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三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一丁点儿的紧张感觉都没有。在我没有遇到和喜欢上李小萌之前，我对城里的高中还保持着高度的热情。我想去城里读书，也许我能经过王林家的大门，也许我还能看见王林的爸爸，还有那个我只见过一次的女人。
但是，我还是在那个慌张的年代，放慢了思念王林的脚步。开始有很多的人在学校里说起我跟李小萌的事情。这个可爱的漂亮女孩儿，被气地不止哭了一次。也因为这些，严重影响了她对于学习的态度。初三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李小萌差点就从A班淘汰下去。在发完卷子的那个晚自习之后，李小萌跟我一起坐在操场最南边的围墙底下。哭哭啼啼地向我说着自己的委屈。
那个时候，虽然我已经不再用功去学习，但是，依靠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分，还有以往学生生涯中微薄的底子，我还勉强能在前五名混着。我也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一个女孩子，我甚至在那个时候，也不敢正眼看李小萌五秒钟以上。李小萌表现的则跟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这个大眼睛的镇上女孩儿，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听她想说的任何事情。
李小萌说，刘海洋，你要考城里的中学么？我说，嗯。然后她又说，你一定能考上的，你一直都学习那么好。我说，李小萌，你也能考上。咱俩到时候再一起考大学。李小萌很开心的就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特别好看，有点像小时候那个踩坏我画的鸭子的漂亮姐姐。关于她像我哥哥很久之前的女朋友的时候，李小萌就含笑不语。
李小萌会在上课的时候传纸条给我，写很多琐碎的事情。就像是我上大学之后上网聊天一样，一个嗯字，都得用纸条传过来。我相信，语文老师一定是看出什么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让我看《中学时代》上很多蒙眬的情感故事。情节大致相同，无非就是两个学生在该学习的时候，彼此产生了好感，然后因此导致了学习成绩的下降。然后在老师的劝说下，两个人又都找到了正常的学习状态，懂得了一些所谓的大道理，最后，两个人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其实，这些所谓的道理我都懂，我问李小萌的时候，她说她也懂。可是，有时候人在感觉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感性且无能为力。我曾试着跟李小萌保持合适的距离，我也跟她说好上课的时候不再传纸条。可是，没有任何的预兆，在很短的时间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极其自然。李小萌说，刘海洋，我还是改不了。我说，我也是。
李小萌经常跟我说，刘海洋，我要是考不上城里的中学怎么办啊？我说，你家有钱，让你爸给你掏钱去上。李小萌在听完我说的之后，就很认真地对我说，我觉得这样也行。可是，事情的变故出现的比预想的要早很多。
李小萌的表哥叫王文明，单从名字上来看，不是文化人也绝对是个心地善良的后生。可偏偏都不是，王文明是镇上有名的痞子之一，不论是在打架斗殴上，还是在无赖耍流氓上，都明显要比董保军他们一帮人高出一个档次。关于李小萌的表哥，在镇上的所有流氓同行中都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年的冬天，王文明在放学的时候看见一个好看的姑娘，就骑着自行车一直追到人家家门口，这个姑娘有三个哥哥。那三个兄弟并肩出来的时候，王文明说，我想跟你们的妹妹交朋友，麻烦你们转告一声。可想而知，四个人便开始大打出手。那姑娘的三个哥哥，有两个受伤流血的，一个跑回家里不敢出来的。虽然说王文明也被打得够呛，但是，他一直挺着，站着。几年之后，这个姑娘就成了王文明的老婆。夫妻二人相处和睦，唯一不变的，就是王文明的脾性，喜欢惹事。
但，值得肯定的是，王文明绝对是一个好哥哥。我喜欢李小萌的事情不知道经过谁的嘴巴传到了王文明的耳朵里，这个平时不怎么在中学校园里出现的流氓破天荒地来到了学校。据说，他骑着摩托车到校园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恋爱时光，还美滋滋地跑到二冬的饭馆里喝了几杯酒。他跟二冬是磕过头的拜把子兄弟。
王文明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准备纸条，以备上课的时候给李小萌聊天用。我看见QQQ用手指着我说，他就是刘海洋。说实话，我在看到王文明的第一个瞬间，心里有点发怵，类似于光头的发型，嘴里叼着烟，脖子里挂着大链子。我以为他是董永刚的哥哥或者是叔叔之类的人来找我报仇，我甚至都觉得这个家伙走到我跟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我一巴掌。但是他没有，王文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他说，你就是刘海洋？我说是，我又说你是谁。他说，我是李小萌的表哥。你凭啥喜欢我们家小萌啊？我说，李小萌很好看。王文明在这个时候愣了一下，一直到后来坐到一起喝酒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随口的回答，竟然让他想到了关于他的那个传说。王文明指着我的鼻子说，今天我不打你，但是，我让你记住，离我妹妹远点。否则，下次就不这么客气了。
李小萌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敲响了。李小萌在传过来的纸条上这样写：刘海洋，我哥打你了？我说，嗯。当纸条传过去的时候，我看到李小萌哭了。然后我又传过去一张纸条说，没有打我，我骗你呢？然后李小萌问，那他跟你说什么了？我说，他不让我喜欢你。李小萌说，那你怎么想？我说，那我就不喜欢你了。然后我就看到李小萌又哭了。
整整一个下午，四节课的时间我们都在一直传者纸条，连传纸条的同学都要发怒了，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楚最后该怎么办。快要放学的时候，李小萌传来了最后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刘海洋，我喜欢你。我没有回，但是我心跳地特别地厉害，我觉得我的脸颊变得火热，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一个女孩对我说她喜欢我，我觉得我很快乐，甚至连王文明来威胁我的事情都被忘记了。
晚自习的时候，李小萌没有来。我担心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很想在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去语文老师的小书店里去打一个电话，我知道李小萌家的电话号码，但是，我一次都没有打过。我在睡觉的时候，看到坐在上铺抽烟的郑大明，用嘲笑的语气跟我说，刘海洋，让人家找上门来了吧，以后还是老实点，要不再挨打我可不会帮你了。我什么也没有说，掏出压在枕头底下的烟，狠狠地抽了两根儿。
李小萌在第二天早上走进教室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这让我觉得难受。我也赌气似的没有传纸条给她，整个上午，弄得我心神不宁。以至于英语老师提问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屋子里的同学哄堂大笑，我还是不知道我要回答的问题是什么。第四节课就要结束的时候，李小萌妥协了。她说，她家里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挨骂了。我说，那你怎么想？李小萌说，我还是喜欢你。
我早就应该知道，在那样单纯的年岁里，我怯懦的本性早就在很多人的眼里暴露无遗。很多人都在用同一种方式提醒着我的错误，我却一点都不知悔改。王林、张立强、郑大明、张大军、李小萌等等，他们先后选择了离开。其实，这种方式对我来说，真的就像是一场审判，虽说我最后无罪释放，但是，道德始终不肯原谅我——一个虚伪并且善于撒谎的孩子。
初中三年级的秋天，我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村庄收获的样子。但是，我依然没有参与到这个盛大的节日当中，因为，在父母的眼中，我还需要用更出色的成绩来寻找走出村庄的捷径，那样，我就可以不用面朝黄土，我也不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最初，父母不知道我跟李小萌恋爱的事情，用恋爱这个词，多少有些勉强。只不过是少年之间的彼此关注而已。叔叔家的孩子也在我刚读初三的时候进入到镇上的中学，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尽管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但绝对是一个能让父母放心的孩子。我每一次跟李小萌在操场南面的围墙下看高中的学生打球的时候，叔叔家的孩子总能看到我们。或许是他也听到了关于我跟李小萌之间的各种流言，他也听说了我跟镇上的孩子打架、抽烟、喝酒的事情，在每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都是低着头走过，有的时候甚至我叫他他都不答应。
跟B班的体育委员打架的时候，正是早上晨读的时候。我是从一个镇上的孩子那里得到的消息，B班的体育委员喜欢跟很多的人说我跟李小萌的事情，还总是添油加醋的说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这让我很是不舒服，尽管我知道B班的体育委员是镇上的孩子，但是，我还是想给他一些教训。
我还是想到了郑大明，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去。我递给郑大明烟的时候，郑大明还在被窝里趴着，看着一本故事会。在听清楚我的意思之后，郑大明说，刘海洋，我去也可以，但是我不动手，我只看着。我说行。于是，我看到郑大明叫醒身边熟睡的张大军说，明天早上多叫一些人，咱们去看刘海洋打架。张大军很含糊地说了句，哦。
郑大军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问我，刘海洋，你准备怎么打他？我说，我就去打他几下踢他几脚就行。郑大明说，那万一你去了挨打怎么办呢，要知道，他家也是镇上的。我说，我不信还有谁知道我去打架，还有别人帮他。郑大明说，你最好做好准备，来点狠的，就算有人想帮他也不敢上。我点点头。
晨读开始的时候，郑大明还是没有来。我看见B班的体育委员就坐在教学区里的花池旁边，拿着一本英语书，在大声朗读着。我一想到李小萌因为留言的事情而掉眼泪的样子，就一下子气得不行。我想起郑大明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就顺手拿起自己的凳子向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张大军带着一帮人站在B班的门口，并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读书或者是发呆。他们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昨天在录像厅里看到的影片，打打杀杀。张大军也看到我拿着凳子走了出来，我甚至能隔着很远看到这个跟着郑大明变得暴戾的孩子稍稍紧张了一下。他大概是怕他心目中的刘海洋会出师不利吧。
B班的体育委员还是没有感觉到我的靠近，他读的英语难听的要死。我把凳子放下，坐在他旁边。我看着他说，你的英语读的真难听，比狗叫都难听。他抬起头，忽地一下站起来说，你说什么？我丝毫没有预兆地拎起凳子就砸了过去，我大声地骂着，你嘴太臭了。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然后他就开始跑。我拎着凳子在后面追。这样的画面在我的高中开始的时候又出现了一次，只不过，高中的时候，我身边有很多跟我共同分享开心和难过的兄弟。他跑到教学区门口的时候，我把第四下又结结实实地砸了上去，他应声而倒。在我还想扑上去打的时候，教学区传达室的老头儿拦住了我。
我站在老头儿的身后，骂骂咧咧的，就你这怂样还是体育委员呢，跑这么慢。而他正在被张大军一帮人死死地拉着，他脸上流着血，还在冲着我叫嚣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了郑大明跟我说的话，你最好来点狠的，就算有人想帮他也不敢上。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天究竟算狠还是不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帮人真的没有帮他。
李小萌躲在教室最后面的窗户那儿向我这边看过来，我向她微笑了一下。我想，如果当时李小萌能够走出教室，走到我的身边，我一定会感动地要命，但是，她没有。她仅仅是在远远地看。班主任赶到的时候，晨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张大军催促我去宿舍里先躲一下，我没有听。然后就是教导处主任、校长，依次到来。
就像是上次打架一样，我被全校通报批评，还得回去叫家长。叔叔家的孩子回家的时候，跟我父亲说，海洋哥在学校里跟别人打架，把别人打的都哭了。就为了他这句话，我险些就没有再回到学校。父亲跟我去学校的时候，校长还有班主任明显偏袒了我，他们把我拎着凳子打人的事情，仅仅描述成了双方用拳头在一起厮打。我还是写了检查，在全校的大会上很认真地读了一遍，就在我读检查的时候，我看到坐在最后面的郑大明在很夸张地笑着。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是连郑大明也没有想到。B班的体育委员在刚刚过去几天的一个晚上，请来了他的帮手，就是李小萌的表哥那一帮人里的一个家伙。那人在晚自习休息的时候走了进来，我正坐在李小萌的旁边看《中学时代》。我把头刚刚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掉了下来，啪地就碎了。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凳子，刘静的。
李小萌当时就哭了出来，有好几个学生在昏黄的灯光下跑了出去。我在迷糊了几秒钟之后才清醒起来。而打我的那个家伙已经离开了。在我想要冲出去找那个人的时候，李小萌拉住了我。我看着李小萌的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的脑袋很结实，至少这次挨打已经被证明了。一点血都没有流，就是被砸起了一个包，恰好那个时候我的头发已经按照我的意思长长了很多，刚好能遮住。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去告诉老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郑大明在宿舍里抽烟的时候问我，刘海洋，你认识那个人么？我说不认识，李小萌说是她表哥的朋友。郑大明扔掉烟，仰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刘海洋就难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