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高了些，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妈妈有些错愕，夹着鱼肉的筷子在半空里停留一会儿，无趣地回到自己的碗里。杨略心里有些歉意，但似乎还不到道歉的程度，饭桌上就有些尴尬，三个人都默默地吃饭。
饭后，爸爸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
“略略，来，陪我坐一会儿。
杨略在沙发上坐下了。
“最近在学校里还好吗？”
“还那样，就三点一线，一个个忙得都跟狗似的。”
杨略执意要说得轻松有趣一点，但他的表情，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
“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我以前告诉过你，自控力是要科学利用的，不能蛮干啊。”
杨略点点头，眼睛却不敢直视爸爸。
“最近心情不好？”
杨略没有回答，但答案全在脸上了。
“高考压力大？”
“嗯。”
“这次考试成绩不太好？”
“嗯。”自然，爸爸是明白人。
“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体……影响了你吧？”
“不是，”杨略抬起头来，“你别这样想，根本不是这样。”
“就算是，也没关系。这都是难免的。人这辈子，难免有个沟沟坎坎。而一旦心里不快活，抑郁啊，焦虑啊，像一群苍蝇，在脑子里飞啊转啊，嘤嘤嗡嗡，那个头疼啊，脑胀啊，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学习效率肯定受影响。”
爸爸的话，真是每个字都说到心里去了。爸爸之前遭遇了癌症，内心远比自己绝望。可是他坚强地挺过来了，现在随时可能复发，可他能安然处之。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我该怎么办？爸爸，我心情糟透了，而现在离高考只有100多天了。万一我还是这样，真的会废掉的……”
说到这里，他的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了，嘴角有些抽动，他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爸爸在猜测儿子难过的原因，但一时又猜不出来。不过，青少年嘛，尤其是遇到高考这样的大事，或者还夹杂着情感的元素，难免会情绪波荡。当然，原因或许不重要，关键是通用的方法。
“关键还是要快乐起来。”
“快乐？”杨略似乎苦笑了一声，又似乎是叹了口气。
爸爸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径直说了下去。
“心理学研究发现，忧伤、抑郁、焦虑、浮躁等等负面情绪，令我们思维迟钝、目光短浅、人际关系紧张，从而更不容易成功。而快乐则能令我们心胸开阔、思维敏捷，也更容易成功。因为大脑喜欢在阳光心态下发展，快乐与阳光让我们的大脑有不断发展的潜力。简单地说，越郁闷就越愚蠢，越快乐就越聪明。对于高考，其实也是如此。”
爸爸说得似乎有些兴奋，可是杨略却在想，这是老生常谈。他当然知道快乐的好处，也希望天天快乐，就算不成功，能傻傻地快乐着，那也不错。可世间有这样的便宜事吗？
“爸爸，快乐在哪儿呢？”
似乎说到了关键处，爸爸凝视着杨略，放缓了语速，似乎要用一柄雕刀，将以下的语句一个字一个字镂刻在杨略的大脑里。
“快乐不是一种境遇，而是一种世界观，是看待世界的方式。”
“世界观？”杨略若有所思。
“平常人的心情是墙头草，风吹两头倒。成绩考好了，职位升迁了，股票涨了，就阳光灿烂；成绩下降了，项目泡汤了，股票跌了，就阴云密布。可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不管是春和景明，还是风吹浪打，都能闲庭兴步，从容应对。他们遭遇打击时，也会感到失落，但总能及时地自我调节，重新振作起来。”
“爸爸，你就是这样的人吧？”
爸爸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情。
“真正的快乐，是平时善于修炼强大的内心，在坦途上欣然进取，在逆境中挑战挫折，用乐观心态激发潜能，全面提升竞争力。”
杨略心念一动。“爸爸，你能给我讲讲这个吗？”
“我正有此意。以前我们讲过自控力，讲过幸福。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讲快乐的方法。因为在我看来，一个人如果不懂得快乐，就算再聪明，再努力，终究是梦幻泡影。而一个心灵阳光的人，就算一时成绩不佳，境遇不顺，最后都会拨云见日。”
“那我们的课程叫什么题目呢？”杨略兴奋起来。
“就叫‘快乐竞争力’。因为快乐才是真正的竞争力。”
杨略被这几句话打动了。他非常愿意相信，爸爸会用智慧消除他心头的阴云，让他在快乐中迎接高考。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讲呢？”
“我早给你准备好了。”
爸爸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到杨略的手里。
对此，杨略已经不意外了。爸爸总能体察他的心思，通晓他的需求，并给予及时的帮助。他拿过信，心情轻松了些，回到房间，打开了信封。里面照例是一沓厚厚的信纸。一笔一划，都是爸爸手写的，笔迹端正帅气，没有涂改。看得出来，他是誊抄过的。
外面，雪已经停了，四处是明亮的雪光，映进房间里来，四处亮堂堂的。杨略看着信，闻到信笺上散发出墨水的清香，不由陶醉了。
第一课 快乐是持续的竞争力
亲爱的杨略：
见字如面。
今天早上醒来，特别想给你写信。毕竟是大病初愈，并且前途未卜，我内心时常感到焦虑、抑郁，总想要找个人来倾诉。
过年时是热闹的，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身体好的，红光满面的，没动过手术的，他们例行公事地来安慰我，言不由衷地鼓励我。
我勉强笑着，说着没事没事，多劳牵挂，谢谢探望。可内心却想，哼，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们也得个癌症试试？你瞧，刚安慰完我，这帮人一坐上饭桌，又都开心得跟王八蛋似的。
唉，真应了朱自清的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还好，你和妈妈是真心关爱我，让我觉得温暖。可惜啊，一过完元宵，你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家里就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百无聊赖。看电视吧，提不起兴趣来。电视里有什么呢，尽是些红男绿女，活得那么带劲，看了真让人嫉妒。虽说有个保姆帮忙烧饭，端茶倒水，可她毕竟是外人，聊不上几句。有时我想，她或许会希望我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让她多挣点钱吧。假如我死了，或健康了，就不需要她了。
哼，我才不会让她如意。我想展现出健康的一面，趁着体力尚可，决定出去走走。前两天下了雪，今天开了太阳，按节气，现在该是立春了，梅花或许已开放。于是来到灵峰，嚯，这儿的梅花开得多好啊，红艳艳的，明晃晃的，漫山遍野流淌着热闹的色彩。
我起初有些欢喜，觉得阴云里透入一丝亮光。但在树下站得久了，却不由地想，梅花纵然好看，只可惜，今年看了，明年还看不看得到呢？这世界没了我，或许连一丝波纹都不会有，只会在公墓里多一块墓碑，微不足道地立在斜阳里。唉，一辈子啊……
想着想着，我在梅花树下泫然而泣。游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个消瘦单薄、眉发全无、满脸泪水的小老头。
看到这里，略略，你是不是觉得压抑难言？是的，我行文之中，充满了负面情绪，抑郁、焦虑、懊恼、愤怒，同时，它们让我更为绝望，激发出更多的负面情绪。我似乎戴了一副有色眼镜，处处挑剔，时时找茬，将亲戚的善意视作虚伪，把保姆的照顾视作别有用心，甚至在梅花丛中，也只有良辰难再的无望。而这种负面情绪，又将损害我的健康。
好了，略略，其实，刚才那套话，完全是我编出来的。你知道的，我完全不会那样。下面才是我的真实情况。
此刻，我是在梅花丛中给你写信。过年时家中热闹，亲戚如云而至，一些多年不见的老友也忽然出现，与我促膝长谈，抚今忆昔，让我深感快乐。我想，去年的手术也是很成功的，加上心情愉悦，就觉得身体渐渐恢复。元宵之后，你去上学，妈妈去上班，我闲来无事，趁着立春时节，天地里萌发出一丝春意，就携带一只背包，来到西湖以西，闲步于湖山林木之间，呼吸那清新蓬勃的天气元气。
今天，我在灵峰探梅，看一树树梅花在阳光下开得明媚，不由欣喜万分。梅花有胭脂红的，有玉石青的，也有柠檬黄的，有打着朵儿的，有欲放还羞的，也有完全盛开的。我站在细风里，看粉嫩的花瓣，辐射状的花蕊，还有精致的花萼，心就纯然安静了，却又无比富足，有许多话要满溢出来，不由感慨，在如此美好的人间，就算多活一天，都是多么快乐的事情。我心里充满了感恩。抬眼望去，但觉无处不好。我的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目光拂着过往的游人。他们感觉到了，也纷纷微笑回应。
于是我又走了一阵，忽然很想写点什么，就走出植物园，在青芝坞随意寻了家小店。位置靠窗，窗外恰好有一树红梅，树下是细嫩的新草。我点了杯龙井茶，从背包里取出纸笔，在花香中给你写信。你说，这种意境是不是极美？
略略，真的，这是同样的一天，主角同样是大病初愈的我，但只是因为情绪的不同，前一个场景完全是末日的阴沉，而后一个场景却如春日般和煦。
你愿意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呢？
想想看你最郁闷的一天，如果让你重新过一遍，能不能把它过得快乐一些？这可是我布置给你的作业哦！
一、积极情绪的力量
当然，看到这里，你心里肯定在叹息，甚至抱怨了：“老爸，我还能过得快乐？得了吧，我只是个机器，整天做题，做题，考试，考试，人都发霉了。”
你的意思是，在高考的压力下，谈快乐，是不是过于奢侈？
那么，我想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快乐呢？
估计你会回答：“等高考之后吧。”
万一你高考失利呢？当然，我非常不愿意看到这一点，但是，谁能保证你必然成功呢？面对失败，你还能快乐起来吗？
于是你回答：“等我考上名牌大学吧。”
好，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先痛苦着，忍受着，等拿到录取通知书，就扬眉吐气，心满意足，无比快乐。可是，可是，这种快乐是持久的吗？高考后的几个月，你或许成了一只快乐的气球，轻飘飘的，陶醉醉的。
可等你上了大学，尤其是名牌大学，就面临着更多优秀脑子的竞争，面临着升学、就业。你准备怎么样？好吧，拿出以前那一套，继续痛苦着，忍受着，等待着考上研究生，或者找到工作，然后再快乐。吃苦在先，快乐在后。
然后呢，你像被卷入了一场滔滔的洪水，越来越难以自主。工作之后，一晃儿就考虑成家，于是购房，购车，再结婚，育儿。到了这一刻，你就上有老，下有小，种种压力扛在肩上，想过自己的日子而不可得，每日眉头紧锁，戮力向前，心里念叨着：熬过这一阵，等到升职，我再快乐；等到买房，我再快乐；等到孩子长大，我自由了，我去旅游，肯定会快乐……
结果，等到那一天，你已经年过半百，想要的快乐，却没有如约而至，想要的旅游，却没有足够体力去了。于是沮丧地想：这辈子到底得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用“你”，而应该用“我”。因为，我就是这样过了一辈子，或者说，大半辈子。我就像一头蒙着眼睛的驴，绕着磨盘转了一圈又一圈，满以为走遍了全世界，其实一直在原地转圈。
直到我得病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甚至站住了，才开始反思：我的时间去哪儿了？说好的快乐，又在哪儿？于是我不停地读书寻找答案，宗教的，哲学的，心理学的。最后，在积极心理学那儿，我找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可以用美国作家玛格丽特·伦贝克的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
“快乐不是你要到达的终点，而是你旅行的方式。”
是的，当我们忍受痛苦，追寻成功，总以为成功之后，就会有一劳永逸的快乐。其实，成功的确会带来快乐，但这种快乐是暂时的，我们很快就会适应，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继续去追求更大的成功，填补内心的空缺，如此周而复始，人一辈子就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