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发现庄重已经完全沉迷在《天龙八部》的网络游戏里了。每天对着电脑不愿意说话，不会动地方，甚至还会傻笑。姚遥有几次走到庄重的后面，想看看他究竟在玩什么笑什么。看见的是有人在跟庄重聊天，仿佛认识了很久的样子，庄重打字的速度很快，聊得很开心。
姚遥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没有好奇心。对于网络游戏，姚遥自认为是个白痴。但是，庄重目前的状态已经很明显地影响到了姚遥的生活。回到家里，姚遥仿佛面对的是空气。琪琪回家，姚遥希望一家三口能在周末的时候去看场电影或者去趟公园，庄重的回答依然是：“还用我亲自参加吗？”
姚遥很压抑，但是没有反抗。庄重不去，就自己和女儿去呗。琪琪听一起滑冰的小朋友说，《冰川时代》很好看。姚遥就去订了票，下班之后去姥姥家接了琪琪去看电影。
电影院里还真上座。姚遥给琪琪买的是第五排的票，进门要戴眼镜看。琪琪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3D电影，戴上眼镜以后就东看西看。一会儿电影开始了，电影院里顿时被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笑声给充满了。琪琪开心地笑着，每个镜头，每个故事她都看得懂。姚遥跟着女儿一起开心，平均每一分钟都要笑一次。电影院里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的，孩子们的笑声肆无忌惮，姚遥也跟着开怀大笑。片子放映了两个多小时，姚遥和琪琪就开心地笑了两个多小时。散场以后，姚遥和琪琪都笑累了，回到家，琪琪的眼皮都打架了，跟依然在玩游戏的庄重亲了一下，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姚遥顶着睡意，给琪琪生生拽起来洗了一个澡。琪琪撒娇地说：“妈妈，你要是陪我睡我就洗澡。”
姚遥说：“好好好，陪你。赶紧洗！”
琪琪洗澡的时候，姚遥把空调打开，屋里比外边凉快不了多少，琪琪爱出汗，一到夏天就睡不踏实，姚遥干脆就开着空调让孩子睡个安稳觉。
琪琪洗完了，水都没擦干净就跑上床，拉着姚遥的胳膊就撒起娇来。姚遥笑着把琪琪拉在自己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琪琪的眼皮早就打架了，没几下就睡着了。姚遥也在琪琪身边躺下，迷迷糊糊睡了。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姚遥的枕头震动起来，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了。姚遥迷迷糊糊地把手探到枕头下，摸到了庄重的手机。姚遥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一条短信蹦了出来：“老公！我好想你啊！”
姚遥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姚遥在短短三秒钟之内问了自己三句“你睡醒了吗？”“你不是在做梦吗？”“这是真的？”待到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姚遥本能地又调出了庄重手机里的其他信息，她确认，这一切都已经发生很久了。庄重和一个叫莹超的女人已经交往了很久，两个人一直在以老公老婆相称。女的发的每一条短信都很肉麻，都是在深更半夜；庄重回复得就更肉麻，一口一个“老婆想我啊”。姚遥顿时觉得天地塌陷，她在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是“取证”，但是她很快被情感打垮了。这个时候了，取证了又怎么样？这个共同生活了八年的男人已经和别的女人建立了那种关系，自己还有什么好取证的！
姚遥毕竟是律师，尽管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但是脸上还是平静的。她拿着手机走到打怪兽打得兴致正浓的庄重面前，说：“你能解释一下吗？”
庄重看到大半夜的姚遥忽然从卧室里出来，还拿着他的手机，就明白了一半。他不太情愿地放下鼠标，咬了一下嘴唇，说：“来老婆，坐。”
姚遥没有吵没有闹，顺从地坐下来，听庄重解释。
庄重说：“老婆，你能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
姚遥反问：“换了你，可以吗？”
庄重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能发现。从这件事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会被你识破。”
姚遥想听的不是这些，她是律师，更是女人，她要迫切地了解庄重，这个目前从法律上还是自己丈夫的人到底和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庄重说：“姚遥，你就把它当成一个游戏，这就是我在玩这个游戏中的一部分内容。我在网上要组队，打怪兽，也要结婚生孩子。这就是我在网上的老婆，她跟你不在一个时空，她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姚遥愤怒了，结婚八年，姚遥第一次面对庄重爆发：“你不觉得这么说很无耻吗？她怎么能不影响我的生活？如果你们仅限于在网上谈情说爱，我也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以告诉自己，每个人都需要有自我发泄的渠道，因为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因为我们工作压力大，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为自己在活着……可是你！你告诉她你的电话、工作单位、MSN，你们在电话里卿卿我我，在短信中谈恋爱。你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让我怎么接受？我问你，换了是我，做出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样？”
庄重低声说：“姚遥，你别吵醒女儿！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一个男人，我不抽烟，我不赌博，我也没有和什么女人发生实体的关系。但是这不代表我不需要。我特别希望有人能表扬我赞美我夸奖我，在网上，她出现了，一个女大学生，就是喜欢我，你让我怎么办？”
姚遥气得发抖地问：“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呢？”
庄重没作声，过了一会儿说：“姚遥！你要证明什么？你是要把我往外推是吗？你非要证明我和那个女人怎么样了是吗？我是伤害了你，可我没有背叛你呀！”
姚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说：“我认为这就是背叛。你想过吗？如果是我做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样？”
庄重想都没想就说：“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的性格有弱点，我把握不住，我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你没有。我绝对绝对相信你，你一辈子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姚遥怒吼道：“于是你就肆无忌惮地欺负我是吗！你就这样对待我是吗！”
庄重伸出手想拉住姚遥的手，姚遥狠狠地给了他的手一巴掌，庄重说：“你要是打我能放松点、心情好点，你就打，使劲打。老婆，我只能说我对不起，我知道会伤害你还这么做，可是我的确不知道会把你伤成这样！”
姚遥几乎是号啕大哭，多年以来，姚遥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庄重很紧张地把姚遥拉到楼下的房间，生怕把琪琪吵醒。姚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管哭着。庄重看着姚遥倒在琪琪的小床上，身体蜷缩，像个婴儿，可是哭泣的声音又是那么绝望，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天都快亮了，姚遥昏昏沉沉地停止了哭泣，她看看一直站在床边望着她的庄重，问：“你可能和她断吗？”
屋里没开灯，但是姚遥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庄重无可奈何的眼神。姚遥的心彻底凉了，说：“如果断不了，我们就考虑离婚吧！”
庄重觉得姚遥的话有点突然，很不负责任，他生气地说：“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离婚？你不能为了一个莫须有不存在的人就跟我离婚吧！”
姚遥说：“她存在！我不管她此时此刻在哪个县城肮脏的网吧里，在跟你谈什么，我告诉你，你和她都伤害我了！我没办法照你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见了听见了还被刺到了。是你先出轨，你犯了错，我为什么还要纵容你？”
庄重说：“姚遥，你想一想，离了婚你就能快乐吗？琪琪怎么办？你不要她了？”
姚遥说：“我当然要带琪琪走。我只要她！”
庄重说：“那我爸我妈呢？你爸你妈呢？我们怎么去跟他们说？我们不是为自己活着的呀！”
姚遥逐渐把愤怒归于平静，说：“这是你的事！”
庄重在姚遥的床边徘徊了很久，说：“我去跟她断，好吗？”
姚遥冷冷地看着庄重，说：“我跟你生活八年了。我太了解你了，你断不了。就算你现在答应了，你也是在骗我骗自己。我知道，你断不了！”
庄重几乎是哀求地说：“那姚遥，我出去住一段时间，我知道我当着你再玩这个游戏是在刺激你，但是我确实……我确实现在戒不了。我出去住，这样你看不见我，心里可能会好受点。周末我回来，你放心，琪琪在家的时候我再回来。”
姚遥站起身说：“不用了。我走。这个家到处都是你的气息，我留在这会发疯的。我走。”
天适时地亮了。姚遥起身上楼，从储藏室里找出一个箱子，把衣柜里常用的衣服一件一件码进去。庄重在旁边看着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突然觉得姚遥的举动有点滑稽，是在示威吗？还是吓唬吓唬就完了？
姚遥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从身体到头脑都是机械的。整理完衣服还有洗漱用品，还有睡衣、内衣、拖鞋和其他鞋子。渐渐的，一只皮箱已经装不下了。姚遥又翻出第二只，把常用的法律书籍和材料，以及带回家的案宗都塞进去，还有录音笔、笔记本电脑……又是一个箱子。两只皮箱整理完，姚遥打开自己的挎包，把电卡、水卡、煤气卡、信箱钥匙都拿出来，又在便签上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庄重说：“这是水电煤气，看到电表上不足五十个字了，就要去买电充值。知道在哪儿买电吗？北京银行。这是水卡，如果水忽然停了，就是报警快没水了。你要把卡冲外刷一下，水就能继续使。但是要及时充值，这个要到物业办公室去买。每天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可以买。知道物业办公室在哪儿吗？101楼一单元地下室，去了就看见了。还有煤气卡，现在煤气卡里还有余额，一旦没有了，要记着去建行买，买好以后要在煤气表上先放上四节五号电池，然后再充值，才能充进去。这是物业电话，有什么不会的不知道的找不到的，就找他们吧。我走了。”
庄重看着姚遥拖着两只皮箱出门，自己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一堆卡片和电话，庄重才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么多年来，自己只是这个家庭的享受者。现在一直付出的那个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