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正是路边柳树抽出嫩芽,拂过脸颊的风已透着些许暖意的好时节,躁动一时的选妃大举也在喧嚣中落下帷幕。虽说是当今圣上主张选妃,可自始自终皇上都并未参与其中,而是全权交由礼部负责,好似这事与他无关,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朝野中关于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选妃上的流言再度四处纷飞,直至当今圣上钦点几位待选女子入宫为妃,轰轰烈烈名噪一时的选妃大举才宣告落幕。
选妃一结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选上的,自然是欢笑连连,幻想着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没选上的,垂头丧气那是情理之中,可又无可奈何,毕竟一切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纵使内心颇有微词,也只能不了了之。选上了也好,选不上也罢,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差别,与其说没差别倒不如说不如不选上,因为即使入了后宫也只是空待白头,在那深宫中凄凄凉的了却一生。宫中人都明了当今圣上的心系在皇后身上,选妃不过是儿戏,压根当不得真,这会子也只是随手点了几位,并不曾认真瞧过那些个被精挑细选只是可怜了那些个女子,以为能从此享尽荣华富贵,殊不知只是坠入一个无止境的深渊而已。
德全静静候在一旁,望着那几位或眉眼低垂或偷偷打量高高在上的威武圣上的妃子,心里默默叹口气,抬眸看看面色平静但明显透着不耐的皇上,微屈身,视线重新落在众妃子身上,正欲开口,忽瞥见站在最右边的那个清秀可人的妙龄女子,眉宇竟同当今皇后有些相似,此刻手中攥着帕子,正目不转睛的凝视不知在思忖何事的皇上,眸里透着些许怀念。莫非此女同圣上乃是旧识?德全忽想起早先从逍遥王那儿听来的消息,当下便留了个心,多看了几眼,好记住那女子的样貌。
似乎察觉到来自远处的视线,那女子蹙眉凝视着德全,眸里闪烁着探究。猝不及防与女子相视,德全竟有些心悸,忙掉转头朝戚继朔道:“圣上…”刚吐出两字,便见戚继朔如获大赦般摆摆手,“德全,吩咐下去,好生待着这些入选嫔妃,另选良辰吉日正式册封。”说完,便起身离去,全然不顾那些个受了冷落此刻颇为哀怨的众嫔妃。
而在无数哀怨眼神中,有一对灼灼美目异常火热的盯着那远去的伟岸身影,竟露出些许志在必得。
在那掩映于无数伟岸建筑之中的庭院内,上吐下泻呕吐不止的曼妙女子脸色极为难看,倘然一副颇不好受的模样。几个宫女围在女子身侧,好生伺候着,尽量让她舒缓些,但成效并不大。而在远处的角落内,戴着面具的侍卫盯着眼前一切,眸里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满载蔑视。似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侍卫循声望去,瞥见神色紧张的太医踱进屋内,见着呕吐不止的女子神色猛然一变,放下医箱便替女子诊脉。神色由紧张到沉重,太医静默许久,方才甚是艰难地开口道:“白凤公主,您这是害喜的病状,好生调养即可,并无大碍。”说完,便不再吱声。
屋内的气氛随着太医的话而逐渐变得停滞,几近凝固。众宫女面面相觑,全然没有明白状况,只是那面具侍卫抬眸望望那眉眼低垂不知想些什么的女子,眸里愈发复杂。
“德全,这事务必要办的滴水不漏,越快越好。”满脸恼怒的戚继朔瞪着德全,声音满载压抑的怒火。德全抬头看看因得知白凤有喜而倍感羞辱的戚继朔,心中明白他对于这件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是有多恼怒,密令自己想法子将白凤肚中的孩子引掉。虽说怀的是龙种,但毕竟来的不光彩,皇上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自己这种做奴才的,只要老实听主子的吩咐,踏踏实实做事便成了,至于其他,就不是奴才可以过问的了。
谨遵戚继朔的吩咐,德全便着手置办去了。戚继朔独自坐在銮椅上,盯着德全那快步离开的身影,眸里露出复杂。对于这个太过能干和精明的太监,不是没有防备,可他那种恰到其分的糊涂和装傻也着实令自己无法抓到把柄,何况那德全是一心忠于自己的,依目前的形势看,留着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捏捏颇为疼痛的额头,戚继朔重重叹口气,对于如今的一切他早已感到深深倦乏,无止境的勾心斗角,权谋利益令戚继朔疲惫不堪,就连心心念念一直挂着的顾采薇也逐渐弃自己而去,他们之间的沟壑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大且深,他戚继朔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切早已变了模样,记忆中那个撑伞走在石桥上的女子,早已失了踪迹,再也无法找寻。
满是疲惫的蜷在椅中,戚继朔无力的将手搁在额头上,脑海中浮现的是初识顾采薇时她那疏离且淡漠的语气,那一声“戚公子”令自己魂牵梦绕,多年来久久无法忘怀,若今时今日能再听见她唤自己一声“戚公子”那是该有多好,哪怕现在让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可一切终究是奢望,他们早已回不去了不是么,留下的只有那逐渐被深埋心底深处的回忆,如是而已。
内心涌上深深苦涩,戚继朔唇边泛起苦笑,颇为无奈的嗟叹一声,缓缓阖上双眸。耳畔中忽传来那熟悉的“戚公子”,戚继朔身躯震了震,以为自己是忧思过重而产生了幻听,不置可否的无奈笑笑,戚继朔继续想着心思,直至耳畔再次传来那声熟悉的“戚公子”。明白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戚继朔陡然站起身子,有瞬间以为是顾采薇来寻自己了。略带激动的眸子慌乱的向门外扫去,却瞥见一个与顾采薇眉宇相似,但较之顾采薇更为年轻貌美的娇弱女子站在门口,正顾盼流连的凝视自己。戚继朔的满腔激动瞬间消散,本明亮的双眸亦重新黯淡,瞥眼那伫立于门口的陌生女子,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了,眼下,还有甚么能勾起他的心绪?再没有甚么了。
被一个陌生女子如此称呼,戚继朔忽觉自己与顾采薇仅存的那丝美好记忆也受到了玷污,没来由的涌上恼火,戚继朔声音透着压抑的怒火:“你是何人?”那女子见戚继朔搭理自己,淡然一笑,竟有几丝顾采薇的神韵。戚继朔有一缓神,仿佛看见了顾采薇。凝凝心神,戚继朔还未接着开口,便听那女子缓缓道:“戚公子,您当真不记得秀儿了吗?”
秀儿?在脑中思索半天,戚继朔这才想起许久前,顾采薇身边曾有个叫秀儿的聪慧丫头,后来似乎是被寻了回去,便再没了消息,顾采薇也曾托自己去打探,但因着事情太多的缘故一直搁置着,转眼已过了这么多年,当初那个丫头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家碧玉,不得不感慨一句日月如斯,说过去便过去了。只是这秀儿缘何会出现在这里?戚继朔忍不住起了疑惑。
“戚公子,您和采薇姐姐还好吗?”见戚继朔神色缓和了许多,秀儿小心翼翼的斟酌字句,却见他神色陡然一凛,随即黯淡下来,重重叹口气,招手示意秀儿进来。
看着那张与顾采薇相似的容颜,戚继朔恍惚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触,定定心神,戚继朔朝秀儿道:“朕记得你不是回了西塘么,缘何又进了宫中?”戚继朔本是不愿提及顾采薇的事儿才随口问及秀儿的情况,孰料秀儿本淡然的脸瞬间布满苦涩,眼眶竟有些泛红,哽咽着嗓子低声抽泣,抬眸望向戚继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戚继朔喉头动了动,还未开口,便听秀儿断断续续地抽泣道:“当年秀儿费劲艰难总算找到了父母,可无奈出现在秀儿面前的只有两座旧坟。秀儿悲愤难当,哭倒在坟前。所幸被路过的缪家下人撞见,才得以捡回一命,之后便被留在了缪家当丫鬟。在缪家呆了一段时日,愈发想念采薇姐姐,也曾几次三番想去寻采薇姐姐,可碍于缪家的救命之恩无法轻易离开,每日颇为苦恼。恰逢前阵子大举选妃,缪家的女儿因另有心上人死活不肯嫁,闹了好一阵子,秀儿觉着这是重新回到采薇姐姐身边的机会,加之又可报答缪家的救命之恩,便自告奋勇代替缪家女儿参与选妃。缪老爷和缪夫人自是满心欢悦的,收秀儿做了义女不说,还每日好生伺候着,直至被选入了宫。能重新见到采薇姐姐秀儿真的很开心,真的,秀儿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秀儿说着说着,眼泪便潸然泪下,泣不成声。戚继朔看了看哭的梨花带雨的秀儿,心下竟对这个较之顾采薇来说命运更加坎坷的女子生了些许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