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柱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勇啊！你可得挺住啊！”
银杏庄电器厂办公室里。
工人们有的坐，有的站，静静地听于勇讲话。
于勇：“总的情况就是这样，市场狭窄，资金周转不灵。明天厂子放假一个星期。明天上午我就和大春叔到县里去，银行解决不了就去找县委，县政府，头拱着地也要争取到贷款。”
一工人站起来说：“厂长，我、我……”
于勇：“世宽哥，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厂长！我、我这时要是说退出电器厂，这两个月的工资能不能瞎了？”
众人盯着于勇。
于勇平静地说：“世宽哥，放心吧！进厂自愿，退厂自由，工资一个也不会少，不过得等厂里资金资金周转开了，才能开给你。”
“要是……要是……”
于勇笑笑说：“世宽哥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如果电器厂倒了，你的工资我于勇付给你！怎么样？”
“好！兄弟，咱们一言为定！”
于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傍晚，苗心雨家。
苗心雨开门进屋。
心雨妈：“小雨，今儿是怎么啦，这么早就下班啦？”
苗心雨：“这阶段的任务完成了，厂里放几天假。”
心雨妈：“放假？谁知是放假呢？还是好倒了呢？反正让我看是差不多，整天价和个真个似的。办厂致富啊！改变面貌哇。呸，做美梦吧！小雨，咱不干了，赶等到厂子倒灶关门再不干，那会儿可丢大人了，快退出来，咱丢不起那个人！”
苗心雨白了母亲一眼：“妈！您怎么这么势利眼，我不退！我对电器厂的前景充满信心。当初报名时我就说过，有风险我和于勇一块担！”
心雨妈愣怔怔地：“你、你……”
深秋的一个早饭后。
老银杏树在秋风中抖动着褐黄色的叶片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银杏庄村里三五成群的男女走出村口，路过银杏树下，拐上黄土公路。人们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推着小推车，有的徒步行走……
张大新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绑着几个陶土花盆。
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赶上来的林世宽被张大新叫住。
张大新：“世宽哪！今天怎么割舍功夫去赶闲集呀？”
林世宽跳下自行车：“哈哈，再往后就有得是工夫啦！”
张大新：“老侄，这是怎么个意思？”
林世宽：“不怎么个意思，俺不干工厂了，退出来了，以后不就有工夫了啦？”
走在二人前面的人慢下来。
走在二人后面的人赶上来。
张大新阴阳怪气地说：“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舍得退出来。电器厂那可是个挖金的窝子，别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拱都拱不进去，你小子不开眼还往外退。告诉大伙，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世宽瞅了瞅张大新没吱声，刚想跳上自行车，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把拉住车后座：“下来！话没说完就想走？没门儿！”一旁的几个妇女都哈哈地笑起来。
林世宽戏谑地对中年妇女说：“你是怎么啦？又想我啦？就是想我也不能大清白日的拉拉扯扯，不怕大伙笑话，成什么体统？”
中年妇女朝林世宽背上擂了几拳：“小死猴！小死猴！”遂一本正经地说：“哎，世宽哪，真的不干了？”
林世宽：“这还有假的？”
中年妇女：“干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这守家守业的，家里的营生撂不了还挣着一份工资，怎么就能不干了？”
林世宽：“早些退出来吧，我估摸着电器厂就要倒了，等倒了再不干还不及这阵子退出来！”
张大新紧赶几步：“老侄，不对吧！这挖金的窝怎么说倒就能倒呢？不对！不对！一定是你小子造谣生事，你可小心俺书记大哥整治你！”
林世宽“整治什么整治？原先给咱村帮忙办厂的那个姓李的工程师，头些日子又叫别处请了去，帮人家又撮弄起了两家厂子，和咱的一模一样，咱们自己一家都不太好干，这忽打鸣的又冒出了两家，你争我抢的更没法干。这阵子银行又不给贷款，连点料都进不来，不死停停地倒还等什么？”
张大新眉飞色舞地笑着说：“哈、哈！这遭儿，俺本家书记大哥可有脸了。当初我就说过，咱庄稼人不能办工厂，还不信，于老柱家的大小子还他妈的拿话阻杠我。这回儿行了，村里的一千块钱打了水漂不是？好！打水漂就打水漂吧！谁叫那是村里的钱来！熊着人家那些 集资的户怎么办？这可是人家的血汗钱哪！到时候拿什么还人家的？”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叹息，有的无言，多数人向张大新投去轻蔑的目光。
林世宽趁众人不注意，跳上自行车：“你们慢慢聊吧，俺走了！”
破旧的自行车，吱嘎、吱嘎地直响。
凤山县城。
县府大街西头的中国农业银行凤山县支行。
行长办公室里。
行长郑重地对张大春和于勇说：“老张啊！你和小于厂长先回去吧！我一定抓紧时间把你们的情况向市行和县委领导汇报，对于社队企业，特别是你们西南山区的村办企业，金融部门更应该大力扶持，可是赶在这个当口上，我也无法做主！”行长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向你们透个风，如果市行和县委领导点了头，你们回去找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做担保，贷个三万、五万的还是有可能的，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立即回去找担保人，我马上向市行和县委领导请示，力争在两天内把事情办妥！”
张大春、于勇：“谢谢刘行长，谢谢刘行长！”
深秋的一个傍晚，
太阳坠下西山头，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老银杏树上的几个高音喇叭响了……
于勇的声音：“电器厂的工人同志们请注意了，电器厂的工人同志们请注意了，明天上午七点半工厂复工，请听到通知后，按时到厂上班。另外，在县委领导的关心和大力支持下，最近厂里的供货合同大增，经党支部同意，厂里明天同时招收工人十名，凡十八周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年都可以报名……”
银杏庄街头巷尾、房间、炕头，人们议论纷纷……
张大春高兴。
四奶奶高兴。
红梅母女高兴。
于老柱、于猛高兴。
苗青山、苗心雨高兴。
……
张大新阴沉着脸：“哼，他妈的还折腾，还没折腾够！老天不长眼！”
心雨妈：“哼，张大春算什么玩意？竟教给于家小子吹大气，瘦驴屙硬屎！”
林世宽：“嗯？这……这是怎么回事？”
翌日上午。
银杏庄电器厂里机声轰鸣，炉火熊熊，工人们喜笑颜开地工作着。
傍晚。
电器厂工人下班。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大门。
电器厂北面的拐角处。
张大新拦住苗心东：“心东，今晚到叔家去趟。”
苗心东怪怪地望着张大新问：“有事吗？”
张大新：“没事我能在这儿等你？”
苗心东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事儿在这儿说不就得了，怎么非得到你家去？”
张大新：“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上刘家夼的，今晚到我那里，叔给你好好说道说道，愿意就去趟，没有意就算了！”
苗心东：“真的？”
张大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叔能骗你？晚上我等你！”
苗心东高兴地说：“哎！哎！”转身往家里跑去。
张大新冷冷地笑了。
银杏庄电器厂门口。
张大新与林世宽相遇，二人打个招呼。
张大新眼神一转：“哎，世宽，怎么又回来了？”
林世宽：“于勇伙计够意思，今天清早打发于猛又把我招呼回来了！”
张大新：“世宽哪，今晚上我要去上刘家夼有事，不捎点什么给你老丈人？”
林世宽：“谢谢大叔，不用啦，昨天淑芬回娘家去，东西都捎去啦。我这就回家骑自行车去把她娘俩带回来。大叔，我得快些走啦！”
张大新煞有其事地说：“今天初三，吃了夜饭月亮就下去了，云黑头的日子，可得早去早回，这又是老婆，又是孩子的，可不能闹着玩！”
林世宽：“大叔！就俺那个老丈人，你是不知道他？念词胡搭的，哪遭我到他家去不念词到十点？俺能早些回来？可有个好处，到了十点，马上把俺们送到疃东头，哎！好在道近！”
二人打个招呼，分了手。
夜，张大新家，堂屋。
张大新与苗心东叙话。
张大新：“老侄！叔把这个媒做成了，你怎么谢我？”
苗心东：“叔！还用得着说吗？你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张大新：“你小子可别耍滑头，我要你自个说。”
苗心东：“叔！除了咱们这的老规矩外，侄儿再给叔孝敬六十块钱，怎么样？再不行，就、就孝敬一百块钱！”
张大新煞有其事地说：“好！一言为定。叔告诉你，这女方是上刘家夼我表舅家的侄孙女，要身架有身架，要模样有模样。”
苗心东：“叔！这女的这么好的人怎么等到二十八、九还没人要？”
张大新眼一瞪：“怎么说话呀你？这闺女前几年在大城市里给她小姑看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挑来挑去，挑花了眼，这一眨眼过这个年就二十九了。前些日子我表舅说起这档子事，嗐！我就想起你来了，怎么样？回去和你爹妈商议一下，有意的话，明天给我个回话，我去给你撮合撮合！”
苗心东高兴地说：“行啊！叔，明天就麻烦您跑趟腿吧！”
张大新点点头：“哎！好！好！”两眼不时地向桌上的座钟溜去。忽然眉头一皱，忙用双手捂住肚子，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轻声地哎哟起来。
苗心东忙问：“叔，你怎么啦？”
张大新边哎哟边说：“胃痛，老毛病又犯了。”
张大新的老婆披着褂子从里间出来：“胃痛？你什么时间得的？”
张大新忙用脚在下面踩了老婆一下。
张大新的老婆哎呀一声，遂即醒悟，忙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哪？”
张大新低吼一声：“怎么办？还不去卫生室给我拿点药来！”
张大新老婆答应着：“哎！哎！”急忙又是穿衣又是提鞋。
张大新眼瞅着苗心东：“熊娘们，你能不能快点，你想痛死我呀？”
苗心东伸手拦住张大新的老婆：“婶！你在家照看俺叔，我去，我腿快。”说着话拔腿就走。
张大新：“心东啊！可别走疃里呀，疃里的道不好走，走国防路，道还近，还好走！”
苗心东：“知道了，叔！”旋出门去。
堂屋里。
张大新一跃而起，尾随苗心东而去。
夜，昏暗，静谧。
银杏庄电器厂矗立在朦胧的夜色中。
电器厂后面的国防公路上，苗心东刷、刷、刷大步走着。
苗心东身后不远处，张大新蹑手蹑脚地紧随着。
苗心东转过电器厂的墙角向村里亮着灯光的卫生室走去。
张大新来到电器厂东院墙下四顾无人，立即悄没声息地攀上墙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皮手套戴在右手上，又从腰里取出一把电工钳，探身把电器厂的动力线剪断，又顺手掀起墙头上的砖头把剪断的电线压好，轻轻地攀下墙来，落地时又顺手捡起两块石头，跑到国防公路上，狠狠地向电器厂的窗上砸去。
银杏庄卫生室。
苗心东拿着药与赤脚医生打着招呼走了出来。
国防公路西头。
张大新大步流星地往前赶去。
国防公路东头。
林世宽推着自行车驮着孩子，边走边和妻子拉呱。
电器厂东山墙拐角处。
苗心东从南边拐过墙角上了国防公路，与从东边走过来的林世宽夫妇打个碰头。
林世宽惊奇地问：“心东，黑灯瞎火的，你这是到哪去？”
苗心东尴尬地说：“我、我、我去卫生室来！”
林世宽：“你去卫生室怎么不走前街，到这来干什么？”
苗心东：“我、我……哎世宽，你俩慢慢地走吧！”说完话，几步窜出去隐于夜色中。
林世宽对妻子说：“不对劲，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苗心东从不闯夜，这时候他出来干什么？再说他这是往哪走？慌慌张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