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接到于芬电话,于芬有点歉意地跟她商量,能不能去她婆婆家一趟,老太太有些事想对姚遥说。自从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身体就一直不好,现在出不了门儿。姚遥痛快地答应了,直接就去了老太太家。
老太太见了姚遥就抹眼泪,姚遥安慰老太太说:“于芬这么孝顺您,跟我在谈离婚的时候,想的全是孩子怎么办,您怎么办,就算以后不是您儿媳妇了,也肯定对您特别好。您就别着急了。”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我就是为这个才请您来的。我那个房子,房主是我。您能不能给我做个法律文书,我把房子给小芬了。我不给我那浑蛋儿子,给了他,以后就是那个狐狸精和她那儿子的。我要留给我的孙子!我才不便宜他们!我还想认小芬做闺女,和李明伟脱离关系,您能给做吗?”
姚遥有点哭笑不得了,说:“大妈!您要把房子赠予于芬,这个没问题,但是您得征求您儿子的同意。因为在一开始,这个房子是您和大爷赠予李明伟的,让他结婚用的。现在您得先收回来,再处置。您儿子现在对这房子有一半的产权。另外,您想认于芬当闺女,这个好办;可是您要解除和儿子的母子关系,这个可就不好办了。因为血缘关系是解除不了的,咱们国家的法律不支持啊!”
于芬也劝老太太,说:“妈,您这是干什么?我不要那房子,我有地方住。以后我和亮亮还是每周都来看您,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我都四十的人了,也不打算再嫁了,您就放心吧!”
于芬这么一说,老太太的眼泪更没完了。姚遥提议于芬把李明伟也找来,三个人共同协商一个可行的办法。李明伟苦着脸来了,进门“扑通”一声就给老太太跪下了。老太太恨得泪流满面,于芬在一旁赶紧给胡噜胸口。
李明伟红着眼眶对姚遥说:“姚律师,您给写个东西吧!于芬跟我说了,她要离婚。我签字。”
姚遥说:“于芬希望孩子跟着她。这样的话,你……”
李明伟抢着说:“我同意。赡养费,您说多少就是多少。还有房子、家具和存款……我什么都不要。您给办吧!”
两天以后,于芬和李明伟在姚遥的办公室里签字离婚,是晶晶接待的他们。姚遥顾不上他们俩了,晶晶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那两大家子的混战中逃出来,二话不说就扔给了姚遥。
这两家子每次到律师事务所都恨不得要黄土铺路净水泼街。大家都避让不及。俩当事人,男的二十五六岁,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回回来都穿着不同款式的Polo衫,下面是李维斯的牛仔裤。女的每次都化着妆,发型每次见都不一样。晶晶向姚遥汇报,第一次,女的左手挎着一个LV的樱桃包;第二次,右手拎着一个普拉达的仙女包。今天,姚遥一进门就看见了,女孩手边是一个古驰新款竹节包,头上架着一个香奈儿珍珠太阳镜,在一堆乱吵吵的人群中独自低着头修指甲。
姚遥走进去,看着几个五十出头的老人互相指责,谁也不让。姚遥端着自己的水杯,从两个阵营中穿过,悠然自得地坐下,听着他们吵。
一个老太太指着小伙子冲着另一个老太太说:“你儿子还有脸提离婚?房子是我们给买的!装修是我们给操持的!你们家出什么了?你们家有什么?”
另一个老太太说:“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你们家买的!就那几万块钱破首付,这房子就是你们家的了?我儿子交的月供!就你那闺女,整天好吃懒做不干活,屁事都不干!当初我就瞧不上,早就想休了她!”
这个老太太不干了,冲着那个老太太就“呸”上了:“呸!我闺女不干活?你儿子就是个吃软饭的。除了整天上网他还会干别的吗?”
那个说:“上网怎么了?你们闺女不也是从网上认识我儿子的吗?认识没两天就跟我儿子睡觉了!你也不嫌害臊!”
这个已经气得脸铁青了,嚷嚷:“我就是瞎了眼!当初就应该告你儿子强奸!我还心软同意他们结婚!我告诉你,你儿子就是个流氓片子。从网上骗女孩上床,强奸犯!我告诉你,这婚非离不可,你儿子得赔偿我们青春损失费!”
两边的男亲戚也加入征战,姚遥看见已经有人撸胳膊卷袖子了,就拿起电话打了一下,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见缝插针,在他们声音的间歇处打的,姚遥说:“保卫部吗?你们派几个保安到12楼事务所来一下,这有人要斗殴!”
男青年首先坐不住了,起身拉了一下自己的妈,说:“好了好
了,你们别闹了。找律师不就完了吗!你们在这吵吵有什么用?”
姚遥这时候放下电话,对着这小十口子人说:“诸位要是想吵架呢,不如回家去!如果想动手呢,我现在可以找警察来,配合大家。如果要解决问题呢,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说。离婚不可怕,如果为这事再死俩人就没意思了。”
晶晶送走了于芬和李明伟,听见会议室里越来越乱,担心姚遥一个人应付不了,又探头进来。听见姚遥这么说,晶晶赶紧随声附和:“这是我们事务所专门负责婚姻官司的姚律师,她还是妇联任命的公益律师。如果你们的问题她都解决不了,你们就请回吧!全北京没有名律师伺候你们了!”
这几句话多少起到了些作用,老人们一点一点安静下来。姚遥这才坐下来问:“到底谁要离婚?”
一个老太太说:“我儿子!”
另一个老太太说:“我闺女!”
姚遥说:“两位阿姨!您二位的儿子闺女都成年了吧?结婚是他们自己结的,离婚这事也让他们自己来成吗?晶晶!”姚遥招手把晶晶叫过来,“你在这里陪着两家老人,给他们纸和笔,让他们写出自己的姓名、和当事人的关系,以及他们认为自己的儿女在离婚后应当享受的权利。”晶晶拿纸笔去了。姚遥说:“一会儿,你们按照男方女方家属,坐在会议桌两侧,有什么要求都写下来。我理解老人的心情,生怕自己孩子吃亏,你们就写,想要什么东西,分什么财产。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所写的这些只能作为孩子的参考,最终的大主意,得他们两个自己拿。现在你们开始吧。”姚遥一指两个当事人,“你们俩跟我来,咱们去我办公室!”
两个人还挺听话,跟着姚遥就进了办公室。俩人一前一后进的屋,女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男孩看了看,拉过姚遥桌子对面的一把转椅,坐下来。姚遥看了看他们,在饮水机处接了两杯温水,端给两个人。男孩探身说了句“谢谢”,女孩什么也没说,直接就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了。
姚遥打开本子,说:“你们已经来三趟了。如果打定主意离婚为什么不去民政局?”
男孩刚要说话,女孩就抢过话头说:“去过了!那帮傻帽非给我们调解。调个屁呀!我们都不想过了,他们调解什么!”
姚遥说:“那好。凡是到我这来的,都是打定主意要离婚的,找我都是谈细节的。咱们开始吧!我可能会问得比较细,你们俩别嫌烦!”
姚遥问:“先告诉我你们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男的看着女的,说:“你先说吧!省得你又说我跟你抢!”
女的白了男的一眼,说:“我叫胡月。二十五岁。无业!”
男的说:“我叫文新宇。二十五岁。网络工程师。”
姚遥说:“那你们为什么离婚?有第三者介入吗?
文新宇说:“反正我没有。她有没有我不知道!”
胡月瞪了文新宇一眼说:“你少血口喷人啊!你才在外边有人呢!”
姚遥说:“停!从现在开始,咱们都不搞人身攻击行吗?我看了你们的资料,结婚才两个多月,为什么这么快就离?”
文新宇说:“过不下去呗!结婚之前觉得她挺好,怎么一娶回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胡月说:“你少来!我还悔着呢!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个窝囊废!你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让你杀人你也去?”
文新宇说:“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结婚这些日子,你对我妈说过一句客气话吗?”
姚遥说:“咱们能打住吗?你们来了三回了,你们父母在这儿吵,你们俩也吵!这能解决问题吗?”
胡月气呼呼地说:“姚律师!你不知道!我们俩是在网上认识的,他妈一直看不上我。那会儿我们说结婚,他妈就一百个不乐意。房子首付是我妈给掏的,装修也是我们家弄的。从装完到现在才一个月都不到。装修的时候我们说好了,住他们家几天住我们家几天。他在我们家住的时候,我妈好吃好喝地伺候他!住他们家的时候,他妈就指桑骂槐,说我不干活吃闲饭,还花她儿子的钱!她管得着吗!我再花能花出一房钱来吗!”
文新宇说:“你还不实事求是!我妈怎么没花钱?电视、冰箱不是我妈买的?书柜不是我妈买的?住在我们家,我妈感冒了不舒服你不能做个饭吗?我上班去了你可在家待着呢!你一天到晚就在网上泡着,除了打游戏聊天你就不能干点正事?”
胡月站起来指着文新宇鼻子说:“你现在嫌我不干正事?早干吗去了?结婚那会儿你怎么说的?你说你养我!这才几天啊?我一没出去泡小白脸,二没泡吧泡歌厅,我就在家上个网,你还挑三拣四!”
姚遥赶紧插话说:“我明白了。就是因为家庭琐事提起的离婚,并且婚前相识时间短,彼此了解不够,属于闪婚是吧!婚后生活在一起发现彼此性格不合,生活习惯不统一,所以提出分手。对吗?”
俩人本来都站起来了,听了姚遥的分析,又不约而同地坐下,说:“是!”
姚遥接着在本子上写着:“按照你们说的,房子的首付是女方家长承担的,装修费用也是;男方承担的是月供费用和一部分家具家电的费用。对吧?”
胡月说:“对!”
姚遥说:“那就好办了。现在咱们一项一项说。房子你们打算怎么办?一种是卖了它变现,把首付款和装修费用给女方,月供款给男方。如果还有盈余,就再平均分给两人。如果房价跌了,亏损部分也是双方均摊。”
胡月说:“我不想卖房!”
姚遥说:“那就这样,这房子是你们的共同财产……”
胡月说:“凭什么是共同财产?是我妈买给我的!”
姚遥耐心地解释:“我看了你们买房的日期,是在你们登记领证之后。这样不管房子署的是谁的名字,它都视为你们两口子的共同财产。你父母的出资,也是视为对你们两个人的赠予,除非你们做了婚前公证,说这房子就是你一个人的。你做了吗?”
胡月有点郁闷。
姚遥说:“如果没有做,那就只能均分。但是我会把你们的首付以及装修费用核算在内。这样的话,如果你想保留这套住房,就要再支付给男方一定的现金。这个数量是可以核算出来的。不过你别太难过,因为这个数量不会太多。”
然后姚遥又看着文新宇说:“你同意吗?胡月想要房子,给你一部分现金,你买的家用电器可以带走,余额可以视情况折现。就是你必须搬出这个房子。”
文新宇说:“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那我们的存款可都是我的,她根本就不上班,花的全都是我的钱!还有,我花在她身上的钱怎么算?”
姚遥说:“你列个单子,胡月认可以后,都可以折现。”
胡月气呼呼地说:“我花你什么钱了?”
文新宇指着她的手说:“你手上那钻戒不是我买的?周大福,一万多!发票我还留着呢!结婚三个月,你光王府井就去了两趟,还不算国贸、新光天地。光包你就买了三四个。一个小两万,你说,你花了我多少钱?我那点积蓄都让你给败光了!”
文新宇一边说,姚遥一边记,记完之后对胡月说:“他说的属实吗?”
胡月说:“他就说我给自己买。你看看他身上,哪样东西差了?我去一趟国贸,给自己买一个包,还给他买衣服买鞋呢!认识我之前穿得跟个土老帽似的,现在我给他捯饬出来了,他倒打一耙说我败家!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你?”
姚遥对文新宇说:“你把你说的这些东西的发票都攒好,下次来的时候带过来。”然后又对胡月说:“你也是,家里哪些东西是你买的,把发票带来。咱们一块儿算。”
俩人点头。
姚遥说:“回去之后再劝劝你们父母,事已至此,再指责谁对谁错都没有用了。我相信你们俩当初是因为相爱才结合的,就算时间短,结婚结得有点草率,可也曾经爱过。既然爱过,就别彼此伤害。好离好散。你们都还年轻,尽快了结这件事才能开始新生活,不然,只会给彼此造成阴影。尤其是对你们双方的家庭,我看你们的父母都很激动,怎么连叔叔姑姑舅舅姨都扯进来了?这个动静也太大了吧!”
文新宇低着头,说:“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我也不太爱说话,他们都怕我受委屈。”
胡月也说:“我在家里什么活都没干过,我妈怕我吃亏!”
姚遥说:“婚姻需要彼此不计得失地付出。如果从一开始就抱着不能吃亏的心思,这日子肯定过不好。我劝二位一句,回去做做老人的工作,让他们别太为你们操心了,不然,你们俩以后的家庭也很难组建。我希望下周再看见的是你们两个人,就别带亲友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