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寂静的皇宫是久违的喧嚣。浩荡的迎亲队伍整装待发,远远望去红艳一片极为喜庆。宫内四处张灯结彩,洋溢浓厚的欢喜气息,犹以太子东宫最甚。众宫女紧锣密鼓的替戚继朔打点装扮,着一袭喜庆大红新郎服的戚继朔面露笑意,眸内盛满对未来的向往。一直坐在椅上静静看着的戚继轩见着自己皇兄这副模样,暗暗发笑,心道这还没过门,魂就不知道飘哪去了,等娶回来了那还了得?以后呐,有戏看咯。
见戚继轩满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戚继朔后背有些发汗,微侧头问他笑什么。一脸正经模样的戚继朔令戚继轩越发想笑,憋了许久终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见戚继朔脸色越发难看,戚继轩这才堪堪止住笑,清清嗓子,“皇兄,其实我觉着吧,虽说你表面看上去镇定自若,内心一定很紧张吧啊?是不是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见戚继轩毫不留情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担忧的事情,戚继朔颇为无奈的笑笑,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戚继朔这才缓缓道:“也就只有你能如此懂我,若哪天采薇也能如你般知我所思,那是该有多好。”戚继轩闻言,脸上一闪而过错愕,随即调笑道:“皇兄,有我懂你不就够了,何必还要再多一个呢?这世间知己,不需多,一个就足矣。皇兄,你说难道不是吗?”无奈的嗟叹声,戚继朔看了眼这个大小便能猜透自己心思的弟弟,唇边勾起笑意。
二人正说着,忽有人传报皇上来了。兄弟俩相视一眼,走出去迎接。只见精神奕奕的皇上大步走过来,已有些许皱纹的脸上透着少有的灿烂笑意。见着一身红衫甚是飒爽的戚继朔,直赞叹戚继朔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众人随皇上进了屋,屏退下人,皇上看了眼伫在一旁的戚继轩,犹豫了下,还是让他也出去了。
不解的看了皇上一眼,戚继轩乖乖退了出去。想不明白皇上缘何要这么做,戚继朔正欲开口,却见皇上从袖里一件小锦盒递了过去,示意戚继朔打开。满腹狐疑的戚继朔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个同心结,与顾采薇的那个一模一样,眼里流露诧异,告诉皇上澄明方丈将芷容寄放的同心结给了顾采薇,并询问起当年的事儿,只听皇上轻叹口气,娓娓道来当年的境况。
那日自西相寺回来,彼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便总是去四皇子处溜达,间或带些小玩意儿给芷容。虽不待见这个唯我独尊且性格恶劣的太子,但碍着他的身份,不忍让那时还身为四皇子的齐郡王为难,也只得迁就太子。
这日,天刚暗了些,趾高气昂的太子便提着笼画眉慢悠悠的走过来。正在旁观看四皇子作画的芷容见了,行了个礼便欲回避,却被太子唤住,“芷容,过来。”见芷容眉眼低垂的走过来,太子不禁微蹙眉,示意芷容将头抬起来。见芷容依旧那副淡然的波澜不惊模样,心下有些恼怒,将装着画眉的笼子递过去:“这鸟都比你会说话。今个本太子就赏给你了,改明儿跟这贱畜学着些。”这下子总该恼羞成怒了吧?太子得意洋洋的等着芷容发火。
四皇子见芷容被如此羞辱,心里颇为不快,正想回嘴,却被芷容止住。只见芷容一脸温和的接过鸟笼,看了看,随即对太子浅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极是,这画眉的确比人还会说话,不过说的都是鸟语,寻常人家听不懂,芷容也是这寻常人之一,因此学也学不到甚么,毕竟听不懂。”四皇子听出芷容话里有话,忍不住笑出声,却被太子狠瞪一眼,只得堪堪止住笑,强忍笑意望着满脸淡然的芷容,心说这丫头跟自己相处久了,嘴巴也坏了许多,这会子估计能将皇兄气的够呛。
果不其然,太子隐忍着怒意瞪了芷容好一会儿,但又抓不到话柄,只得将这口气咽下去。可又觉着激愤难平,心下想将芷容这般宠辱不惊模样毁灭的念头更甚,便向四皇子要人,说是将芷容调到自己的东宫去。四皇子自是不肯,他很清楚太子对芷容暗生情絮,只是尚未发觉罢了。既然如此,更不能眼睁睁看芷容羊入虎口,毕竟她是自己的心上人。
四皇子与太子争论了好一番,最终不欢而散,只是彼此都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找皇上请求,一个打算把人要过去,一个要把人娶回家,由皇上决断。
次日刚下朝,太子和四皇子便一起到了御书房,向皇上表明各自心意。彼时已苍老的圣上沉吟许久,这才缓缓道:“老四,你若是打算纳这宫娥为妾,朕不会阻拦,但作为正室,似乎有些偏颇。这样吧,不如将这宫娥调到太子那儿一段时日,这段日子你考虑清楚该何去何从后再来找朕,这样对你们谁都公平,如何?”
纵使四皇子满心不情愿又能如何,皇上都发话了,自己只有遵守的份儿。当晚,垂头丧气的四皇子唤来芷容,告诫她万不能惹那个脾气古怪的太子,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又向芷容表露自己心迹,说是一定会想法子娶她为妻,做自己唯一的女人,芷容这才面露苦涩的点点头,在四皇子的默默注视下收拾行装,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太子那儿。
初入东宫的那段日子,太子对芷容的使唤近乎霸道,不仅每日洗漱更衣都要芷容亲自伺候,就连吃饭也必须芷容亲手端上来,一个不顺心便冷嘲热讽,就连其他那些被太子欺负惯了的宫娥都觉着有些过分了,可芷容却一直忍着,因为四皇子曾说过的话,所以尽管被太子刁难了无数次,每夜精疲力竭的回屋默默哭泣,芷容却依旧隐忍着,只为能熬出头的那日。
夜凉如水,劳累一天的芷容心力交瘁,独自坐在院中望着凄清月牙,眸里布满哀伤。回想起同四皇子在一起时的时光,再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芷容不由心生苦涩,眼角有些润湿,本想强忍住不落下来,可眼睛却不听使唤,泪珠潸然而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甚么,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若没有太子从中作梗,自己此时已经和四皇子恩爱两不凝了吧…越想越不明白为何太子要如此欺辱自己,芷容默叹口气,泪水愈发汹涌。
院中伊人独自垂泪,而不远处的角落中,静静站着一个身影,拳头紧攥,似要强压心中苦涩般。
次日,太子忽然不再传唤芷容,由以前的宫娥接着服侍自己,对芷容也愈发视而不见。太子突然的行为令芷容有些无所适从,完全摸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从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到如今的无所事事,强大的落差感令芷容不舒服,权衡再三还是去找太子问个究竟,却粹不及防的听见太子的表白,心生慌乱的芷容正欲逃走,却被太子拉入怀中…
木已成舟,纵使四皇子再不情愿,芷容几次想一死了之,可所有人都只能默认了这一事实。太子一改往日冷嘲热讽的态度,对芷容关怀备至,同以前判若两人,芷容最开始还有些惊诧,时日久了,习惯于安生立命的芷容便沉陷于太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中。
日子静静流淌,直至某日芷容忽然上吐下泻,秘密召来太子诊脉,这才知晓芷容已有身孕。又惊又喜对太子求皇上让自己娶了芷容,可却被无情拒绝,并且下令将芷容逐出宫去,太子自是不肯,同皇上据理力争,结果气的皇上险些废黜太子之位,最后只得落下狠话,要么让芷容离开皇宫,要么就要了芷容的命。
无奈之下,太子只得忍痛将芷容送出宫去,拒绝了四皇子想将芷容接走的提议,权衡再三还是将芷容暂时安置在了西相寺,发誓说待自己登基后一定会来接她回去。芷容每日在寺里聆听佛理,静静绣着同心结,内心愈发清明澄澈,对这世间****已看透,本欲出家,却被澄明方丈婉拒,说她尘缘未尽。
芷容在西相寺中翘首以盼,希望太子有朝一日可以兑现诺言,却等到了他登基,等到了他立后,却迟迟没有等到他来寻自己。孩子自然是在这无限忧思中没了的,芷容在绣完一对同心结后,将其中一件递给澄明方丈,说是若有朝一日殿下来了,便将这给他,自己则悄然离去,再无踪迹,只是多年后才再次出现,却已鬓染白霜,每年七月初八都会前往西相寺,听澄明方丈辨证佛理。
“当朕根基牢固了,打算去西相寺接芷容回来时,留下的却只有这同心结,后来派人四处去寻,却再无芷容的消息。如今芷容的女儿与朕的孩子相识,这岂不是因果轮回?所以朔儿,朕希望你可以好好待采薇,莫要再重现朕当年的悲剧了。这同心结,就当朕送你的贺礼好了。”皇上从遥远往事中回过神,将盒子递过去。戚继朔静静看着那饱含无尽情意的同心结,重重点点头。
门外传来礼官通报声,说是时辰到了。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戚继朔一眼,低声道:“去吧。”戚继朔起身,将同心结揣进怀中,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