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成了长平的贴身宫女,但每日不过是陪着长平在兰玑宫内聊聊天,玩玩小物件儿,让偶尔来这里的戚继朔碰碰钉子,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无聊。只是苦了戚继朔,每日忙于政务精疲力竭不说,晚上抽空来兰玑宫还碰了一鼻子灰,郁闷那是自然,只得到戚继轩处借酒消愁。这日,又在顾采薇处碰了钉子,倍感苦涩的戚继朔迈开步子朝戚继轩所住的冉秋小筑走去。
戚继轩是戚继朔的弟弟,虽说是嫔妃所出,但自幼聪慧喜文,平日里舞文弄墨,在都城小有名气。身为皇子却无心政事,每日住在自己的别院同笔墨相伴,也倒落得个轻松自在。其他皇子只当戚继轩胸无大志,实际上不过是他不忍染指戚继朔所苦心维持的朝纲罢了。
这日,见戚继朔又垂头丧气地向自己这里走来,正坐院中作画的戚继轩用纸镇将宣纸压住,起身笑道:“皇兄又在我那未来皇嫂处碰了壁?我这里的酒已经快被你喝光了,所以今个不给你了。”戚继朔的步子僵了下,但仍旧跨进来,“继轩,少废话,两坛花雕,快点。”说完,便大咧咧坐下来,全然不顾一脸憋屈跑去拿酒的戚继轩。目光落在用纸镇压着的画上。画中是一位坐在溪边的娇柔女子,正将脚伸进溪里打水玩。见向来只画山水虫鱼的弟弟也画起了女子,戚继朔顿生好奇。恰逢戚继轩拎着酒过来,戚继朔便一把揽过戚继轩,指着那张画道:“继轩什么时候也动凡心了?这还真是千古未闻的奇事。”
推开戚继朔,扔给他一坛酒,戚继轩坐下来,笑道:“昨儿梦见这不知名的女子,来了灵感,今日闲来无事便画了下来,皇兄多虑了。”说罢,便打开坛子喝起酒来。戚继朔见状,也不多问,跟着灌起酒来。
待到皓月高悬夜空,万籁俱寂时,两人的酒坛也见了底。戚继朔单手拎着酒坛,脸上写满无奈。目光落在对面喝完最后一口随手将酒坛搁在地上的戚继轩,叹口气,“求而不得,忧哉?愁哉!我同采薇认识已快两年,可她却一直若即若离,虽说我知道依她的性格没那么容易就接受其他人,可说真的,直到我今日都未曾感受到她的半分情意,有时候我甚至觉着一切都是我在自作主张,一厢情愿而已。”戚继轩静静听着戚继朔的诉苦,也不回应,只是静静听着。打小起便是这样,一方有了烦心事,便说给另一方听,哪怕隔了将近二十年,这习惯也未曾改变过。
顿了顿,戚继朔将视线投向皎洁圆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时常在想,我若早些同她相遇,在她一个人受尽艰辛的时候及时出现,或是再更早些,在她和裴以筠相遇前便与她相知,那现在,是否就是另一番境况了?”
当戚继朔踉踉跄跄的从冉秋小筑出来时,夜已经深了。喝了整整七坛酒的他拒绝了戚继轩的护送,独自蹒跚着步子走在路上,不知怎的便走到了兰玑宫。在门口呆呆站了会儿,正欲转身离开,却被人唤住。睁着迷离醉眼看向独自坐在宫旁小亭内的人,仔细辨认了下,方才不确定道:“采薇?”对方轻轻应了声,戚继朔顿时疾走至亭前,看清在斑驳树影中隐隐绰绰的那张脸正是顾采薇的,心里又惊又喜,扑到顾采薇身旁坐下,神色激动,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喝酒了?”顾采薇皱皱眉,对戚继朔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酒味感到不适,“怎么喝这么多。”晚上因失眠的缘故便出来晃晃,谁曾想却撞见了戚继朔。本想回避却见他身形憔悴,心下一软便不禁出声唤住了他。藉着明亮月光,顾采薇打量着那张许久不曾仔细看过的脸,这才发现戚继朔不仅更加消瘦,下巴也冒出胡渣,整个人显得异常颓废,跟在西塘时那个气宇轩昂的贵公子完全判若两人。似乎感受到顾采薇的视线,本呆呆望着前方的戚继朔转过头,紧盯着面露心疼的顾采薇,喉咙动了动,揽过顾采薇便强吻下去。
夜空中响起清脆耳光,戚继朔捂着右脸颊,目光停留在一脸愤懑站着的顾采薇身上,顿时清醒了许多:“采薇,对不起,刚才我…”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转而将头深深低垂,声音压抑苦涩:“采薇,你可知我这段日子有多煎熬?你待我一直那般冷淡,我很多时候甚至觉着完全是我自作多情,将自己的感情强加给你,而你本身却并不喜欢这样。”说到这儿,戚继朔忽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顾采薇,“顾采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想离开我?你若想,我便放了你,第二****便出宫去,回西塘,回哪里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替你安排。顾采薇,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妻,你知道我为何刻意强调这句么?因为我爱你!我爱你顾采薇!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更无法想象娶了其他女子后的情形。顾采薇,这些你可都知晓?我的这颗心,你可曾认真待过?”戚继朔手指心窝,目光自始自终未离开顾采薇。
听着戚继朔触目惊心的表白,顾采薇身子颤了颤,难以置信地望向戚继朔,见他眼中流露深切哀伤,心中有股名为悲凉的情绪氤氲开来,弥漫全身。戚继朔的话犹如千万根银针,狠狠扎进心里,疼的她撕心裂肺。她从来不曾知晓,戚继朔竟是如此痛苦,几近崩溃,而自己却仍自以为是的端架子,犹犹豫豫不敢付诸真心。想到自己的无心举动给戚继朔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顾采薇除了心痛,更多的还是自责。
戚继朔这两年来的努力,她不是没看到,也无法视而不见,就连戚继朔待她是有多掏心置肺,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可自己却无法以同样的热情去回报戚继朔,反而是给他造成这般苦涩的伤痛,顾采薇忽没来由的恨起自己来。恨自己为何不能彻底放下过去,将整颗心交给戚继朔,像现在这般互相折磨的日子,戚继朔受够了,自己也受够了,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迟早有一方会彻底崩溃。
当顾采薇从愁思中回过神,双颊已布满泪水。伸手拭去那不知不觉落下的滚烫泪珠,顾采薇低声道:“戚继朔,忘了我吧。”说罢,转身就走,却在转身刹那泪流满面。
“顾采薇,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爱过我?”戚继朔沙哑着嗓子唤住顾采薇。停下脚步,顾采薇头也未回,压抑着略带鼻音的嗓子道:“戚继朔,今时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爱上你,只是,如今这般境况,又怎能允许你我再在一起?”
话音刚落,却被人自身后拥住。戚继朔紧紧搂着欲挣扎离开的顾采薇,声音透着激动:“采薇,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便好,有你这句话,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你离开。你无法全身心的爱我又怎样,我可以等,等你彻底忘掉过去,等你真正接受我。我发誓,我会倾尽所有去爱你,守护你,娶你做我唯一的妻,终身白首不相离!”
听着戚继朔发自肺腑的话语,顾采薇久久忘了呼吸。若说没有触动那是假话,只是顾采薇不知道,自己的心还有没有这个能力去承受如此庞大且沉重的爱。戚继朔的执念太深,自己是否能化开这执念,也是个未知数。
默默叹口气,顾采薇转过身,盯着满脸憔悴的戚继朔,深吸口气,低声道:“戚继朔,终有一天,我会被你逼疯的。”
戚继朔只是苦涩一笑,再未搭话。顾采薇见着这副光景,又涌上心疼,情不自禁的拥住戚继朔,喃喃道:“继朔,仅这一次,我想放下过去,试着全身心的去爱你。”
“采薇,这一次,将会是一生。”戚继朔低头,将唇覆上顾采薇。
月色如水,沐浴在二人身上,好一番和谐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