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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和陈天桥的故事——我的4年盛大总裁之路(5)

非常可惜的是,盛大的收购行动遭遇了新浪管理层的强烈抵制。2月22日,新浪宣布将采纳股东购股权计划,即所谓“毒丸计划”。根据这项计划,一旦盛大再继续收购新浪的股份,将付出数倍于前的代价。盛大的并购计划就此落空。不过也正如当时我所言,新浪的财报再没有那般差过,股价也再未那样低。此后数年,新浪逐渐走出低谷,股价也一路攀升,在2007年后已经稳定在30~35美元之间。见控制新浪无望,盛大在2007年选择了一个相对的高点,出售手中的新浪股票,获得了超过7000万美元的纯收益。这个在中国互联网界轰动一时的故事,到此也告一段落。

如果盛大能够成功控制新浪,那么在中国互联网界就会出现一个由最大的娱乐公司加一个最大的媒体公司所组成的强大联合体。更关键的是,两者间的资源互动可以产生一个跨度很大的用户群体,从而创造出难以估量的市场价值。这曾是我和陈天桥的一个伟大梦想。

从整体看,在盛大的四年中,我把绝大部分事情都做得很完美,如果挑出几件缺憾,这次收购算是最大的一桩。如今想来,也不由让人心生感慨。

另一桩遗憾:与雅虎合作的搁浅

我在盛大时的另一桩遗憾,则是与雅虎合作的搁浅。大约和意图收购新浪同时,我已经和雅虎完成了谈判,雅虎将10亿美元注入盛大,由盛大收购雅虎中国,只等陈天桥最后签字。

但是因为雅虎要求3~5年内拥有盛大的控股权,陈天桥不愿意签约,并购最终没有达成。陈天桥作为创业者,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对此我也能十分理解。

但当时如果有10亿美元现金进来,对盛大肯定是利好。有了这些资金,新浪即使启动“毒丸计划”,也无法阻拦盛大的收购。

最终,与盛大失之交臂的雅虎,在数月之后找到了阿里巴巴。2005年8月,两家公司正式宣布雅虎注资10亿美元给阿里巴巴,并由后者收购雅虎中国。

和比尔·盖茨、孙正义谈合作

2005年3月16日,我和软银总裁孙正义来到西雅图微软总部,将和比尔·盖茨见面商谈合作事项。软银集团于1981年由孙正义在日本创立,它主要致力于IT产业的投资。软银在全球投资过的公司已超过600家,在全球主要的300多家IT公司拥有多数股份。

即使以前在微软时,单独和盖茨见面的机会也极少,更何况我现在能以合作者的身份和盖茨会谈。过去面对盖茨时的点点滴滴此刻依然历历在目,喜欢盖茨的大气、远见、犀利,更喜欢他的智慧。孙正义也是IT界的世界级人物和公认的投资天才。因此,对于此次会谈,我的心里充满期待。

下午1点多,来到盖茨办公室所在的3号楼门口等候孙正义。微软总部的一草一木我是那么熟悉,过去10年都曾是这里的主人,而现在却成了访客,看着来来往往的微软员工,心情颇有些复杂。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交汇于一处。我下意识地从电脑包里拿出了过去微软时的员工卡,在门口的读卡器上接触一下,没想到指示灯显示的竟是可以通行的绿色。这是为什么?难道微软还保留着我作为员工的一些基本资格?一种毫无预兆的满足感降临心头。

盖茨的秘书领我和孙正义来到盖茨的办公室。看见我们,盖茨显得非常兴奋和开心。过去在微软,盖茨通常给人的感觉是比较理性(换种说法则是冷漠,甚至是无情),很少把内心的欢喜表现出来,但是会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看得出来盖茨和孙正义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热情地相互开着玩笑。然后盖茨马上转过头来对我说:“Jun,见到你真的好开心,我们也有好久没有见面了,特别是你离开微软以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能和您再次见面,我感到特别幸运。虽然我离开了微软,但是我还是您的部下,而且是永远的部下。”“你说得对,你没有离开微软,微软还会一直是你的家。告诉我你过去一年的感受吧……”盖茨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可能会有些长,转而对孙正义说:“Masa(孙正义的英文名),对不起,我和Jun很久没有见面了,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先聊几句然后再进行我们的会议。”孙正义诙谐地答道:“我不会介意的,你们聊聊吧,只要留点时间给我们开会就可以。”

“离开微软后对微软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微软是一家伟大的公司。”

“我问的是对微软的看法,最好是批评的意见。”盖茨很直接。

“您知道,我心里始终认为微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司,永远都是。当然,我也感觉到了微软公司还有一些地方可以不断加以完善。”

“能说具体一点吗?”

“微软现在的决策、运作、人事等太像大公司了,这样很难适应当今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我很坦率地和盖茨说开了。在盛大的一年中,我深深感受到了互联网的速度,互联网公司需要的那种快速反应的节奏。比如前不久我们“偷袭”新浪的那个夜晚,在微软这样的事是肯定无法发生的。

“既然讲到了互联网,你怎么看待这个产业和软件业的不同?”

“软件产业更多像传统产业,靠的是客户和市场占有率,而互联网是草根产业,靠的是创新、普及和推广。”

“在你看来,微软在互联网时代有哪些做法和你现在的公司很不一样?”盖茨特别想知道互联网企业的运作模式和经验。

“微软还是在用做软件的方式做互联网,强调规范,强调全球统一。而互联网是草根式的,最需要的是本地化。如果微软不去做本地化,很难在社区等方面有所突破,而社区将是互联网的未来。当然,搜索是互联网的基础,相当于互联网的操作系统,这需要技术。”

“你对搜索的定义很新颖,也很有价值。”我对互联网的理解,盖茨显然还是比较认同。“这一年你对互联网的理解比微软的很多人深刻了很多。这方面你今后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多给我提出建议。”

盖茨最后问起我个人的问题,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严肃。“你在盛大感觉如何?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虽然我怀念过去微软的工作方式和优秀的同事,但是现在的工作还是很有挑战性的,也是全新的领域。”

“哦。如果哪一天你想做些更富挑战性的工作,可以回到微软来,至少互联网部门会非常欢迎你的。”没想到盖茨发出这样的邀请,是对我的关心,更是对我的认同。

“谢谢Bill,我喜欢微软,微软是最好的公司。”我反复强调着自己对于微软的感情,至少盖茨是很愿意听到这些的,当然我也借此避免了直接回应他要我回微软的话题。

此后,盖茨、孙正义和我进入了微软、软银、盛大三方关于XBOX的合作谈判。XBOX是微软开发的一款家用游戏机。这是软银方面提出的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合作模式,微软提供XBOX的独家代理权及相关硬件,软银提供资金,盛大提供客户和运营资源,三方共同组建一家公司在中国推广微软的XBOX360,让其成为中国市场未来游戏机的标准。软银非常希望这件事成功,微软的态度是期待中带着谨慎,而我代表盛大从实际操作的角度提出了很多可能出现的问题:中国用户对游戏机的认同、软件的版权收入、推广成本、游戏内容、特别是当前中国用户的消费观念(不是追求高画质的品质,更多还是内容和便利性)。盖茨在很大程度上表示了对我的赞同,一直在点头。

我为什么会对XBOX合作计划持不同意见

从事后的结果来看,如果我不提出相左的意见,也许这项合作可以比较容易地推进。而且,一旦推出该计划,在初期也一定会给业界带来巨大的震撼。但是,为了不让微软、软银和盛大因此受到损失,也为了我自己的声誉,我必须理性而诚实地表明我的观点。

后来XBOX的合作计划便搁置了下来。但无论如何,能和盖茨、孙正义一起谈判合作事宜,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值得纪念的一天。

我对微软收购雅虎的意见

2008年,微软要收购雅虎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我给比尔·盖茨和史蒂夫·鲍尔默都发了邮件,我认为这个收购是错误的。我相信自己是既了解微软又了解互联网产业的人,而且也和雅虎有过交手,又处于中立的立场,因此我的意见对他们或许不无参考价值。

我在信里再次阐述了我对于互联网产业的看法:互联网注重创新和商业模式,传统产业注重资源以及垄断地位。互联网永远不缺资源,缺的是创新的理念。

微软现在缺的是在互联网应用上的创新模式,千万不能靠传统的收购来解决问题。过去,微软在互联网领域确实走了些弯路,但是机会多的是,微软只要能把握住还是有领跑的机会。

在和孙正义的接触中,我给他也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说,像我这样既懂日本文化,又了解美国文化,且拥有中国市场背景的人,太难得了。他提出今后希望和我进行多方面的合作。

2005年7月,应孙正义和他的弟弟孙泰造邀请,我来到位于日本东京的软银总部办公大楼。软银总部大楼在日本皇宫的对面,高38层,十分气派,楼里还有软银收购的日本电信的总部。走进楼中,看到众多忙碌的日本上班族,不由想到如果当年不去美国,现在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员。

大楼的顶层是孙正义的办公楼层,其中三分之二的面积是他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会所。整个会所完全装修成一个日本传统格调的庭院,小桥流水,花香鸟语,宛若一处高悬于城市半空中的桃花源。孙正义颇为得意地向我介绍道:“比尔·盖茨来这里时,和我说他希望在他的办公楼里也有个这样的会所。我和他开玩笑说,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这样的会所,我是有注册版权的。坐在这里考虑事情,很容易产生平时难以想出来的创意。”

午饭时,我们边吃神户牛肉,孙正义边向我讲述了韩国发展网游产业背后的故事。“我是金大中总统的经济顾问,当年他希望我能给他提出一些振兴韩国经济的想法。我准备好一份计划。为了显示计划的权威性,我给盖茨打去了电话,问他能否和我一起去韩国见金大中。没想到盖茨居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当我们俩的专机到达金浦机场的时候,受到了最高待遇的欢迎。”孙正义很能说,语气也很兴奋。

“我向金大中提出了从互联网开始着手,全面发展韩国高科技产业的提议。政府出资建立互联网的基础设施,让每个有电脑的地方都有互联网的高速连接。但光有基础设施是不能普及互联网的,还需要有能让用户上瘾的内容,所以我要求政府全面扶植网络游戏。这是普及互联网的基础。我说到这里时,金大中突然转头问盖茨:你觉得这个提案怎样?盖茨回答说:Masa的想法很好,我非常赞同。”

“这是盖茨在整个会议中说的最正式的一句话。Masa的想法很好,他飞了10个小时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孙正义很得意地描述着。就这样,金大中采纳了孙正义的建议,在韩国大力普及互联网的基础建设,大力扶植韩国的动漫和网游产业。从此,韩国在网络游戏领域开始领跑全世界。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幕后故事。

在孙正义的直接关照下,孙泰造的游戏公司和盛大进行了范围广泛的合作。

危难时不离不弃,两次华尔街路演

整个2005年,在纳斯达克的中国概念股中,恐怕没有哪只股票能比得上盛大所经历的大起大落了。2005年的大部分时间,作为华尔街最青睐的黑马,盛大保持了上一年的强势,是当年全球表现最好的股票之一,也成为中国网络概念股的代表。

不过,随着入主新浪受阻,力推的家庭互动娱乐战略受挫,采取免费网游模式引起业界一片哗然,盛大也因此遭到国际资本市场的普遍性质疑。2005年底,盛大股价在短短数10天内暴跌60%。为此,陈天桥大为恼火,对外反驳称:“我们怎么可能按照根本不懂中国市场的那些人的想法来做事呢?”

针对当时陈天桥在各种场合流露的对华尔街毫不掩饰的鄙视情绪,我表示:“华尔街不懂中国市场并不代表不要跟他们沟通。相反,这正需要经常沟通,因为我们最后的目标都是希望成功,希望双赢。”

2006年2月,因为免费网游模式的推行,加之我们收购的韩国游戏公司Actoz减值,盛大发布的2005年第四季度财报出现6680万美元的巨额亏损。盛大股价甚至一度跌至12美元,几乎和发行价持平。由于我在盛大的期权收入是按发行价计算,这种情况下,我名下的股票价值也接近于零了。

当时盛大处于极其困难的处境之下,内部员工开始怀疑管理层的能力,媒体也说盛大已经走下坡路,网络游戏产业已发展到天花板了。盛大的高管纷纷离职,媒体预言我也将离开盛大。这段时期也确有多家公司力邀我加盟,包括对我许以中国区总裁位子的谷歌公司。谷歌公司甚至提出愿意支付套现我在盛大的没有兑现的股票,保证我的利益不受到损害,而且还会给我谷歌的期权。但这些邀请均被我一一回绝,我的理由是——“我在盛大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我对陈天桥说,即使他们都走了,你身边还有我在。如果此时我临危离去,无论是陈天桥还是盛大公司,以及我曾许下诺言的诸多投资人,无疑都会受到沉重的打击。所以我是不可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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