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狂风暴雨后,那清丽脱俗的荷花便一夜间绽放开来,出淤泥而不染,着实是番曼妙美景。戚继朔走了已有七八天,据戚继轩所言大概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便能回来。这日,久违太阳刚露出头,闷在屋里憋了多日的长平就急不可耐的拽着顾采薇四处闲逛。回绝了好心跟来的戚继轩,长平和顾采薇便打算去那莲池赏荷。
这还是顾采薇入宫数天来头一遭走在大路上。好在她从以前便是长平的婢女,所以这会子跟在长平后面,做出一副宫女派头也不算难事。长平那自是不用说,在外头始终扮演着完美公主的角色。不时有宫女太监从旁边穿过,皆恭敬的朝长平行礼,顾采薇低垂头一言不吭,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好在长平提前顾虑到这点,点了三四个宫女跟在身后,顾采薇就混在宫女中间,在这人来人往的后宫,想再引起注意,只怕比那登天还难。
长平一心想赏荷,可几个荷花池边的亭子上不是坐了附庸风雅的嫔妃便是有那皇子公主在玩闹,转了几圈并未找到无人的荷花池。长平不禁有些扫兴,刚想同顾采薇回兰玑宫,便听一个小宫娥道:“主子,奴婢知道还有一处荷花池,那里应该没有旁人。”长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由那宫女带路,穿过几条长廊,便见着了那花开艳艳的荷花池,旁边还有间不大凉亭。说来也奇特,此处凉亭乃是那在荷花池中央,只有条石子小道可以通向亭内,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
见那宫女所言非虚,长平满意的称赞几句,同时也不忘询问是从何处得知这地方的。那小宫娥却扭扭捏捏怎么也不肯说,长平也懒得追问,示意其他宫女在门口守候,自己则携了顾采薇一同登上凉亭。
替长平将凉亭上的凳子擦干净,顾采薇恭敬的侍立于旁。长平饱含歉意的看了顾采薇一眼,径自坐下来,视线投向那满池荷意的水塘中。舒服的嗟叹一声,长平指着池中开的最盛的一株荷花道:“人如莲,出于淤泥之地却不染半厘尘埃,在那污浊世间兀自保持着独有的清丽与高洁。采薇,你觉得呢?”鲜少听长平说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话,顾采薇不由怔住,随即淡淡笑了笑,“人活在这世间,随波逐流苟且安生就已足够,甚少还有人能为这些个品性气节而墨守成规,毕竟生活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又算什么呢?”
长平看了顾采薇一眼,视线重新投向远处,“采薇,你便是那种即使天塌下来也能淡然一笑的人。凡事随缘的你,从不曾强求什么,所以即使失去了也不在意。采薇,我问你,假若有一天,我,或是戚继朔,或是秀儿,永远离你而去,你这里,是否会疼痛?”长平将视线落在顾采薇身上,用手指指自己心窝。
顾采薇愣了愣,伫在原地思考良久方才道:“你们都是采薇至亲之人,若有一日你们真不在了,采薇又岂会无动于衷?”长平笑笑,扭头看看候在门口的几个宫娥,确定她们听不见谈话,方才接着道:“采薇,继朔哥哥是真心待你好,他甚至打算放弃这个太子之位同你回西塘守着绣庄过一辈子,这趟他去南方考察灾情,顺道又去了西塘,打算寻个好地界留以后定居。采薇,这些都是继朔哥哥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是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听了长平的话,顾采薇的身子瞬间僵滞。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戚继朔会为她做到这步田地,事实上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戚继朔会如此执着于她。论才论德,比她出众的女子多了去了,戚继朔身为一国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偏生却非她不可?顾采薇至今仍未想明白这个道理。
似乎看穿顾采薇的疑惑,长平忍不住牵过顾采薇的手,眸里透着真挚:“采薇,你有什么疑惑,或是想不通的地方,直接去问继朔哥哥便是,我想他都会回答你的,只是永远都不要怀疑一点,那就是继朔哥哥待你的心。我同他处了这么多年,他的脾性我比那戚继轩都还要了解,所以,我明白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更何况,”长平顿了顿,“你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只要你好好的,那便足够了。”
顾采薇忽然觉得长平变了,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懂事起来。许是季恒离去的缘故,那个天真的长平一夕间便长大了。见长平这副模样,顾采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本想告诉长平那封信并不是季恒所写,因为不忍让长平活在欺骗中,可又怕说出事实后长平接受不了而再度崩溃。所以顾采薇还是决意先瞒着再说。
“采薇,季恒对我说要开心,要好好的活下去,那我便按着他的意思活着,这样他在下面也能心安些。”长平笑笑,脸上写满无奈:“所幸我还有你这个好姐妹,不至于太孤独,若你也弃我远去,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着,竟有晶莹泪珠自眼眶滑落。见长平哭了,顾采薇慌忙从袖中掏出绣帕替她拭去泪珠,细声宽慰半天,长平才堪堪收住泪,忽想起还有外人在场,手忙脚乱揩去泪痕,整整衣裳,眼角一隅扫了眼站在门口正不停朝这边张望的众宫娥,正欲开口呵斥,却见一风度翩翩的俊公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长平登时愣住,急忙站起身挡住顾采薇的视线,手指那荷花道:“采薇,你瞧这荷花,漂亮不?”
不理解长平突然的举动,顾采薇心生疑惑,条件反射的回头张望,却瞥见那张终身都无法忘却的脸庞。
那男子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顾采薇,僵在原地久久未动弹。二人对视了一会儿,那男子才不可置信的低声唤了句:“采薇,是你吗?”熟悉的语调,却犹如梦魔般将顾采薇紧紧包裹,令她窒息,令她喘不过气。
见顾采薇神色不对,长平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拽住顾采薇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顾采薇竟伫在原地不动,目光死死盯着那男子,眸子里满是看不清的情绪。长平艰难的咽咽口水,挥手示意那几个完全傻了的宫女退下,方才将顾采薇护到身后,怒斥道:“谁允许你来这里的!赶紧给我离开!”
那男子被长平这么一呵斥,这才回过神,似乎也不太搭理长平,而是朝顾采薇道:“采薇,你怎会在这里?我,我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着你了…”顾采薇听着男子近乎压抑的话语,身子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长平见状,慌忙扶住顾采薇,同时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立刻给我从这里出去!听见没有!”
男子依旧没搭理长平,而是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可思议:“采薇?为何不说话?你可知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可知当我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时我是有多激动?”男子步步逼近,长平护着顾采薇往后退了几步,眼见就要退到最里面而男子仍没有停下的意思,长平不禁大声叫起来:“裴以筠!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放肆!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本公主定不轻饶!”
裴以筠这才停住脚步,目光自始自终未离开顾采薇。从未想过会与裴以筠再度相遇,顾采薇脑中一团乱麻,完全没有头绪。见裴以筠又打算往前走,一心想逃离这里的顾采薇拉起长平的手便想跑。可那石子路本就窄小,顾采薇拉着长平慌不择路,竟一脚踏了空,连着长平一起,掉入了荷花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