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说冷便冷了,鹅毛雪夹着呼啸北风一连数天都未曾见停。顾采薇望着窗外雪景,不停往手心哈着热气,仍觉得双手冰凉,不由缩缩身子,凑到火盆旁取暖。瞟了眼一直挤在火盆旁却不停叫冷的秀儿与长平,笑道:“改明儿天气好些了,一道出去溜溜,赏赏雪景。”话音刚落,就被长平和秀儿坚定的拒绝。见两人拨浪鼓似的直摇头,顾采薇也不强求,兀自将头转向被银色妆点成的雪白世界。上一次见着这般大雪,还是四年前吧,纷扰雪花勾起顾采薇的遐思,默默叹口气,视线落在火盆上。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采薇,卢梅坡的这首《雪梅》,你不觉得恰是为你而写吗?”裴以筠指着窗外那枝在白雪皑皑中分外显眼的红梅,柔声问怀中依偎着的女子。年轻美好的脸庞抹上娇羞,女子推开裴以筠,“裴公子,你又拿采薇打趣。”正说着,又被裴以筠拥住,“采薇,你在我眼中,就是如同雪中红梅般的耀眼存在。”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裴以筠与顾采薇赏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当年万般柔情,如今却已成空。是该叹命运无常还是人心易变?此中滋味,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
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身,眼前却出现戚继朔的面庞。揉揉眼,戚继朔的脸仍在火光中摇曳。顾采薇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戚公子,你怎么来了?”原来就在顾采薇发呆的功夫,戚继朔已经坐在火盆旁取暖了。见顾采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戚继朔站起身凑到顾采薇旁边,神色虽疲惫但笑意不减:“采薇,是不是很意外我在这里?”
扭头望了眼仍白茫茫的天空,顾采薇神色陡然变了变,不禁叫出声:“戚继朔你疯了?冒那么大雪过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采薇,你在担心我?”鲜少见到顾采薇情绪激动,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喜形于色的戚继朔不禁追问,却见顾采薇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别过头不去看他。暗自笑笑,伸手将顾采薇的头摆正让她看着自己,“这些天没陪你,生我气了?”顾采薇摇头,告诉戚继朔自己没想到他会冒着雪过来。瞅见鞋尖上潮湿一片,无奈的叹口气,示意戚继朔将鞋子脱下来。
犹豫了下,戚继朔还是脱下靴子递给顾采薇。见她将靴子放在火盆边烘,目光一直聚焦在火焰上,不由趁这个机会细细打量起她来。似乎察觉到戚继朔的视线,顾采薇转过头看着他,眸子里满是询问。偷窥被抓,戚继朔倍感尴尬,悻悻地笑了笑,恰巧瞅见对面免费看了半天好戏脸上仍挂着坏笑的长平与秀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长平和秀儿憋了半天笑,此刻被戚继朔这么一说,再也忍不住,皆哈哈大笑起来。戚继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想出反驳话语,只得将求助视线转向顾采薇,却见她轻飘飘将视线投向远处,一副双耳不闻天下事的派头,反倒是长平和秀儿笑的更欢。笑了会儿,见戚继朔面含愠色显然已忍耐到极限,不由止住笑,用眼神示意戚继朔多陪陪顾采薇。戚继朔没好气的白了她们一眼,目送两人嬉笑着出去,片刻后屋子只剩下顾采薇和戚继朔两人盯着火盆愣神,气氛逐渐安静下来,夹着些许压抑。
“我…”沉寂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愣愣的相视几秒,随即笑起来。“戚公子先说。”顾采薇脸上难掩笑意,却被戚继朔用同样的话给驳了回来。二人你谦我让许久,最终还是顾采薇败下阵来。视线重新落在火盆上,眸子透着回忆:“小时候在南方很少见着这种大雪,后来到了都城,头一次见着鹅毛大的雪花在天上飘啊飘啊,然后落在地上,越积越厚,就特开心。那时候也真是幼稚,雪一停便跑去雪地踩脚印,就因为争着踩第一个脚印还同长平吵闹过,不过她应该记不得了吧。”淡淡笑了笑,顾采薇补充道:“长平那时候还是郡主,我是王爷身边的婢女,只见过寥寥几次,自然也不认识。
有年冬天雪下得很大,雪停后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心生欢喜便跑去院子踩脚印,却见着个比我小了几岁的女童正想往雪地里踩,我自是不肯,于是两人便争执起来,你猜最后怎么的,长平哭了,我被管家打了顿,最开始还很不服气,后来知道那就是长平,才不得不认了罚,本以为日后长平会刁难我,谁知她竟同我熟络起来,如同姐妹般亲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吧。”戚继朔静静的盯着顾采薇,,头一次知道这个女子还有如此神采飞扬的时候。讲诉和长平相识经过时的愉悦神态,和平日里判若两人,戚继朔不禁在想,这或许才是真实的顾采薇,同长平描述的一样,是个极富个性的女子,那究竟是何缘故,才使她变成现在这般凡事随缘的模样?
对顾采薇的过去心生好奇,但戚继朔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自己不能问,一旦问了,便再也抓不住那颗游离不定的心。
“戚公子?”见戚继朔一直发愣,顾采薇不由唤了句,“妾身说完了,戚公子,该你说了。”没来由的对“妾身”二字感到烦闷,戚继朔忍不住道:“采薇,在我面前,就不要再用那套生疏称谓了,好吗?”
侧过头望着戚继朔,见他一脸恳求,顾采薇只得应承下来,将刚才的话重说一遍。“戚公子,我说完了,该你说了。”满意的点点头,戚继朔想了想,“小时候忙于功课,每每见着其他孩子在院里玩雪便心生羡慕,不明白为何旁人可以随意玩耍而自己只能窝在屋里抱着书籍看。时间久了,也便不以为然,安心读书,尽管枯燥,但也算充实,采薇,是不是听的很无趣?”听出戚继朔话语中饱含的遗憾,顾采薇摇摇头:“只要自己觉得充实,那便足够,戚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戚继朔笑笑,目光落在火焰上。因着自己是皇后所出,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接受各种严厉教育,童年时莫说玩耍,就连一点自由时间都没有,想想那段日子便觉得心酸,不过好歹挨了过来。戚继朔正沉浸于对幼时的感慨,眼前忽出现一双靴子,愣了下,伸手接过便往脚上套。许是天寒的缘故,脚有些麻木,半天没有穿进去。倍感尴尬的戚继朔悄悄瞥了顾采薇一眼,见她并没有看自己,稍稍放宽了心,背过身独自和鞋子争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套进去,戚继朔不由松口气。被火烘过的鞋子暖暖的,将脚底寒意祛除。舒服的叹口气,瞅见顾采薇用火钳夹起几块炭往火盆里送,又见火盆噼里啪啦往外蹿着火星,担心她被烫着,不由接过火钳,本想夹起木炭,可火钳却不听使唤,夹了半天也没见夹上来一块。戚继朔仍不放弃同火钳斗争,不忍看下去的顾采薇重新接过火钳,做了个示范。学习能力极强的戚继朔看完示范,试着重新夹起一块,果真夹了起来。
见自己成功了,戚继朔不由笑起来,随手就将木炭往火盆里扔。动静太大,迸出不少火星,看的顾采薇心惊胆战,直呼小心。
“采薇,还要加炭吗?”戚继朔扬扬手中的火钳,倍感新鲜。顾采薇摇摇头,示意木炭够了,又接过火钳在火盆里拨弄木炭,好让底下的木炭将上面的烧着。戚继朔看着新鲜,便想试一试,顾采薇经不住央求,就将火钳递了过去。戚继朔有模有样的在火盆里捣鼓着,却见上面的木炭怎么都没有点着,不由将火钳伸到最下面拨弄起来。
男子手劲本就比较大,加上戚继朔又是头一次接触这玩意掌握不好力道,哐当一声,火盆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