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戚继朔皱皱眉,瞥了眼沈洵,没再说话。见顾采薇替自己开脱,沈洵心中涌上感激,当下不再多言,退了下去。顾采薇站着原地看着眸里满是复杂的戚继朔,刻意扭过头不去看他。至今仍没有调整好心绪的顾采薇如今见戚继朔忽然过来,能在外人面前强作镇定避免失态已属不易。天知道当她见着那日思夜想却又不敢相见的人时,内心是有多忐忑,多不安,好似五脏六腑都被冻结住了似的。
至今仍为丢了孩子而耿耿于怀,顾采薇自觉对不起戚继朔,当下也未多言,跟在戚继朔身后便一同进了屋。偌大屋内只有顾采薇和戚继朔二人,却谁也不曾先开口。虽有千言万语想同对方诉说,恨不能那在不曾不想见的日日夜夜里的无尽相思,可话到嘴边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如何也说不出口。
戚继朔静静望着丰腴些许的顾采薇,见她身子骨好些了,内心愧疚也减轻许多,见顾采薇并不看自己,戚继朔只当顾采薇还在为孩子的耿耿于怀,尽管明白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去开口劝慰,但戚继朔还是忍不住道:“采薇,这些日子,你可好?”刻意不去提及孩子的事,那是他们心中同样的痛。戚继朔有心想让顾采薇忘记这件事,见她仍低垂眉眼不说话,心猛地揪了下,情急之下开口道:“采薇,孩子的事都是朕不好,朕早该想到被母后传唤必定会有什么纠葛之事却仍让你去了溧阳宫,是朕的错,采薇,你莫要再自责了。”
被触及心中私密之事,顾采薇身子明显震了下,终于抬头看向戚继朔,见着他沧桑许多的悲痛面庞,顾采薇嘴角牵出无尽苦涩的笑:“皇上,孩子是臣妾丢的,您有何错?是臣妾无能,丢了这孩子,您又缘何要自责?况且,臣妾同皇上本就是姐弟,如今结合早已是大逆不道之事,这个孩子,丢了也好。”不对,自己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不是,自己分明是想让戚继朔别再自责的,怎就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样?
顾采薇看着神色陡然黯淡的戚继朔,心如刀割。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违心话语深深刺痛了戚继朔,也刺痛了她自己。可她又有甚么办法呢?她和戚继朔注定这辈子是有缘无分的了,更何况他们相处的这几年细细算来,皆是些叫人暗自神伤的忧愁事,那些个痴痴缠缠仍历历在目,顾采薇不止一次在想,继续这样相互折磨的日子有何意义?倒不如早些散了给彼此一个解脱罢。以前一直为找不到离开理由而苦恼,如今真有了藉口可以离开,顾采薇心中竟有些不舍。是从何时起她开始离不开戚继朔了?顾采薇不知道。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于如今这般境况的戚继朔来说,恰恰是最适合不过的了。他为顾采薇做了那么多,甚至连自己都丢掉了,他把她看得比生命还重,可为何事到如今她仍然固执己见不肯变通?当真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么?天知道他为了顾采薇付出了多少,可为何她就不曾理解过自己那颗每时每刻都在念着她的心呢?难道她当真不知道他也会累?也会为这不知所谓的一再付出感到疲乏?自己今日本是怀揣满心喜悦来顾采薇这儿的,因着不眠不休忙碌许久终究查清当年真相的缘故,戚继朔迫不及待地想来告诉顾采薇他们并不是姐弟的事情,甚至为讨她欢心而让裴以筠官复原职,只求她能彻底忘却过去那段不堪回忆,可究竟是为何,她要这般待他?既然如此,那一切说不说是不是早已无关紧要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戚继朔发出几声闷笑,看了眼神色依旧淡然的顾采薇,如何也想不通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以如此淡然的神色吐出这般毫不留情的话语。盯了半晌,见她颇为不自在的别过脸,心下也了然许多,那是彻底麻木了的疲乏:“采薇,你可曾记得朕当年同你说的?朕说,假若有一天你同朕不在一起了,那也是你先离开朕,朕断然不会先舍弃你。如今,朕依然信守当年诺言,绝不会背弃你,但若你要离开,朕不会再挽留,而是如你所愿放你走。明日朕会派人接你回宫,你依旧是吴梁国的皇后,倘若哪天你不想当这皇后了,来同朕说,朕会放你走,你去哪儿都行,回西塘也罢,朕绝不阻拦。”说罢,便不顾满脸悲哀的顾彩我,袖手离开,徒留一个决绝冷然的背影。
戚继朔刻意将步子放慢了些,时至今日他内心仍然企盼着顾采薇能唤住自己,哪怕只说一个字也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身拥她入怀,带她回宫,告诉她一切的一切。可直到走出屋子来到院中,顾采薇却不曾开口挽留过一句,最后一丝希冀也消散的无影无踪的戚继朔内心涌上深深自嘲,步伐僵滞了下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顾采薇无尽凄凉的视线落在戚继朔的背影上,直到他那决然又透着些许悲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这才缓缓收回视线,落在仍摆在桌上的那幅龙腾虎啸图上。忽就没来由的恼火了,顾采薇执起剪刀,狠命将那幅龙腾虎啸图剪得粉碎,面容因百感交集而越发扭曲,甚至透着狰狞。她究竟做了些甚么?明明可以开口挽留的不是么?明明可以不将事情弄得这么糟糕的不是么?她明明很想同戚继朔在一起的不是么?可究竟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事情怎就忽变成了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心从未从此杂乱过,如同千军万马无数铁蹄呼啸而过般纷扰杂陈,令顾采薇几欲崩溃。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是她一步步逼着戚继朔离开自己的,这本该是件好事,最起码可以不用让他再为自己而揪心,可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此之痛,痛彻骨髓?难道她当真是陷进去了?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将被剪成无数碎片的绣品抛在地上,顾采薇看着那碎片飘落一地,唇边竟是近乎残酷的笑意。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和戚继朔都能彼此解脱了。顾采薇冷哼两声,眸里近乎癫狂。
“皇后娘娘,沈太医有事求见。”屋外忽响起宫女的声音,顾采薇也没心情去理,任由心中思绪翻滚万千。门却忽被推开,沈洵不顾宫女的阻拦强行闯进来,见着眼前这副凄惨景象皆不约而同地愣住。似是心中隐蔽之事被人撞破,顾采薇心生愤懑,开口呵斥道:“放肆!谁允许你们进来的!给本宫出去!”见向来温婉的皇后发了火,宫女拽了拽沈洵,想让他一块下去,可沈洵却不动弹,依旧站在原地。宫女见状也不再去管他,自己退了下去。沈洵看着怒视自己的顾采薇,反手闩上门,这才蹲下身一片片捡起那些残片。
不明白沈洵是要做什么,顾采薇就这么冷冷看着,还未开口,便见沈洵捧着一手的残片递过去,俊秀面容写满沉静,“皇后娘娘,气大伤身,况且您身子尚未痊愈,大动肝火只怕会害了您这身子。”
“谁给你的胆子进来的?”见沈洵的行为与平日里截然相反,顾采薇忍不住斥道。沈洵倒没在意顾采薇的恼怒,见顾采薇不接,便将残片握在手心,气定神闲道:“皇后娘娘,微臣陪你上西相寺一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