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7发展中,仅是我经历的,就遇到4次生死存亡的险情,所以很多同志都说超7是搞不成的。十几年了,几起几落,的确很困难。
要搞出一种军用飞机,一无国家的预算拨款;二无公司自己的雄厚财力;三无确切的用户订货;而作为一种需要国际合作的出口飞机,又置身于国际形势风云多变、风险重重之中;再加上里里外外诸多因素的影响,的确是道路曲折,步履艰难。
但是,超7不是空想出来的。
总体上,它是国际关系和航空工业历史的产物。现实中,上上下下又有一些积极分子为之奋斗,总想为振兴我国的航空事业奉献自己的无悔年华,回报祖国的培育和人民的期望。
于是超7飞机得以在坎坷中前进至今,直至首飞成功,开创新局面。
闻风而动歼7CP出世
地处辽东半岛南端的大连,空气清新,芳草遍野,扼守在黄海和渤海之交,风光明媚,涛声竞日,海边离岸数百米有个棒槌岛,岸边圈了一个棒槌岛宾馆小区,原来是大连的国宾馆,现在对外开放了。一栋栋小洋楼坐落在起伏的绿荫之中,海滨雪白的沙滩及泳区也就成了宾馆专用的好去处。
1983年7月21日开始,中航技邀请英国马可尼航空电子公司来人,在这里与我们成飞谈判。歼7M型飞机上的7项预生产型电子火控设备在试飞中暴露了不少技术问题,预期会是一场大争论。为缓和气氛,找一个谈判的好环境。谈判在马可尼公司外宾住的那栋小楼里(费用每天800美元)进行。楼里有块铜牌上写着“敬爱的周总理接待外宾时曾在这里住过”。
在大连棒槌岛宾馆前的海滩上(1983.7.21)
正是游泳季节,海边游泳者如织。但这里则清净得多,专用场所多。我们和马可尼谈判的同志,除段部长、陈宝琦副局长善于游泳以外,孙肇卿、蒋士钊、陈志立、王寅恭、王忠全、赖振章和高维勤等都不善游泳。但每天中午也到海里泡泡。至于马可尼公司的外宾则游起来有劲多了,尤其是那位中文翻译史密斯小姐。
此时,改装了英国电子设备的两架歼7ⅡA飞机,连同一架作为雷达试飞靶机的歼7Ⅰ,正在大连以三十里铺机场为基地,利用海军的地面精测设备进行雷达试飞。
试飞由西安飞行试验研究所组织,我们和英方派人现场参加,参试人员多达百人。
7月27日,部外事局长兼中航技总经理孙肇卿和我,赴三十里铺机场,在那里迎接巴基斯坦空军(简称巴空军)第一副参谋长贾玛尔中将一行。他们是专程来看改装了英国电子火控设备的歼7M型飞机。由外事局副局长兼中航技副总经理刘国民陪同,自北京出发,途经沈阳时看了歼8飞机,然后来到大连。当时歼8装的还是瞄准具,这套老的火控系统,贾玛尔看了不感兴趣,歼8失去了一次出口的机会,很可惜。
在三十里铺机场,贾玛尔听了我和邱普达同志的汇报并实地看了飞机,当即表示有极大的兴趣。认为这个改装完全符合他们的想法,因为战斗机装上平视显示器等设备,是当今世界上发展的方向。
巴空军要这样的飞机,并立即决定要派2名飞行员来飞这种飞机。当晚,我们一起返回棒槌岛宾馆,中航技孙总、刘总宴请贾玛尔中将,我和陶发宽同志作陪。
歼7M型飞机在第一个出口合同之后,又开创了向巴出口的前景,这对我们大家都是鼓舞。8月,刘总赴巴,巴方提出去巴实弹打靶演示的意见。
同年8月15日,奉航空工业部莫文祥部长之召,我到达北京。因莫部长生病,崔光炜副部长代表他与我谈话,我卸任厂总工程师后再次明确我任歼7M型飞机总设计师并兼部歼7M型办公室副主任,对这款型号要负责到底。当时,毛德华副局长参加了谈话。此后,与英马可尼公司又进行了北戴河谈判、香山谈判等。
12月中旬,巴方果然派出2名飞行员到西安飞行试验研究所,试飞成飞的2架歼7ⅡA飞机。歼7ⅡA改装有英国7项电子设备,原定交空军的,其机翼外挂等没有像歼7M型那样的更改,可认为是歼7M的前身。在14个飞行日里,一共试飞了19架次。飞后认为飞机很好,只要引进设备像介绍的那样,则飞机是颇为理想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些对飞机改进的小建议。
1984年6月9日,我公司2架飞机(一架歼7ⅡA、一架歼7M型)转场到巴基斯坦,进行实弹打靶和演示。在前后三个月的时间里,共组织20个飞行日,由巴方飞行了多种武器的空对空、空对地实弹打靶,进行了与歼6、强5、“幻影”5和F-16的积极对抗飞行。这次赴巴由部陈宝琦副局长和成飞谢安卿副总师带队,6个单位30人参加,试飞证明了火控精度有极大的提高,飞机改型是很成功的,巴空军贾玛尔中将在9月15日对刘国民副局长说:“这次试飞课目进行得很顺利,飞机很好,加深了我们对歼7M的了解。飞机打靶非常成功,你们专家的工作很好。”
在此之前,1980年开始巴基斯坦空军已多次派出代表来成飞考察和具体谈判购置歼7飞机事宜。
至此,由歼7Ⅰ型谈到歼7Ⅱ型,直到现在的歼7M型,歼7飞机的向巴出口,总算露出了端倪。
不料,到了1984年10月,巴方突然来了个大转弯。
军用飞机出口,的确都是成亿美元的大笔买卖,但要做成功,又谈何容易。
1984年4月和10月,刘国民陪同埃及空军司令和训练部副部长到成飞考察和试飞歼7M型飞机。飞后认为“飞机性能非常好”,“从内心里喜欢这种飞机”。大家感到再次向埃及出口的希望很大,却不料后因种种原因,仍未能出口。
向巴出口,前后足足谈了8年多,才达成第一个合同,似乎令人难以置信。1984年10月,巴方来了一个大动作……事后看,也不稀奇。
10月的北京,是秋高气爽、红叶飘香的好季节。在歼7M型飞机背水一战取得决定性胜利,已经开始出口并且即将全面技术鉴定的前夕,歼7发展史上又一个转折点却突然来临了。
1984年10月23日,巴空军贾玛尔中将率团再次访华。在北京,由孙肇卿总经理接待洽谈,成飞派王寅恭、郑维川参加,贾玛尔带来了一份改装歼7M的建议书,要求加强飞机的机动性,加大作战半径,改进截击效能,并具有可接受的对地攻击能力。具体要求是换装F404-100发动机,增加机内燃油容积1000~1500升(宁可取消一门炮),加装具有下视功能的雷达等三项基本改进。此外,还希望加装惯导、雷达告警器、空中加油、改善飞行员后视界,同时考虑双座教练机等。发动机及设备,巴方可以提供。巴空军并且建议这种改进要经过双方政府一级的会谈,两国空军具体磋商来解决,并且由巴方卡姆拉飞机厂参加合作,这要求很高,我方答应按此做工作。
贾玛尔中将约见了我空军司令员,希望中国空军参与“歼7M改进”这项目,建立起政府一级的关系。我空军领导对此表示,担心资金不落实,而且改动太大,飞机的单价会上涨。
在贾玛尔带正式建议书来华之前,我驻巴外交官已预先通知国内其建议书的主要内容。对此,莫文祥部长、姜燮生副部长分别批示,要外事局和飞机局认真抓,成飞和成都飞机发展中心要参与研究,提出方案。所以谈判还是有一定准备的。
这时,由于我们与英国马可尼公司合作改装歼7M飞机成功,美国沃特飞机公司、英国卢卡斯公司都向中航技表示,可以合作进一步改装歼7M型飞机,这年12月沃特公司就拟了一份飞机改型的建议书给我们。
要准备给巴方的答复。10月底,在北京,孙肇卿同志问我,老巴这种改型飞机,由巴方供设备和发动机,我们搞机体,3年出来行不行?我说,机身全部要改,3年出飞机上天,已不简单,要向巴方提供飞机肯定不行,5年差不多,因为改动很大。
10月与巴谈判,已经超出过去买卖飞机的范畴,而是一种国际合作了,看来,巴空军对此是认真的,他们提出的改进方案,前景也是诱人的。这样,我们便开始按巴空军的要求认真做方案了。我提议这种改型方案叫歼7CP方案,CP的含义是中巴合作,而且我们过去歼7已有A型、B型和D型(歼7大改),这中间空了型。目前对巴合作叫CP型,如果巴方不合作了,我们单独干,就叫C型。厂内讨论,大家都同意。
歼7CP方案主要涉及的是机身要让出空间装大雷达,故需改为两侧进气,没有涉及机翼及尾翼。
超7的“万里长征”,可以说是1985年迈开了第一步。搞飞机是很艰巨的工程,特别是国际合作,又是新朋友,难上加难。谁能未卜先知预料后来的种种变化呢?
我们一边等巴方派组来具体谈判,还希望他们能带些发动机和雷达的资料来,一方面自己做歼7CP的初步方案。在多功能雷达方面,有三个可供选择的型号,即APG-66、APG-67和APG-69。通过对这三种型号的分析比较发现:APG-66是F-16用的,天线较大;APG-69是F-5用的,性能较差;较理想的是APG-67,F-20用的,比较先进,大小适合,所以我们用APG-67作方案。发动机就用F404。
2月初,得知贾玛尔中将已赴美谈购置F404发动机了。他回巴后将向齐亚哈克总统汇报,得到指示后,才会派人来。这倒给了我们以更多的准备时间。
过了春节,我又赴北京。为了争取歼7CP方案得到多方面支持,由驻厂海军总代表李自禹与上级机关联系,我以成都飞机发展中心副主任身份带队去北京,向海军装备技术部(简称“海装”)领导汇报歼7M和改两侧进气的歼7CP方案。20世纪60年代初,我调到成都搞飞航式导弹时,曾到海军大院来汇报过,已25年没有来了。听取汇报的除海装张逸民副部长、蒋都庭处长外,还有海航副参谋长,海航司令部作战处、训练处、军务处、科技处、海航工程部技教处、海航后勤部战勤处、军械处、航材处的同志和海9师李副师长等。他们一致认为飞机配备一定要高低搭配,歼7改装引进的平显等电子设备,大方向是改对了,虽然对歼7M装的测距雷达不大满意,但对改两侧进气,装上多功能雷达,使“腿”长一些,很感兴趣,甚至认为势在必行。此外,还提出能带空舰导弹,能空中加油和在此基础上发展舰载机的问题,为以后做舰载机方案出了题目。这次汇报会空军装备部也派人来参加了,会议的气氛大大促进了我们搞歼7CP的信心。
赴北京汇报前,成都飞机发展中心主任谢明、成飞厂长侯建武,听取了准备工作的汇报,对改型方案都十分支持,并且指出要两手准备,巴方如不合作,或供不了美发动机和雷达,我们就上国产的。必要时,改型费用由自己出,要求大家采取进攻的姿态,争取得到好的经济效益,同时要设计所稳定队伍,发动大家走出一条路子来。
3月10日,巴空军派出的米扎尔中校等3人小组到北京,次日由中航技总裁助理李泽蕃同志陪同来成都,我主持了谈判,第一次向巴方抛出了歼7CP方案。双方交换意见后,形成了一个讨论纪要,我方由李泽蕃签署。这次谈判,工厂设计所所长沈泳沅,副所长邱普达、宋开基,外贸处长王寅恭都参加了。谈判中,我方向巴方提出了要巴方提供的发动机、机载设备的清单和资料清单,巴方向我们提出了进一步的改进要求,如要求有双座的教练机;发动机安装不要脱后机身;飞机尾部要有拦阻钩;飞机具有空中加油能力;对飞机2000小时总寿命希望延长;机内油量要能加到4000升;有整块式风挡和气泡式座舱盖;装多弹挂架等。最后确定双方在五六月份再次会晤,讨论确定设计方案、合作研制方式以及费用承担等问题。
谈判过程中,航空工业部王其恭副部长、张金波局长等正好在成都调研,听了歼7CP方案和对巴谈判情况汇报后,一致认为这种国际合作的路子是对的,搞出来市场就活了。
纪要签署前,稿子由孙肇卿及军机局王若松副局长联名报莫、姜部长审批。莫部长批示:“拟同意,合作决定一定要慎重,特别是资金问题。”事后,部外事局又向国防科工委邹家华副主任做了汇报,邹家华认为这种出口飞机合作很有必要,今后出口飞机应形成序列。
但是米扎尔中校答应的五六月份再次会晤,并没有实现。原因是巴方改变了合作方针。此后,再也没有见到米扎尔中校。这是后话了。
巴空军要求我方与美国合作“佩刀”Ⅱ飞机
巴空军谈判小组被送走不久,美国格鲁门宇航公司派人来了。1985年4月3日由格鲁门国际分公司总裁佩莱哈克、顾问王承栋陪同总公司副总裁肯尼尔,来我公司访问。我和王寅恭出面接待,看了工厂,谈了一般性合作前景,看来没有具体目的。当时,我未意识到会与超7大有关系,也不知道实际是国防科工委邀请来的。会面前,中航技的同志告诉我,肯尼尔是美国的退休海军上将,前驻欧美军司令,我听了将信将疑,因为海军上将是和平时期最高军衔,这么一个高级官员,干这个?见了面也感觉不到其叱咤风云的几十万大军司令官的样子,直至交换了名片,才知不是假的。以后我到格鲁门公司(简称格鲁门)去,知道他是公司驻华盛顿负责做政府联系工作的副总裁,估计设法让政府批准申请,做院外活动等,都经他的手吧。从这方面看,美国国防承包商是花了大本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