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夜,月亮笑得皎洁,一片片乌云飘过,也没有遮住这半大的月亮。东宫的楼台是前不久翻新过的,柱子雕刻着精致的壁画,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细细雕琢,瓦烁交横,朱红色的屋檐十分耀眼。
慕瑶记得那日自己与太子在此赏月,由于早上下了雨,楼上的瓦片意外掉落,出于本能,慕瑶拉住太子,矫健的躲开了。当时太子惊奇的看着她:“慕瑶,没想到你的伸手如此的好。”慕瑶笑道:“没有点身手,怎么保护自己。”
她是这般不以为然,太子笑了,替她整理整理头发,说:“记住,以后,是我保护你,不是你保护我。”慕瑶分辨不清世曜的表情,她一直认为世曜对自己说的都是假话,亦如自己对世曜,在慕瑶心中,男人大抵都是这般花言巧语。
这大概都要归结于世俨一直以来对慕瑶的教导,没错,杀手除了自己的主人,谁也不用相信。慕瑶也的确从未相信过世曜,但如若她当日相信了世曜,或许所有的结局都会不同,可是尽管是这样的结局,她也不曾后悔。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日的事慕瑶并没有在意,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从宫人那里听说,太子早上亲自监工,把楼台全部翻新,慕瑶也没有多理,安安静静喝着她的茶。
果然是顶尖杀手,够狠心。
且说这夜,慕瑶一人站在楼台,她穿了一件素雅的紫衣,那是她进宫之前很喜爱的一件,只是之后便再也没有穿过。
她独坐在地上,清冷消沉,活了二十多个年头的她,本就是如此。此时的她不是温婉贤淑的太子妃,只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断弦姑娘,只是一心喜欢世俨的慕瑶。
楼梯上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慕瑶的嘴角泛起微微笑意。世俨走了上来,手中紧紧握着剑,一直在颤抖着。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主动来找我吧。”慕瑶回过头,冲这世俨笑,那么干净单纯,世俨觉得自己眼花了,经历了无数危险的杀手,不会有这种微笑。
“我只问你一句。”世俨不再看慕瑶,“假消息,是不是你故意传给我的。”慕瑶失神的望着世俨,她一直想知道,自己在世俨心中的地位,今日,果真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过代价也确实够大。
突然,一道光射入了慕瑶的眼睛,世俨的剑已抵在了她的颈下。“我在问你,你说!”世俨的眼中满是愤怒。慕瑶轻轻起身,用手拨开自己颈下的剑,一步步走进世俨。
“我没想到,你的剑有一天会指向我。”慕瑶忧伤的说,“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背叛我。”世俨面无表情,“呵,是吗,其实你早该想到。”慕瑶随即又笑了,“早在你弃我而去的那天,你就应该猜到。”慕瑶掂起脚,搂着世俨的脖子,又道:“周世俨,我恨你,你知道吗,我很恨你。”慕瑶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说的如此平静,“我不单单恨你,我还恨林诗冉,恨宜妃娘娘,恨秦洛,所有与你们有关系的人,我都恨。”
世俨猛的推开慕瑶,不可置信的说:“你疯了!”“是啊,我疯了,疯了多好,我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以前我都是为你而活,如今疯了,倒是可以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活一次,多好。”今日波澜不惊的慕瑶,让世俨觉得异常可怕。
一滴冰冷的眼泪从慕瑶眼中滑落,慕瑶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拭去,笑道:“奇怪,我怎么会流泪,该流泪的是你啊,世俨,我背叛了你,你不应该伤心吗,就像当初你背叛我时一样伤心。”慕瑶看了看手中的锦帕,又说:“你记不记得这个。”慕瑶把锦帕拿到世俨眼前,“这个是我们属于我们的诗,只不过,浦苇还未化作旦夕间,磐石就不能卒千年了。”
望着慕瑶手中的锦帕,世俨的眼中由愤怒变成了绝望,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剑将锦帕割成了两片,一片还在慕瑶手中攥着,另一片则随风飞下了楼台,不知去向。
世俨转过身,背对着慕瑶说道:“你说得对,是我负你在先,你这样对我,我无话可说,只是慕瑶,我们从此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说完,便大步离去。世俨的目光如此坚决,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望着世俨渐渐渺小的身影,慕瑶没有再掉一滴泪,她的柔弱,只有世俨一人见过,而她的坚强,没有人看得到。
之后的路,不过是天各一方。
慕瑶依然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世俨却因为祭拜武王的事被皇上冷落,一些墙头草般的人物见他不再得宠,便也少了来往,转而巴结太子和莫郡侯了。
世俨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倒是一直绷紧的神经,在这冷落中松弛了下来,闲来无事,便看看经书,研究研究佛家的经世之道。
这道把宜妃弄得愁眉不展,每次看到世俨研究佛经,都会向诗冉唠叨:“这孩子,难道打算下辈子就这样青灯古佛了?”诗冉每每安慰,让宜妃放宽了心,诗冉知道,世俨的不动,也是另一种方式的行动。
至于慕瑶的事,宜妃他们是知道的,但再也没有对世俨提过,仿佛他们从不认识什么慕瑶,只知道东宫有个越国来的太子妃。
如此一来,两不相欠,从此陌生。
他们的过去以世俨的离去而结束,现在以慕瑶的背叛而结束。
那么未来呢。
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