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宫内,气氛压抑沉重,侍立于两侧的宫娥低垂着头,谁也不敢看跪在地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女子静静跪着,眉眼低垂,安静的犹如一尊塑像,看不出喜怒,看不出哀乐。皇后审视的目光停在女子身上,严厉且冰冷。长平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焦急。
早些时候,戚继朔刚走,宫里便来了人,说是皇后找顾采薇有事。起先还不明状况,但长平很快就明白过来,顾采薇的存在暴露了。想想也是,凭皇后对戚继朔的掌控程度,这点动静难道瞒不过她的眼睛?心知顾采薇肯定会被刁难,长平便一块跟了去,其实她最担心的是皇后如果将戚继朔的太子身份告诉了顾采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依顾采薇的性子,势必要同戚继朔决裂,那事情可真就闹大发了。
皇后未搭理顾采薇,反倒问起一脸焦急的长平来:“长平,近日同朔儿处的如何?”长平闻言,瞥了顾采薇一眼,见她毫无动静,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回皇后娘娘,长平同继朔哥哥感情一直很好,劳您挂心了。”满意的点点头,皇后拉过长平,一脸慈爱语重心长道:“你年岁也不小了,跟朔儿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长平怔了怔,虽心知皇后有意将自己嫁给戚继朔,但一直未挑破,今日当着顾采薇的面这样说,既是为了给顾采薇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难而退,又提醒自己日后是要嫁给戚继朔的。
暗叹皇后心思之缜密,长平目光担忧的望向顾采薇,见她虽不动声色但头垂的更低,不由心下一紧,笑着向皇后道:“皇后娘娘,长平只将太子殿下当做哥哥,并无男女之情,而且,”长平刻意停下来观察皇后的神色,见她神色暗含愠怒,似乎是在责怪自己,索性心一横,“而且长平已经有了心上人,更不能嫁给继朔哥哥了。”
“胡闹!”皇后斥道,眉宇间满含怒气。周围的宫娥见状,皆跪下来高呼皇后息怒,长平也跪了下来,不敢再发一言。而顾采薇自始自终都没有抬头,低垂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双膝早已麻木,但一同麻木的,还有那颗心。
聪慧如顾采薇,已经猜到戚继朔的真实身份,她不明白戚继朔为何要隐瞒他是太子的事实,顾采薇只知道,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骗,而戚继朔却骗了他。苦涩自心中氤氲开来,顾采薇嘴角扯出无力的笑,却恰巧被皇后看到,不由斥道:“顾采薇,若不是长平一直在给你说好话,这会子你还笑得出来?趁早离开朔儿,我吴梁国的皇室不是你这种贱婢可以高攀的。”轻蔑话语句句敲在顾采薇心头,冷笑一声,顾采薇抬头望向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话,顾采薇从未没想过要高攀,只想平淡淡守着小绣庄过一辈子。而且,戚公子,不,该称呼为太子殿下,于采薇来说,也不过是个过客,如是而已。”话说的极其决绝,连长平都吃了一惊,然而说出这番话的顾采薇,却异常平静,脸上半点喜怒没有,至于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区区贱婢竟然敢这么和本宫说话?来人,掌嘴!”皇后见顾采薇态度恶劣,不由命令道。两个年龄较大的宫女得到命令,便一齐走到顾采薇面前,伸手欲掌箍,却被突然传来的怒吼止住:“给我住手!”几个宫女一见戚继朔进来,急忙退到一边,皇后望着愤愤然的戚继朔,端起茶抿了口,慢悠悠道:“太子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还有话要同本宫说?”
戚继朔克制着情绪,向皇后行了个礼:“儿臣听闻采薇在母后这里,不知采薇犯了何事,劳您亲自传唤。”戚继朔心知皇后是故意将二人错开,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心中为顾采薇捏了把冷汗。皇后见正主儿都到齐,冷哼一声,“太子来的正好,这女子可就是你从那西塘带回来的?”
嘴角扬起苦涩,戚继朔心道果然没有事情能瞒过皇后,只能全盘托出:“回母后,采薇正是儿臣从西塘带回来,打算立为太子妃的女子。”顾采薇身子颤了颤,却没有抬头看戚继朔:“采薇只是一介贱婢,亦有自知之明,决然不会嫁给太子自讨羞辱。皇后娘娘,采薇说到做到。”
“采薇…”戚继朔听顾采薇说的如此决绝,不由慌了,心知她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儿,再也顾不得许多:“采薇!我之前并不是有心欺骗你,我是有苦衷的,待会咱们回去慢慢说,可好?”顾采薇只是低垂头,再未搭话。见顾采薇压根不想搭理自己,戚继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皇后笑了笑,指着顾采薇道:“算你还识大体,起来吧。”顾采薇却没有站起来,并非她不愿早些离开这地方,而是双膝跪的麻木。戚继朔见状,伸手去拉,却被顾采薇挥开,咬牙缓缓从地上站起,稳稳身形,便踉跄着向宫外走去。
戚继朔扶住摇摇欲坠的顾采薇,挣扎几下没有推开,顾采薇只得止了步子,扭头朝戚继朔道:“太子殿下,与我这等贱婢相处只会降了您的身份,还请您高抬贵手,采薇要回去了。”平静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从未曾想过顾采薇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戚继朔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眼睁睁望着顾采薇在视野里远去。
站在原地默默望着顾采薇离去,戚继朔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日子一夕瞬变,自己明明已经打算将事实告诉顾采薇,可究竟是为什么,却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戚继朔不理解,一点也不。
长平见戚继朔并不去追,暗叹一声便追了出去。戚继朔却毫无动静,依旧眺望着。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的皇后端起茶浅抿口,脸上浮出笑意。
不远处的天边传来轰轰雷声,看那阵仗,似乎有场暴雨要来了。
“采薇——”长平气喘喘的唤住那个独自走着人儿,却并未得到回应,只得加快脚步赶上去,伸手搭住顾采薇,还未开口,却见顾采薇转过头,神色如常,没有半点该有的情绪,心陡然一沉,“采薇,继朔哥哥他瞒着你是有原因的,他并非有意骗你,你要相信他,他,他是真心实意想同你在一起的。”
“可是,他骗了我,难道不是吗?”顾采薇笑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凡事随缘,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长平,你可知这道理?”听懂顾采薇话中深意,长平忍不住又道:“皇后娘娘她也只是为继朔哥哥好,如若静下心来好好说说的话,指不定能得到同意呢?”顾采薇只是摇摇头,“自知道他太子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这辈子注定同他有缘无分。采薇不贪图甚么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只求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像太子那般的人儿,着实高攀不起。”
顾采薇说完,也不再理会愣住的长平,加快步伐向宫外走去。
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秀儿见顾采薇一个人回来,不由迎上去疑惑道:“采薇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戚公子呢?”顾采薇只是摇头,“秀儿,从今以后,再无戚公子。去收拾收拾,我们回西塘。”说完,便走了进去。
秀儿愣愣盯着顾采薇的背影,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觉告诉她这事绝对和皇后召见她有关,难道戚继朔是太子的事情暴露了?顿时明白顾采薇一系列行为的意义,秀儿急忙冲到顾采薇的屋子,却见顾采薇正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自己直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