴风。扶:上文“上马谁扶”犹支持、帮助;“扶残醉”则为搀扶、扶持。红药:亦作“红芍”。红芍药花,暮春开放。词人“醉眠朱阁”,乍醒之际,迷迷茫茫、恍恍惚惚,掀起波澜。待到“惊飚动幕”,一阵狂风吹来,再掀波澜。虽已翌日,但“残醉”仍然未消。狂风吹来,花落堪忧。依恋之际,竟然“扶残醉,绕红药”,如同秉烛夜观,护花费尽精神。出语奇警,形象逼真。

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正因为惜花情深、护花情急,所以与“叹”字脉连意接。叹西园已经是花落遍地、“花发多风雨”,“花雨停天落”,“花落水流红”,“花落知多少”……诚难怪词人呵斥东风又“恶”。词人目睹落花飘零、落英缤纷,怎能不痛恨“东风”吹落花之恶。惜落花而怨东风,纵横驰骋,大开大阖,有所寄托,意蕴隽永。

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流光:如流水一样逝去的时光。宋·宋祁〔浪淘沙〕《别刘原父》词:“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华换。”却:助词。用于动词之后,表示动作的完成。元·金仁杰《追韩信》第一折:“越把我磨剑的志节懒堕却,空将文业攻,武艺学。”洞天:道教将神仙的居处称洞天,意犹洞中别有天地。后泛指风景胜地。词中指词中主人公所居之地。道教神仙及道士所居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结两句急转直下,词人似有所悟,自我解脱,实寓隐遁之思,无可如何,只好求其次——“自乐”,自得之乐。真切地写出了词人暮年时的凄凉心境,令人不胜唏嘘感慨。

周邦彦擅长调,旧说内容多繁复,或叙事,或写景,或抒情,错综交织,往往使读者感到头绪纷杂,难于索解,即如本词。然而仔细分析赏读,其时间脉络、人物关系、事件经过、情节发展,倒也清楚明白。

周词多用比兴手法,“香草美人,均有所指。其胸次高,书卷多,有感而发,发而必中。”金启华先生的评析令人信服。

全词诚如周济先生所说:“结构精奇,金针度尽。”(《宋四家词选》)在章法上直叙情事,几起波澜。罗烈先生在其《周邦彦清真词笺》中指出:“此词当是暮年避地睦州时纪事作。”“然其时花石纲扰民愈甚……‘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弦外之音,或刺民穷财尽而犹横征暴敛也。”的确具有一定的思想意义。

送别而复有所遇,于是“重解绣鞍,缓引春酌”,狂飚酒醒,扶醉看花,叹惋身世,聊以自慰。词中叙及经过,宛转曲折,正是美成词质直绵密,凝炼含蕴,富有层次,前后关联,相互照应艺术特点的体现。

在遣词用字上,这首词亦颇具特色。“扶残醉,绕红药”,依恋春色,有此深情,故与下文“叹”字契合衔接,引发“东风何事又恶”,且同上文“惊飚”紧承相续,使词的结构严谨缜密,耐人咀华。“叹西园”几句,既具体,又形象,不言花落知多少,反觉沉重难释。

结以斥责东风又恶,不言及落英而痛恨东风,大开大阖,个中蕴涵着极为复杂的心理活动过程。

收煞两句有意宕开一笔,终归抛却烦恼,自求宽慰。正是诗词“结句须要放开,含有馀不尽之意”(南宋·沈义父《乐府指迷》)艺术技巧的体现。词人似有难言之隐,却又不直接或不便直接吐露。“犹”、“自”二字即传神地反映出那委婉复杂的心境,颇能传达出个中之神韵!

关于这首词尚有一桩公案,需加以说明。

南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之二载有《挥麈馀话》记周邦彦〔瑞鹤仙〕事:

美成以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自杭徙居睦州,梦中作长短句〔瑞鹤仙〕一阕,既觉犹能全记,了不详其所谓也。未几,青溪贼方腊(对农民起义军的蔑称)起,逮其鸱张,方还杭州旧居,而道路兵戈已满,仅得脱于死。始入钱塘门,但见杭人仓惶奔避,如蜂屯蚁沸,视落日半在鼓角楼檐间,即词中所谓“斜阳映山落,敛馀红犹恋孤城阑角”者应矣。当是时,天下承平日久,吴越享安闲之乐,而狂寇啸聚,经自睦州直捣苏杭,声言遂踞二浙,浙人传闻,内外响应,求死不暇。美成旧居既不可往,是日无处得食,饥甚,忽于稠人中有呼“待制何往”者,视之,乡人之侍儿寿所识者也。且曰:“日昃未必食,能舍车过酒家乎?”美成从之。惊遽间,连引数杯。散去,腹枵顿解。乃词中所谓“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之句验矣。饮罢,觉微醉,便耳目惶惑,不敢少留,径出城。北江涨桥诸寺,士女已盈满,不能驻足。独一小寺经阁偶无人,遂宿其一。即词中所谓“上马谁扶,醒眠朱阁”又应矣。既见两浙处处奔避,遂绝江居扬州。未及息肩,而传闻方贼已尽据二浙,将涉江之淮泗,因自计方领南京鸿庆宫,有斋厅可居,乃家往矣。则词中所谓“念西园已是,花深无路,东风何事又恶”之语应矣。美成平生好作乐府,将死之际,梦中得句,而字字俱应,卒章又验于身后,岂偶然哉!美成之守颍上,与仆相知,其至南京,又以此词见寄,尚不知此词之言。待其死,乃尽验如此。

记述很神奇!

王明清之父王,与周邦彦为挚友,词又系周邦彦所寄,所言充满迷信与炫耀色彩,虽非全系子虚乌有,传扬傅会,但不足全信,聊作填词背景材料以资参考。旧说以此词作于宣和三年(1121),时周邦彦六十五岁,并非其绝笔。他如周济所谓本词“追溯昨日送客后,薄暮入城,因所携之妓倦游,访伴小憩,复成酣饮”云云,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又不可尽信。

至于是否“昨日”送客之作,追述何日黄昏后送客,对词中一系列细节,似乎不必深究,也无需坐实。

西平乐

〔西平乐〕,《词谱》卷三十:“此调有仄韵、平韵两体。仄韵者,始自柳永,《乐章集》注小石调;平韵者,始自周邦彦,一名〔西平乐慢〕。”吴文英词即名〔西平乐慢〕。《填词名解》卷三:“古清商曲有〔西平乐〕。”

柳永词,双调102字。上片42字8句4仄韵,下片60字13句6仄韵。小石调。周邦彦词,双调137字。上片67字12句4平韵,下片70字15句3平韵。小石调。

又《词谱》:“此调押平声韵者,以此词为正体,若杨(泽民)、方(千里)、陈(允平)三词之或摊破句法,或减字,皆变格也。”

元丰初,予以布衣西上,过天长道中。后四十馀年,辛丑正月二十六日,避贼复游故地。感叹岁月,偶成此词。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觉春赊。驼褐寒侵,正怜初日,轻阴抵死须遮。叹事逐孤鸿去尽,身与塘蒲共晚,争知向此征途,迢递伫立尘沙。追念朱颜翠发,曾到处、故地使人嗟。道连三楚,天低四野,乔木依前,临路斜。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流,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

元丰:宋神宗赵顼年号。公元1078年至公元1085年。布衣:本布制衣服。序中借指平民百姓。天长:今安徽天长县。辛丑:按“后四十馀年”上溯为宋徽宗宣和(1119-1125)三年。考周邦彦初自钱塘入都为太学生为元丰二年(即1079年)。期间相隔四十二年左右,知为宣和三年(1121)正月二十六日“复游”天长所作。

小序点明了这首词写作的时间、地点及原因。正月过天长,八月达南京(今河南商丘),卒于鸿庆宫之斋厅,是时六十六岁,系词人绝笔。序中所谓避“贼”,系指方腊起义。方腊于宣和二年(1120)秋,率领义军攻占杭州、歙州(今属安徽)等州县,东南为之震动。旧说均以〔瑞鹤仙〕(“悄郊原带郭”)为清真绝笔,似觉未妥。

词人由扬州赴南京(今河南商丘)鸿庆宫途中所作。宋词中“西上”多指由东南入南京。抒写四十馀年前旧地重游的景色风光及今日“复游”的感慨之情。

上片先写景后叙情。抒发故地景色风光,就景抒怀,不无留恋之意。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觉春赊——写稚柳在雨中甦醒,春寒料峭,春意无多,冷暖不定。写法宛转老到。“故溪”对“稚柳”,“歇雨”承“苏晴”。赊:犹迟缓。“稚柳苏晴”词序倒置,反觉精警,是周词常用的手法之一。与〔琐窗寒〕“暗柳啼鸦”相似。雨后大自然清新无比,词人也心神清爽。诗情画意的客观描写,毫无词人的主观色彩。

驼褐寒侵,正怜初日,轻阴抵死须遮——词进一步渲染初春景象,写气候冷暖不定。然而老柳尚带有雪霜侵袭的驼褐之色,初阳的微温还被浅浅的树荫抵死遮挡。全系景语,但心情却充满抑郁之情。词人因气候变化而引发的生理上心情感受变化,影响及于心灵深处萌生的迟暮。上句的“未觉”,这里的“正怜”、“抵死”,与词人被压抑的情绪紧密相连,一点也不轻松。驼褐:本指内衬驼毛的粗布衣。语本宋·欧阳修“轻寒漠漠侵驼褐”诗句。抵死:拚力,竭力。

叹事逐孤鸿去尽,身与塘蒲共晚,争知向此征途,迢递伫立尘沙——从自然的阴晴冷暖、变幻无常,写到人生的今昔盛衰、变化不定,仍为景语。但“孤鸿”、“塘蒲”、“尘沙”所具有的动静景象仍然充满压抑。领字一“叹”,直到上片结赘一“嗟”字,一气贯注,便锁定了沉闷的基调:慨叹四十馀年所走过的坎历程,嗟嘘翩翩年少曾游旧地的万千思绪,前后呼应,今昔之感慨无不蕴蓄其中,抑郁感叹之情力透纸背。“事逐”句化用唐·杜牧《题安州浮云寺楼》“恨如春草多,事逐孤鸿去”诗意,四十馀年情事一带而过,情景交衬,转折自然。“身与塘蒲共晚”,亦用典。唐·李贺《还自会稽歌》序有“庾肩吾于梁时尝作《宫体谣引》,以应和皇子。及国事沦败,肩吾先潜难会稽,后始还家。”歌中云:“吴霜点归鬓,身与塘蒲晚。脉脉辞金鱼,羁臣守迍贱。”王琦注谓指庾肩吾“发白身老,不堪再仕,当永辞荣禄,守贫贱以终身”(上引上海辞书出版社《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西平乐〕》)。周邦彦同庾肩吾均夙擅文辞,是时年老失官避兵乱间道还南京亦同。所以用“身与塘蒲晚”一句,“借以自况”。周邦彦套用前人成句,仅添以一“尽”、一“共”两字,即衬足“悲”意,且“语省意丰”,精炼准确,足以说明词人用典之妙、造语之工、化用之奇。“事逐孤鸿去尽,身与塘蒲共晚”,不正是词人对自己一生悲苦的总结吗?“事”,感事、叹事,不就是本传所载献赋万馀言、读于迩英殿、召赴政事堂,自太学诸生一命为正么?身,本身。不就是晚年衰朽萧瑟么?争知:犹怎知。即柳永〔八声甘州〕词“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争知”二句承上,进而写凄凉境况。

追念朱颜翠发,曾到处、故地使人嗟——翠发:青发,黑发。“追念”是在上述同一时空画面之上,叹老哀衰,而感慨不已。昔日青春年少,“朱颜翠发”,而今年逾花甲,白首沉沦,怎能不叹嗟。因情布景,景为情设,乃词人精心之构思。以“叹”、“嗟”领结七句,足见感叹、嗟伤之深!

下片抒尽倦游思归之感,充满叹惋感慨之情。过片四句十六言,写眼前景物依旧。

道连三楚,天低四野,乔木依前,临路斜——交代了上片词人伫立沉思之处。承上片结处,故地仍然“道连三楚”。三楚:皖湘鄂及江浙赣一带。五代之际,马殷据长沙,周行逢据武陵,高季兴据江陵,都在古楚地,分为东楚、南楚、西楚,故称。亦指今湘鄂一带(见《三楚新录》)。词人对四十馀年的景色记忆犹新,写景仍然气象辽阔、雄浑。此时,词人从郑地(郑驿)向湘鄂。“天低四野,乔木依前”,言四野天地相连,高大乔木依旧,时间变迁,重游故地,但人的心境迥然不同。就连“临路斜”写不平坦的道路的、“斜”二字,都含孕着词人心底的抑郁不平意蕴。这几句合时间、地点、人物、景物,上下片过渡自然、衔接紧密。

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这五句写词人心境不平静的具体内容和表现。以“重慕想”领起,故地重游,进一步由景色忆及高人隐士弃官归隐。东陵晦迹,彭泽归来:东陵,指秦东陵侯召平,当秦灭之后,召平种瓜长安市东,因其瓜甜美无比,而谓之“东陵瓜”、“召平瓜”(详见《史记·萧相国世家》)。彭泽,东晋陶潜(字渊明)曾为彭泽令,因厌恶官场,“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向乡里小人”,故“挂冠(官帽、官服)而归”,并作《归去来兮辞》。辞中的名句“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抒写归隐之情。词人用召平、陶潜之典,写自己完全可以像他们一样,归隐不仕。同时表白了自己对出仕的后悔。重(chónɡ):深深,甚。词人从“道连三楚”一直写到“何况风流鬓未华”,完全是续写序中所说“天长道中”所见所闻、所感所悟。既有两度经过物我变化的嗟叹,又有飘泊流徙宦海浮沉的悔恨。“何况”二字一转折,似有所悟,于是从想象又回归现实。

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流,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词笔又一转折。写自己感激当年的亲友故交,为自己接风,相邀宴饮,执壶把盏,热情留住,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慢词写至此处,似连珠、如波涛,滚滚而来、倾泻而下。然而煞尾跳出一句——“翻令倦客思家”,势如野马脱缰,快似决堤激流。虽有“风流鬓未华”、身体尚健,但内心疲惫,似乎人生已到尽头,突然煞住。亲驰郑驿:《史记·郑当时传》:“郑当时者……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并置驿马长安诸郊,存诸数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后来借指对友人盛情接待。时倒融尊:《后汉书·孔融传》载:“及退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尝叹曰:‘座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词中指友人请饮酒。结句也是词人一生词作的绝笔。词人卒于异乡,再也未能返回故里。

结尾六句一韵,写天长故人热情好客,比得上郑当时、孔北海。而且一再挽留长住,共度春天。尽管感激不已,然而反觉倍加感伤。因为故园不可返,旧地又难重游,自然更加思家。

《人间词话》云:“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首词作为长调以写景为主,旨在言志,求得情景交融,读全词,入目而来的景物,或稚柳,或塘蒲,或驼褐、孤鸿,或尘沙、天低,无穷阴冷昏暗,使人萌生的念想,也是低沉惨淡。留给人的意象,不是皇帝面前粉饰太平、歌舞昇平的供奉官员,便是情绪低落、希冀归隐的封建文人,不久即弃世而去。这首词也可以说是词人心力交瘁、年老体衰、谢世绝命之笔。

宋徽宗政和八年,周邦彦罢大晟府提举,出和顺昌府(今安徽阜阳),又移知处州(今浙江丽州),未莅任处州,又奉诏提举南京(今河南商丘)鸿庆宫,居睦州(今浙江建德)。值方腊起义,还居故里杭州,又避兵渡江暂寓扬州。因义军已据两浙,将攻淮、泗,于是经天长,转徙南京。这首词即是暮年词人之绝笔。

综观此词及其内容、风格,确定为晚年所作,而且纠正了以〔瑞鹤仙〕为其卒前最后一首绝笔词之误,颇有道理。因为词人一生漂泊,而且此时已两目昏眊、心境悲凉,不仅归隐之情溢于言表,就连笔致也不复当年之严谨,风格无复盛年之深劲,虽说仍然清旷疏放、独具一格,但已非“一步三折”昔日之态可比。(龙榆生《清真词叙论》评)

尤其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周邦彦对宋徽宗及蔡京的暧昧态度,一向未为论者所注意。认为其词无关朝廷、民生、社会、政治之宏旨,一味地男女恋情、悲欢离合。如是看待美成词是不公平的。周邦彦在这首词中“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深情地崇尚心仪召平、陶潜两位古人,表现了词人对官场的厌倦和对政局的预感。词人暮年的到来,也是北宋朝廷末日的到来,当时徽宗亲政,蔡京专权,三十年来,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方腊起义,花石纲之役,荼毒百姓。“宋至徽宗之季年,必亡之势,不可止矣!”“无一而非必亡之势”(清·王夫之《宋论》卷八)。周邦彦对执政者有很清醒的认识,如南宋·周密所记载:“徽宗)以近者祥瑞沓至,将使播之乐府,命蔡京微叩之,邦彦云:‘某老矣,颇悔少作!’”(《浩然斋雅谈》卷下)说明周邦彦对此有明确的认识和态度。他不肯阿附蔡京,不因是而乘机求进。仔细聆读清真今存190多首词,其中并“无一颂圣贡谀之作”。而且有对当时现实不满和感慨盛衰兴亡之作。如〔黄鹂绕碧树〕“这浮世、甚驱驰利禄,奔竞尘土”,充满怨和怒。如〔西河〕(“佳丽地”)“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西河〕(“长安道”)“到此际,愁如苇,冷落关河千里。追思唐汉昔繁华,断碑残记。未央宫阙已成灰,终南依旧浓翠……想当时,万古雄名,尽是作往来人,凄凉事。”无非盛衰兴亡、愁思凄凉。所以“大晟词人”、“御用文人”之贬,从何论起?这类词作无异于北宋王朝的哀调挽歌,在北宋词坛、词史上也是绝无仅有者。

就这首词总体而言,无论结构、风格,仍然不失为一首佳作。周词向以“缘情”称,这首词则属“言志”之作。其写景抒情言志,独到之处是:客观布景写实,丝毫不打上词人主观感情的烙印。不像〔西园竹〕(“浮云护月”)“江南路绕重山,心知漫与前期”、“秋意浓,闲伫立、庭柯影里,好风襟袖先知”。未曾沾染词人的主观色彩。上阕言身世,下阕叹时世,结构独标一格,意蕴层层深入,实属老成绝笔好词。

宋·沈义父《乐府指迷》认为:“词中用事使人姓名,须委曲得不用出最好。清真词多要两人名对使,亦不可学也。”似不无道理。然周词中如“庾信愁多,江淹恨极”(〔宴清都〕)、“才减江淹,情伤荀倩”(〔过秦楼〕)、“兰成憔悴,卫玠清羸”(〔大酺〕)及这首词中的“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并无什么不好,学有何不可,学又有何妨?古人所评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浪淘沙慢

〔浪淘沙慢〕,周邦彦同词调下有“万叶战”、“晓阴重”两首。前者双调133字。上片51字8句5仄韵,下片82字15句9仄韵。后者双调133字。上片51字9句6仄韵,下片82字15句10仄韵。二者句读有不同之处。“晓阴重”上片“发”、“折”,下片“竭”字处押韵,“许”、“色”字处不押韵。《词谱》以方千里、杨泽民、吴文英、陈允平均有和词,故以此词作谱。谱内可平可仄即参上述诸家词校定。《词谱》卷一载:“精绽悠扬,真千秋绝调!其用去声字,尤不可及。观竹山和词,通篇四声,一字不殊,岂非词调有定格耶?故可平可仄俱不敢填。”又《词谱》:“按《清真集》二词(指”万叶战晓阴重“二首),句韵互有不同。此词(指”万叶战“一首)方千里、杨泽民、陈允平俱无和韵之作,填者当以‘晓阴重’一词为正体。”“又按:此词各刻俱作两段,而《词综》于‘西楼残月’分段作三叠,必有所据。”

笔者经过反复考核查证及推敲词意,分本词为上、中、下三片。原下片从“罗带光消纹衾叠”以下作为三片中的下片;“情切……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为中片,取“三叠”之说,依朱彝尊《词综》分作三叠。

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成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惟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

这首词写别离相思,抒离愁别情。上片、中片忆昔,下片写今。时间跨度大,所以全词曲折回环、层次丰富、时地转移、变化有序。有的写秋景,有的叙春色,必须梳理清楚脉络,才能正确赏析解评这一完整而又统一的艺术佳作。

全词分上中下三片:

上片交代分别的时间、地点,回忆当时离别的情景。时当秋天“晓阴”、“霜凋”、“雾隐”之际,一个浓雾的清晨,地点是城堞,一位青春女子“掩红泪、玉手亲折”以柳相赠送别情人。

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发端三句写景。一个浓雾笼罩、岸草凋零的秋日凌晨,为词中人物出场营造了一个抑郁难耐的气氛,烘托离别双方的沉痛怅惘心情。城堞:城墙上齿形矮墙,俗称女墙。

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写离别时的情境。南陌:向南去的道路。阡陌本指田间小路,东西曰陌,南北曰阡。在古河东则以东西为阡、南北为陌。词中指道路。脂车:油涂车轴,利于运转。亦指驾车出行。帐饮:古代送行,在城外路边设帷帐饯别,谓之帐饮。“东门帐饮”典出《汉书·疏广传》:疏广辞归,公卿大夫设帐东都门外送行。阕:终了;结束。词中“南陌”、“东门”均泛指。“东门帐饮乍阕”写双方马上就要离别。

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写折柳送别。这是古诗词中常常写到的古老送别方式和风俗。古诗词中“杨”、“柳”并用。杨柳作为植物,同属“杨柳科”,“盖一类二种也”。杨柳:泛指柳树。早在《诗经·小雅·鹿鸣》中就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唐·温庭筠诗《题柳》:“杨柳千条拂面丝,绿烟金穗不胜收。”这里的“拂面垂杨”即指垂柳、垂柳枝。“红泪”用典。晋·王嘉《拾遗记》中《魏》记载:“文帝所爱美人,姓薛名灵芸,常山人也……一至升车就路之时,以玉唾壶承泪,壶则红色。既发常山,及至京师,壶中泪凝如血。”后诗词典籍中以“红泪”称美人泪。唐·白乐天《离别难》诗、宋·晏几道〔点绛唇〕词都用过“红泪”。“红泪”犹血泪。玉手:既指柔嫩白皙,又喻心灵善良纯洁。“杨柳”同属,“柳”、“留”谐音,蕴含着送者不忍分离,希望行者能留下来的心意。据《三辅皇图》载:“霸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人送行至此桥,折柳赠别。”周邦彦所写,非同一般,这里的描写使人物的神姿、仪态乃至心灵,无不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汉浦:本山名,在今湖北襄阳西北。传云周郑交甫于汉皋台下遇二女,二女解佩相赠。佩珠“大如荆鸡之卵”(《文选·江赋》注引《韩诗外传》)。离鸿:失群离散孤飞的雁。见晋·潘岳《笙赋》。词中比喻分离之后的孤单女子。“汉浦离鸿”指先前离去的行人。去何许,去哪里,兼言其道远。经时信音绝:既写其出行日子很长很久,又指杳无音信,更多了一层担心、一层牵挂。绝,断绝;停止。

中片写别时依依难舍、遥望行人离去时的伤心情怀。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进而抒发思念之情。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地那么遥远,天那么辽阔,行人奔向“露冷风清”的“无人处”。“露冷”及下面的“残月”点明时间、季节。情切:情发一心,情发于中,“情到不堪回首处”,直露心声,具有千钧之力。即使登高望远,也遥远难望,表现出对行人深沉的思念和殷切的关注。耿耿:烦躁不安、心事重重。即使夜阑人静时分,仍然涕泣悲伤。词人以铜壶滴漏比喻人的伤心落泪,比喻贴切,凄婉动人,用意象表述人的主观情感。“露冷风清”、“耿耿寒漏”八个字所点染的凄冷环境,胜似千言万语,蕴涵着词人细微复杂的主观意念和忐忑不安。

嗟万事难忘,惟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词人完全采用比喻、联想的手法,表达出在特定环境中特定的心理感受:“万事难忘”,惟是那次“轻别”。后悔、怨叹交织。悔不该当初轻率分手、轻易离别,悔恨之情不言而喻。同时,充分表现了能够等到行人归来的信念,因而杯中酒未空,一心等待归来重饮。欲留住“断云”,留住“残月”,让时间停止移动,举头望明月,对影成双,寄托相思,以慰藉充满离恨的心。然而事实却是,剩下的只有“断云”、“残月”,一个人度过那孤独凄清的寒夜。翠尊:即翠樽。饰以绿玉的酒器酒具。周济说:“翠尊未竭)三句一气赶下,是清真长技。”柳永词因“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有“残月”柳屯田(曾任屯田员外郎)之誉,周美成一句“西楼残月”,亦不让柳耆卿。比之唐·夏宝松诗“雁归南浦人初静,月满西楼酒外醒”更新颖独到。

下片抒写轻别后的相思与怀念。夜不成寐,茶酒无味,饮食不思,“恨春去”、“弄夜色”,相思、离恨意悠悠,情难绝。上片、中片均写往昔,直到下片才写到今时,已经秋去冬归春天来了,直接点明时序。同时,伤心离别,日夜思念,时时等待,处处企盼,仍然没有等到行人归来,于是产生了无比的“恨”、无尽的“怨”。情感极其强烈,怨情一气贯注。

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词中连续写出了几种被幻灭了的美好事物:“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缺”。是几种事物、几种比喻,也是几种感受、几种意象,都由原来的美好的物件变得无光泽、弄皱折、被分解、失芳香、变残缺。这种层层深入的表现手法极为形象准确地表达了个人的怨恨之深。如此连珠炮般“爆炸”,倾尽了离恨对人的无情折磨和摧残。纹衾:有花纹色彩的被子。连环:联结成串的玉环。典出《战国策·齐策》,秦王尝遣使者遗君王后以连环,曰:“齐多智,而解此连环不?”君王后以示群臣,不知解。王后引椎破之,谢秦使曰:“谨此解矣。”喻解开难分的爱情纠葛。琼壶敲尽缺:出自《晋书·王敦传》:“王敦)每酒后均咏魏武帝乐府,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为节,壶口尽缺。”周邦彦此处用典,与唐·韩退之的《听颖师弹琴》、宋·苏东坡的《百步洪》同一手法,词中罕见。“罗带”、“连环”、“旧香”三折而下,“层层追迫,一层一追,一追一紧,文如骤风飘雨,情则泪枯血竭,真有万玉哀鸣之感”(俞平伯《清真词释》)。

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因愤恨至极,发为愤怒,出以怨言:“恨春去、不与人期。”无论什么原因,一律不加追究,却转而“恨春”。看似无理,倒也有情,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移怒于物、迁恨于物的手法。似乎词中人解了一口气。结句最妙,突然转向写景,是全词三叠所写情事之总括。以花喻雪,词人用梨花落满地的具象写春“弄夜色”。“弄”字绝妙!末二句用倒装,不着平庸之笔。“梨花雪”,空际写怨,出人意表。

词分三片,“往复回环,前呼后应,铺叙委婉,层次清晰,转换变化,顿挫有致。”词人巧妙地把一篇有层次、多变化的三叠词融汇一体。既考虑到全词的结构完整统一,又注意到三叠各片局部的灵活自如,如陈廷焯所说:“蓄势在后,骤风飘雨,不可遏抑。歌至曲终,觉万汇哀鸣,天地变色,老杜所谓‘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也。”(《白雨斋词话》)正是美成善于结构长篇、驾驭长调艺术才华的很好展示。

恨别之作最忌落入虚套,流于一般化。

“满地梨花雪”,以花喻雪,早已在古代诗词中出现。唐·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即以梨花喻雪。南朝梁·萧子显《燕歌行》“洛阳梨花落如雪”,唐·温飞卿《太子西池》“梨花雪压枝”,均以雪比梨花。周邦彦词则罗列、铺排,分三叠描摹、忆述,循着离别、思念、追悔、期盼、怨恨、惆怅、茫然的轨迹,一路写来。使词细致委婉、形容生动、完整圆润,成为宋人慢词长调中不可多得的绝妙好词。

周邦彦极擅遣字用词造句。“情切”,直露心声。“空馀”,化景入情,备觉幽咽不尽。“恨春去”二句怨春去无情,“不与人期”,铺满一地梨花使人愁绝……尤其是“弄夜色”三字,于前路奔驰之下,忽作停顿,姿态横生。结句畅说,极尽摇曳之致。笔者很赞许将王荆公《寄蔡氏女子》诗“积李兮缟夜”、杨诚斋《读退之李花诗》“远白霄明雪色奇”作为周邦彦这首词注脚的说法。

个中“弄”字颇耐玩味。词中“弄”字,有用手把玩、舞弄,乃至撩拨、逗引之意韵。宋·苏东坡的“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宋·张三影(先)的“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都是久已流布人口的名句。唐·于良史“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春山夜月》)、金·董解元“过雨樱桃血满枝,弄色奇花红间紫”(《西厢记诸宫调》),尤其是宋·王安石词〔南浦〕中“会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弄”字何等有力度!全词“精壮顿挫”,已开北曲之先声。

这首词又是周邦彦慢词中难于索解的一首。自陈洵说“晓阴重‘至’玉手亲折‘皆是’追叙别时”后,这种说法影响很大。之后,杨铁夫、唐圭璋、俞平伯均持此说。按照他们的见解,“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是词人对女子的怀念,“离鸿”指分手后的女子。按说,折柳赠别,在古代折柳者是送行之人,而非被送者。那么,“玉手亲折”是女子折柳以赠词人,所以“离鸿”当指词人。这就出现了一个如何诠释的问题。有雅兴者,不妨尝试解评一番。

忆旧游

《词谱》卷三十:“调始《清真乐府》。一名〔忆旧游慢〕。”越调。《填词名解》卷三:“忆旧游〕,取顾况诗‘终身忆旧游’。”《清真集》入越调。双调102字,上片51字11句4平韵,下片51字11句5平韵。过片二字亦可不叶。又《词谱》:“此调以此词为正体。方千里、杨泽民、陈允平、赵以夫、张炎等词,俱以此填。”

《草堂诗馀》题作《春恨》。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蛩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竹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销。迢迢、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镳。也拟临朱户,叹、因郎惟悴,羞见郎招。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

〔忆旧游〕是一首怀人忆旧之作。描写一个多情女子对心仪之人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词人通过对女子愁容、愁态以及行为动作的勾勒描摹,将女子焦急、矛盾、羞怯、伤感及害怕被遗弃的复杂心情,非常逼真形象生动细腻地刻画出来。用“昼思暮念”、“朝思暮想”形容,恰如其分。

上片写回忆,极尽环境氛围渲染烘托之致。写女子愁容姿态,摹形状态细若剥笋,连室内户外周围环境都蒙上了一层愁苦的色彩。极写女子的“暮想”,侧重外部描写。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发端三句记伊人。以“记”领起,先写容。词人用三个结构相同的四字对句很工巧地画出女子蛾眉愁结、泪水洗面的愁态及夜阑无奈掩门的动作。黛:青黑画眉的颜料。代指眉。红铅:胭脂、铅粉。劈首一个“记”字,突出往事历历,记忆犹新,难以忘却的深情。闺门深掩,千言万语归于无言,其情格外深挚。

坠叶惊离思,听寒蛩夜泣,乱雨潇潇——写室外景象,从听觉入手,是女子自感。欲睡不能,连窗外落叶也忽然而惊,听寒蝉凄切似断肠人啜泣,更别说那秋风卷落叶的潇潇乱雨了。无论什么声音都使之惊恐无常,自然是彻夜无眠。蛩(qiónɡ):蟋蟀的别名。又作螿(寒蝉)。“坠叶”意蕴丰富。落叶都能将人从沉思中惊觉,说明一直沉浸在离情之中,也说明环境极其幽静。理解为惊别也很好。是写实,也是离人心绪的象征。雨水、泪水,人泣蛩鸣混合一片,分外撩人离愁别绪。

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竹光摇——笔锋转折,再写室内。女子无心整理梳妆,呆痴般地盯着摇曳晃动的烛光,心事不宁。“凤钗半脱云鬓”,写得恰到好处。突然转到室外,光影在窗上摇晃颤动,显示出高超的艺术技巧。“剪烛西窗”常写团圆,本词“窗影竹光摇”却写离别,更使人黯然神伤。

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销——复写自感。词人进一步渲染那暗淡伤心的环境,雨打暗竹,疏萤闪动,夜凉寂冷,相思折磨,黯然伤情。南朝梁·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词中写因离别而极度伤感。仍然是写景,但一个“渐”字,透出了个中消息:彻夜难眠,悲凉的一个夜晚。从发端一连串的景物描写,渲染、烘托、暗写,使上结更见凝重、哀痛。歇拍三句,将深沉的回忆轻轻挽回,词境化为如今。夜色深沉,更深人静,离人之心更其沉重。“两地魂销”,结以合写,异地相思,同样“销魂”,情何以堪,人何以奈!周邦彦化用前人词句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无迹可寻,更其感人。

下片写眼前。是女子的“昼思”。偏重心理勾画,如同层层剥笋。转入思念对方,以景物暗示人物心绪。

迢迢、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镳——“迢迢”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又一个层次。写女子思念等待心上人。在路旁、花下,凭分辨是否有自己熟悉的心上人所骑骏马的嘶鸣声,就能知道人来了没有,真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一点通”!镳(biāo):马口中的衔,即勒,在马嘴旁者。引申作坐骑。

也拟临朱户,叹、因郎憔悴,羞见郎招——又一层意思,又一转折。写女子欲登上朱门去会见心上人,但又怕自己因相思而憔悴,羞于去相会,生动地体现了女子矛盾复杂的心情。词中化用唐·元稹《会真记》中崔莺莺“自从别后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见,为郎憔悴却羞郎”的诗意。人物形象热烈明朗,栩栩如生。这几句分明也是气话,怨郎不归,怨之弥深,正是爱之愈深;恨之入骨,正是相思之极!

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这一层次写女子的痛苦猜想,也可以说是“胡思乱想”。心上人是否会另觅新欢,旧巢里是不是飞入新燕?流水无情,杨柳有意,比喻形象生动。河桥:在汴京隋堤上,当时的送别之处。词人不直接抒发情感,而采用暗示的手法。隐约其意,不浅白直露。触景生情,以燕子反衬人物。词中暗用唐·韩偓“藤垂戟户,柳拂河桥。帘幕燕子,池塘伯劳”(《香奁集·春昼》)诗意。词人与韩偓写相思之情,同一机杼。意思是又一年过去了,燕子又来了,杨柳柔条又拂拭着河桥,而人呢?却不见回来。

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是景语,更是凄苦无比的情语。两句都用典。上句用晋·陆机“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为顾彦生赠妇》);下句用唐·李义山“无赖夭桃面,平明露井东。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嘲桃》)。露桃:指水灵灵的桃花。唐·顾况有“露桃李自成蹊”诗句。这两句词究竟怎样理解和诠释呢?看似容易,却很难诠释和新解,兹将几处译文照录如下:

“但我又不得不在京城飞扬的尘土里不停蹒跚,眼巴巴地望着将满树桃花吹得绚烂。”

“但见满眼飘自京都的飞尘,被东风卷裹着从早到晚地吹弄着带有露水的薄命桃花。”

“京华风尘满眼,夭桃李成天招展,但我心有专属,终不为京尘所染,且不为夭桃所动也。”

真是公有公理,婆有婆理!虽可以不妨公所并观,但总有一正理。

看来周邦彦在汴京求官时与旧日情人鱼雁传情,有过一段难舍难分的经历,才有如是深刻的回忆与感慨。

全词写景抒情,笔法细腻,变化有致,结构谨严,虚实相生,婉曲含蓄,“无限凄凉,炼字炼句,精劲绝伦”(清·陈廷焯《云韶集》),塑造了一位深情、含蓄、痴情、自制的女子形象。近人俞陛云有一段精彩的释解云:“先将窗外之秋声,闺中之愁态,细细写出,以‘两地魂销’句彼此开合,遂与下阕衔接一气。‘朱户’三句殆‘为郎憔悴却羞郎’,妙在不说尽。‘拂柳’、‘吹桃’等句,仍寄情于空际,弥觉蕴藉。‘巢燕’句,感光阴之易过耶?抑喻人事之更新耶?词境入空明之界矣。夏闰庵云:上阕之结句,不可无此顿挫;下半阕一气带出,其得势在此。”(《宋词选释》)

作为一首怀人词,周邦彦创制词调,写昼思,抒暮想,虽说习见,却常写常新,词笔深致。情深怨切,极尽虚幻,题旨始终不直露本意,备觉深婉,清·况周颐“清真深致能入骨”(《蕙风词话》卷三)之评,洵为的评。

这首词上阕回忆,下阕想象,所谓“昼思暮想”,含而不露,耐人寻味。周美成不仅“善以景语作情语”,而且善于以赋的笔法填词。“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以及“暗竹敲凉,疏萤照晚”,极其凝炼。其结构相类,主语谓语宾语,“横”、“洗”、“掩”三个动词,准确生动,形象鲜明。如果以“湿”代“洗”,虽均系仄声,换成“泪湿红铅”,就逊色很多。

词中用词遣字,从领字、用韵到句脚、声情,的确自然精切、妙合无垠。无论是领字记、听、渐、道、叹、但,还是宵、潇、摇、销、迢、镳、招、桥、桃用韵,以及上阕句脚黛、铅、思、泣、鬓、凉、晚,下阕信、阴、户、悴、燕、尘,情词巧合、声律精妙,平声去声、审音精严。正是吴梅所说:去声“由低而高”,为高音(《词学通论》);清·万树所评“名词转折跌荡处多用去声,非去则激不起”(《词律》)。尤其是下阕“旧巢更有新燕”至收煞,“虽是一片空虚”,实乃全词主句,“全在虚神笼罩之中,透出回肠百转,此其所以为神欤?”(俞平伯《清真词释》)这首词用平韵,因而其声宛转舒徐,与其〔浪淘沙〕(“晓阴重”)一实一虚,虚实相参,最得异曲同工之妙。全词无一句说到自己,更无一笔落到实处。相思相望,竟至于今日。“迟误之咎,固属百喙难辞;懊侬之怀,更是万言莫罄。”惟其难言,所以“凤钗半脱云鬓”戛然而止。“美成隶事属文,有羚羊挂角之妙,盖托诸隐秀也”(清·郑文焯《与朱彊村论词书》)。“羚羊挂角之妙”,即意境超脱,不着形迹。传说羚羊夜眠防患,以角悬树,足不着地,无迹可寻(见《埤雅·释兽》)。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辨》云:“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澈玲珑,不可凑泊。”隐秀,本指幽雅秀丽,这里指含蓄警策。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有《隐秀》篇,对于“隐秀”一词释曰:“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重旨”即陆机所云“文外曲致”,辞约义丰、含味无穷。“独拔”即陆机所云“一篇之警策也”,秀拔高出,辞句精警。郑文焯对这首词评价之高,不言而喻。

“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镳”意为:小径里,花阴下,能够通过辨认门外过路的马啼声,就知道是否情郎来了,妙极!这一典型细节,既富有生活气息,又说明频频密约女子对情郎的行踪声熟悉至极,无怪乎想念之切、相思之深。而辨别马啼声,不诉诸听觉而依赖于视觉,不用“听”而曰“认”——“时认鸣镳”。以视觉代听觉,奇之又奇,妙之又妙!

少年游

〔少年游〕,又名〔少年游令〕、〔小阑干〕、〔玉腊梅枝〕。《词谱》卷八:“调见《珠玉集》,因词有‘长似少年时’句,取以为名。《乐章集》注林锺商调。韩淲词有‘明窗玉蜡梅枝好’句,更名〔玉蜡梅枝〕。萨都剌词名〔小阑干〕。此调最为参差,今分七体。其源俱出于晏(殊)词。”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七:“梅圣俞在欧阳公坐,有以林逋草词‘金谷年年,乱生青草谁为主’为美者,梅圣俞别为〔苏幕遮〕一阕,欧公击节赏之。又自为一词云:‘阑干十二独凭春……’,盖〔少年游令〕也。不惟前二公所不及,虽求诸唐人温李集中,殆与之为一矣。今集不载此篇,惜哉!”欧阳修词名〔少年游令〕。笔者按:林逋词“乱生青草”,《绝妙好词选》、《草堂诗馀》诸本均作“乱生春色”。《清真集》调作“黄锺”。题一作《雨后》。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澹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楼街雨,幽恨两人知。

这首词上片追忆往事,下片转述当前。以“而今”前后联结、上下契合,形成两种意境。既对照鲜明,又连贯一气,产生无尽韵味,引发无限遐想。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澹春姿——写过去相会的地方。那时,漠漠朝云,轻轻雨丝,小小阁楼,淡淡春景,他们就在这样的情境中欢会。“楼阁澹春姿”,人呢?不言而喻。乍读,好像写眼前之事,实际是沉浸在对从前密约欢会的回忆之中。

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写门外所见景象。因为云低雨密,大雨如注,杨柳好像饮泣、花儿似在啼哭,京城九陌街巷重重泥泞,就连门外的燕子也因为一身湿漉漉的羽毛,飞得很慢很吃力。“泣”、“啼”及“迟”,皴染着门内主人公的主观感情色彩,使人压抑,使人沉思,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给读者留下深深思索的馀地,也急切地往下诵读。看似纯然写景,个中流露出主人公抑郁、沉闷的主观感受。分明是男女主人公不欢而散、怀恨离别。

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下片用“而今”转换,写当前。丽日明媚,金屋藏娇,人似桃花,满面春风。词人化用了《汉武故事》中汉武帝幼时所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典故。又具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唐·孟《本事诗·情感》)的意韵。春色满园,春暖花开;桃花薄命,桃花净尽,词人寓意沉婉。

不似当时,小楼街雨,幽恨两人知——词人用“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十个字,既正面说明今天的相会,又兼作对比之用,由今天的相会,联想昔日的相会,在一番对比之后,结论是“不似当时”。按吴世昌先生的解释,就是:“眼前无忧无虑在一起反倒不如当时那种紧张、凄苦、怀恨而别、彼此相思的情景来得意味深长。”结末二句真是曲折细腻,耐人回味。

周邦彦还有一首〔少年游〕,全词为:“南都石黛扫晴山,衣薄耐朝寒。一夕东风,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而今丽日明如洗,南陌暖雕鞍。旧赏园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是这首词之姊妹篇,无论形式、字数,或者内容、情调都一致,就连换头四字“而今丽日”都一样。“而今”两字,两首词同用以“转换”,点明境界。都是今昔对比,今胜于昔,蕴含且洋溢着一种春天般的温馨和欢乐。

全词前后关联,上下衔接,意境深远,宛转曲折,感受恳切,对比强烈。上片写景之中,“柳泣花啼”,以花柳拟人,描写客观景物并赋予悲戚的主观感情色彩,其中充溢着词人自己的感触。所谓“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既是词人细微情感的反映,又是心理沉郁的外射。“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既是大自然风光的真实写照,也是词人美满爱情、娱乐心境的折射、象征。一矢二鸟,妙为双关,曲折细腻,感人至切。同时,词人用笔简洁凝炼,造景如绘山水,是周邦彦词艺术创造的结晶。

在文学史、词史上,北宋初期词继承“花间”、“尊前”词艺术技巧,尤其是其中小令,至小晏已臻绝诣极致。柳三变、张子野在传统的小令之外,创造了慢词长调。柳永之词,普遍流传,有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之誉。由于柳词风靡海内,连苏轼都羡慕“柳七郎风味”(《与鲜于子骏书》)。然而柳词“未能输景于情,情景交融”,即于情景二者之间无“事”可以溶入,成为柳词一大缺憾。而周邦彦号曰“集大成”者,关键在于其词能于写景、抒情之中,融入“述事”,弥补了柳词之不足与缺失。周词在“而今”前追述往事,“而今”后转述今事,即是这方面的典型。

至于这首词的写作时间,俞陛云《宋词选释》认为“此在荆州听雨怀旧之作”。有的论者提出质疑。如果考证不清,似不必过于拘泥。俞氏肯定“不似当时句,淡语也,而得力全在此句,便通篇筋骨俱动”,颇有见地。的确,“词法之密,无过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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