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的里果树，全埋到土里了。和内地不一样，这个地方一到冬天，果树如果不埋到土里，就会被冻坏。冰坏的果树到了第二年，还会长出枝叶，可却再也结不出果子了。
果树埋了后，周五就闲了下来。朱队长给周五安排了个轻活，让周五在家剥棉桃。一些棉花桃来不及开，就下雪了。只好把棉桃收回来，放干了，再把棉桃里的棉花剥出来。冬天里，有好多人都干这个活。
干这个活，周五有点别扭，觉得这个活，不是他干的。不过，说又回来，守着一炉火，旁边放一杯子茶，剥着棉花桃，不是抬起头，看看窗子外飘着的雪花，倒是挺自在的。自在得让周五老在想，这日子是该他过的吗，这么过下去，能过多久呢。
雪下到夜里，还没有停。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郑七来了。下这么大雪，郑七还来看他，周五没有想到。郑七说，在家呆不住，想找个人喝一杯，说说话，一想就想到了周五。
见了周五，还没说什么，周五就问郑七是不是出什么样事了。郑七说，你怎么知道？周五说，你的脸色没有这么难看过。郑七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瓶子称喝了一口。
周五没有喝，让郑七说出了什么事？郑七说，算了，不说了，没啥可说的。周五说，你不说，这酒我不喝。
郑七说，遇到麻烦了，组织部我找谈了，问了我和你的关系，我说我们没什么关系，可组织部的人拿出了一封信，说有人要检举你了，说你和一个劳改过的反革命分子还有来往。
周五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是我连累了你。郑七说，这不怨你，肯定是那个工业局的局长干的，他没有当上副市长，恨我，想把我搞下去了，他好上。
周五说，这么说，你会被搞下来。
郑七说，看样子是不行了，这是立场问题。这些年，你在监狱里，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提拔干部，有没有本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政治上要可靠。
周五说，这可不行，你不能因为我，你就这么完了。
郑七说，老周，你别这样说，你当年为了兄弟义气，落得这步田地。我这算个啥，大不了，和你一块来看果园，我认了。来喝酒。
周五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郑七说，算了不说这个事了，来喝酒。
周五说，要是因为你，把你撤了，我还有啥活头。
周五喝不下去，不喝，郑七一个人喝。结果没有多大一会，郑七就喝醉了。一个高兴了，会很快就喝醉了，同样，一个人心里难受，也会很快喝醉。
从劳改队出来，到了副业队。算是回到了城里。出门，站在门口，抬起头朝远处看，能看到连成片的楼房。想到市区很容易，就是走路，走不了多久，也能走到。可周五没有去过市区，没有人不让他去，是他自己不去。没有什么事要去市区办，周五就没有去。
不这，这天早上，见了朱队长，周五对朱队长说，我想去市区一趟。朱队长随口了解一句，去干什么。周五说，去看一个人。朱队长说，你去吧，早去早回，回来后，给我说一声。不管怎么说，周五是个劳改释放犯，属于被管制的一类。
进了市区后，周五朝两个人打听过路，问人家自治区党委在什么地方。人家给他指了方向。
按照指的方向，周五到了党委大院的门口。门口有站岗的，不让他进。让他到一旁的小房子里开通行证。
他进到小房子里，里边的工作人员给他要工作证，他说他没有工作证。工作人没说，没有工作证不让进。周五说，我找张书记。
一听找张书记，工作人员看看他，问他是张书记什么人。周五想了一下，说他是张书记的亲戚。
说是亲戚也没有马上让他进，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打到张书记办公室。张书记让工作人员把电话给周五，周五拿着电话，喊了一声张书记。
张书记说你是谁啊？周五说，我是你的老部下周五啊。张书记说，你把电话给工作人员。周五把电话给了工作人员。
不知张书记对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工作人员放下电话，给周五开了一张通行证，让周五进到了大门里。
半个月后，郑七来了。一进门，郑七就说，真没想到，组织部找我谈了，说那个事没有事了，让我好好继续当副市长。
周五听了后，并没有太惊喜，只是拿起酒杯子，对郑七说，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郑七说，喝一杯可不行，我要和你喝十杯。喝着酒时，郑七还在说，真没有想到……
周五说，有什么没想到的，本来你就没有什么错。
周五没有对郑七说他去了市区的事，更没有说去找了张书记，并在张书记的办公室里，喝着张书记给泡的龙井茶，和张书记说了一些话的事。
周五只是对郑七说，你以后还是别来了。郑七说，我想当官，可我也得先当个人，别人那里我可以不管不去，你这里我不能不来。下次来，不但我要来，还要把老婆孩子一块带来。
说到老婆孩子，郑七马上问周五，老婆的事怎么样了。
周五说，这个事得听命，不用去想那么多。
郑七说，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太挑了。
周五说，是不敢再挑了，我也不打算挑了，只要是女的就行。
这么一说，郑七和周五都笑了。
突然想起了个什么事，郑七有些兴奋，让周五猜，他遇到谁了。周五猜了一下，没有猜出来。
郑七说，你还记得那个李科长吧。
周五说，当然记得，我的案子，就是他办的。
郑七说，我把他收拾了。
周五说，你怎么收拾的？
郑七说，我去公安局检查工作，看到了他，他也认出了我，马上给我打招呼。我说明天你有空来一趟我办公室。他一个劲点头说好，他的那个样子，就象是孙子见了爷爷。第二天，他来了。我问他，就问你的事。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你放走了赵六，你猜，他怎么说的？
周五想了想，说，我想不出来。
郑七说，他说，是赵六说出来的。
周五马上说，这不可能，赵六跑了，跑到台湾去了，怎么可能？
郑七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就让李科长说明白些。
周五说，李科长怎么说？
郑七说，李科长说，赵六跑到台湾后，记者采访他，问他怎么跑出来的，他就说了你把他放掉的事，说你是他的求命恩人，他永远不会忘记你。记者就把这个事在报纸上登出来了。你想，那边也有咱们的人啊，那边报纸一出来，咱们这边就知道了。
周五噢了一声，身子软了一下，靠到了墙上。
郑七说，说起来这个事，好象怨不着李科长，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是他把你送到劳改队去的，看到他就有一股气。过了几天，公安局报来了一批干部提拔的名单，一看上面有李科长的名字，我就马上挥起红笔把他的名字划掉了。还在上面批了字，说这个干部工作态度不够认真，不可重用。我敢说，这一辈子他在官场上混到头了。
郑七说这些话时，一脸痛快的样子。倒是周五好象没有听到郑七的话一样，整个人靠在墙上，想着自已的事。
不下雪了，落到地上的雪也化了。埋在土里的果树被扒了起来，压弯的枝干一点点挺了起来，不多久，果树开花了，开过花不多久，花又落到地上，树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子。
果了熟了，香味四处飘散，好多人闻着味跑来了，用不同的方式，去接近树上的果子。这一阵子，周五有点忙，年年都这样，到了这个时候，就有点忙。差不多每天，都能抓到一两个偷吃果子的家伙。每回偷吃果子的人交给朱队长时，朱队长都会表扬周五几句。说有周五看果园，让人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