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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外来的毛病

这里有个需要澄清的问题,在没有任何先进通讯手段的人时代,族长是如何得知寒弩荣归故里,提前到谷口摆十八种肉举办欢迎仪式?其实是这样的,寒弩是先进了凹形山谷,找个山坡爬上一棵树,远远地望着瓦鲁人村寨上的炊烟,遥想当年,壮士感怀,回忆童年,思念故人(主要是寒古拉他奶奶,当年死的时候才十六岁),憧憬未来,展望世界……能想象到多远,想多久,要看什么时候能有个出来玩耍的孩子,看见寒弩以后主动问一声:“你谁呀?来干什么?”这时候他才可以透露自己的来历,然后让孩子回寨子告诉族长,传说中的尖齿守护者部长寒弩回来了,明天将出现在凹形山谷的谷口。然后他就会从原路返回,到山谷外面等着大伙儿来迎接他。

这不是寒族的风俗,而是寒弩从城里学来的毛病。每次博古城主博古带军队出去与野兽作战,凯旋而归的时候,都要先派个守护者到城外找个孩子,等孩子主动问一声:“你谁呀?来干什么?”语者守护者(他们擅长文字表达,不少人写过些书,大多都放在厕所,成为早期的厕所文化重要代表作)就会把战场上的风光大肆描绘一番,然后那孩子跑回去通报全城,全城人民就会欢呼雀跃一起奔出城外敲锣打鼓迎接守护者凯旋,然后博古就会很谦虚地接受大家的欢呼,并告诫身边的守护者:“唉呀,做人还是要低调,低调。”其实博古真的很低调,但他需要人民高调,增强提高对对抗野兽的信心。寒弩有两次荣幸地陪在博古身边,亲耳聆听到他的告诫:“唉呀,做人还是要低调,低调。”所以寒弩荣归故里的时候,也采用了这种低调的处理手法,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之所以说是毛病,也是从事情的结果反推的,因为寒弩差一点把自己饿死。

据说寒弩在山坡的树顶上待了足足十天十夜,几乎饿死也没等着某个小孩前来玩耍顺便询问他是谁呀。造成如此尴尬局面的原因在于天气,这一段日子凹形山谷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超过两棵树,别说遥望炊烟了,连树下的地都看不见,偏偏寒弩身上的干粮没有带够,他以为当天就能把这道程序完成,所以在树上多出的那九天,是靠着吃树叶活下来的。那只血宠黑额獒则比主人幸运得多,他没有上树,也上不去,在周围四处游荡,逮谁灭谁。按理说血宠和主人之间是心意相通的,主人饥饿难受,血宠早该感受到,主动为主人准备食物。就拿寒弩的另一血宠叽鼠,是一只鸟,形体似原鸡,而尾巴像老鼠的尾巴。有一次,寒弩和几个尖齿部员去堵截从冰河大陆西面窜出来的数十头扑扑,它的形体像猫,却长有六只脚,叫声就似其名,个头有大象那么大,走过之处寸草不生。其中原因是它们的排泄物里含有不明物质,会在接触到植物动物的那一瞬间,将其变黄,随后死亡。寒弩等和它们大战了好几天,最后被剩余的几头扑扑困在一片圆形草原上,粮食耗尽之后,找不到食物,遍野都是枯死的草木,和干瘪的动物尸体。它们在外面整日有吃有喝只管拉屎尿就好,不出五天寒弩等就会被饿死。好在前去找救援的叽鼠感应到寒弩的饥饿,在回来的路上抓了好几只野鸭,帮助寒弩等度过难关,等到救援,里应外合消灭掉所有扑扑。那也是叽鼠聪明,善于思考,发现进食之后依旧有饥饿感,便想起了寒弩。

而这头黑额獒心智普通,没有叽鼠那样的分析能力,感觉到饥饿就吃东西,十天以来大约吃掉了二十只原鸡、十只庞肚鸭兽、无数大蚯蚓、若干麋鹿、个别似鸟龙,以及一匹幼年三趾马,盛极饱满,但饥饿感却不见减少反倒越发难耐。看着肚子已经鼓成圆球,食物再也塞不进去,就练起长跑帮助消化,一边跑一边吃,脸上还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寒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多次扯着喉咙叫它。它却完全没听见,所有感官都被饥饿给占领了,心有灵犀没有地方可通了。随后寒弩没了力气,也就放弃,单用双眼瞪它,以发泄自己的怨气。瞪着瞪着他就觉着自己傻了吧唧,自己眼睛累得半死,心情也差到极点,而对方呢,正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被你影响,那么自己干嘛要这么做呢!仔细分析来,寒弩当时觉着自己饿得慌,而属于他的血宠却吃得撑。这种不平衡的感觉,让他迁怒与那头黑额獒。它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只是终于自己的生理感受,饿了就吃,撑了就运动,没有做任何伤害寒弩的事。一切都是寒弩自己的心造成的,心里有了差别主仆之分,才会将对方做的事加害在自己身上,觉着自己很委屈,很气愤。我们想要让自己好受,就给让心变得不自我,看到事情的全面,不已我为大去思考去分析去批判,那么痛苦就会少很多。可以清楚的辨别是对方真做了伤害你的事,还是你的心认为对方伤害了你。有了这番领悟,寒弩顿觉心情大好,看着那头黑额獒十分可爱,不觉哈哈笑了起来。心情好也盖不过身体上的饥饿感,可见寒弩还是个困在感官的人而已。一点点悟就能使人少些痛苦,如果有很大的悟呢,可惜寒弩这会子没心情去思考,去突破新到来的考验,就此白白错过了一个良好的机会。这就和他拒绝跟随慢爷爷走一般,心里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大约到了第十天,寒弩实在撑不住了,但在没有见到玩耍的小孩之前,他不能下树,对一个守护者而言,说到就要做到,半途反悔食言的事情,与临阵脱逃是一样性质,守护者宁死不折,何况尖齿守护者。但寒弩实在饿得手脚发软,头昏目眩,即便想下树也无力攀爬,其结果,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所幸屁股落地,并无大碍,但后脑勺却磕在了一堆碎石上,肿了一个大包,裂了两道口子。这一磕让寒弩从饥饿导致的昏晕状态中清醒过来,摸着后脑勺回头看那堆碎石,在他的印象中,树下本来没有成堆的碎石。身经百战的守护者养成的习惯,到任何一处都会把地形地貌深深印进脑子里,这堆碎石来路不明,立刻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

目光所及,那是一堆碎石无疑,却堆砌成了一座房子的样子,外观有点像凤栖凰城,只是碎石块未经打凿,勉强依势堆积,用湿泥填塞抹和,还搀杂了些黄黄湿湿臭烘烘的东西,城墙上还插着小树枝,似乎是旗帜的样子,不过旗帜都倒了,意味着这座城堡已经被攻占。

然后寒弩的左耳朵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你为什么砸烂我的城堡?”

然后寒弩的右耳朵又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是城堡把他的头砸烂了。”

在寒弩的脑袋左右,各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六岁,女孩四岁,这两孩子在树下用小石子盖城堡已经好几天了,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一个守护者从天而降,把城堡的上层建筑基本摧毁,只留下城墙和地面建筑。

男孩对女孩说:“是他砸到我的城堡。”

女孩说:“是城堡把他的头砸了大包,还流血了呢。”

男孩说:“城堡又没动,怎么砸到他?是他从树上掉下来砸的。”

女孩说:“我明明看见是泥地和树向天空掉上去,带着城堡砸到他的脑袋。”

男孩说:“不可能。”

女孩说:“不可能就是可能。”

然后两人就开始争论可能与不可能是否能划等号的问题,争论得非常激烈,但显然已经跑题了,他们更应该讨论到底是寒弩砸了地球还是地球砸了寒弩。人的思维与言行和我们现代人不同,的的确确在这个女孩的眼中,不是寒弩砸了城堡,而是地球砸了寒弩,理论上也没有错误,如果你眼中的空间是以寒弩为坐标来定位的话,那确实是地球砸了寒弩。

在两个孩子争辩的时候,寒弩一直耐心地等着,等待他们当中谁问一声:“你是谁呀?来干什么?”这时候他就可以亮出大名,显露他的守护者身份,嘱咐孩子们回去通知族长。可是这两个孩子一边争辩着,一边站起来,很亲热地拉着手,继续热烈争辩着可能与不可能的辨证关系,一起走向浓雾深处,根本不打算再理会寒弩。

迫不得已,寒弩只好把孩子们叫住,自报家门,并嘱咐孩子们一定要向族长他老人家汇报,得到男孩的承诺之后,寒弩才放心从原路返回谷外,并大声把他的血宠黑额獒唤来,一起到山谷外的道路边等待族人们前来欢迎。

目送寒弩走向森林深处,男孩寒古拉搂着女孩寒七果的肩膀说:“哦,他就是咱们传说中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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