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
感动归感动,秦武教却是不会因此原因,就贸贸然地开口,答应余叛这一请求。这是因为,他只拿眼睛那么一扫,就已经看出,余叛天生体弱,根本不适合习武。
侄子罗凯之前的那些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其中有一句,却是没有说错,暗合秦武教心意:“习武这种事情,是要讲天分的。”
若无天分,就算再怎么苦练,再怎么坚持,也不过徒然浪费了精力,荒废了时光。试想,某人多年习武,自觉有成。然而一朝面世,结果却是贻笑大方。待到那时,想后悔也迟了。且这样一来,难免会将怨气发泄到领自己入门、教自己练武的师傅身上。
秦武教不算聪明人,但也不蠢。这个道理,习武多年的他很明白。所以,收徒这种事,他相当谨慎,绝非来者不拒。
余叛上前一步,拱手恳求:“秦武教,我..”
余叛在村中地位崇高,秦武教如非必要,也不愿随便就开口拒绝:“好吧,既然是余先生你亲自开口,那,为了防止误判,我就破例亲手测测你的根骨如何吧。毕竟,只凭肉眼打量,不是十分准确。若你真有习武这方面的潜质,我当然不会藏私。呵呵,我老秦腿虽然瘸了,但心还没瘸。我也希望咱们七里涧的狩猎队,再多出一员精锐。”
顿了顿,秦武教又有些迟疑:“不过,仓促之间,我手上没有合适的工具。若是直接动手,这测骨的过程,怕是有些痛苦。余先生,你受得了么?”
余叛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有些兴奋,张开双臂:“尽管来吧。”
秦武教刚才的话,还是有些含蓄了。抛弃所有外来工具的帮助后,测骨的过程就不是“有些”痛苦,而是“非常”痛苦!就算一个强壮的成年人,恐怕也难免会失声惨叫,更别谈余叛这个病怏怏的药罐子了。
然而,让秦武教吃惊的是:整个测骨的过程中,尽管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嘴唇也咬破了,余叛却还是没有吭一声,硬挺到底。
余叛不是铁人,他当然也觉得疼,觉得痛。但只要有半分希望,余叛就觉得,这苦,自己没白受。
测骨已经结束,结果早该出来了。但,秦武教却是犹豫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这一举动,让余叛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秦武教低低咳嗽了一声。
刚才他亲手测试后,结果到底如何,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也因此而确信,自己之前的确是没有看走眼——余叛筋骨柔弱,气血不旺,体内更似乎有多年暗伤。这样的身体,比之一般人还要有所不如。如此资质,绝对不适宜习武。
余叛看着秦武教的脸色,虽已猜到结果,却仍不死心,颤声追问道:“怎,怎样?”
秦武教摇摇头,轻声道:“余先生——你听我说,习武强身,并非人生唯一道路。村子里人人都知道,你是个有慧根、有学问的读书人。如果你去考科举,我相信,绝对不难成为人上之人……”
“多谢秦武教夸奖!”余叛很失望,但脸上表情却愈发坚定。他斩钉截铁地道,“科举非我所愿!我只想学武,也只愿学武!”
顿了顿,余叛又道,“我渴望的,是变强!就像秦武教您一样,年轻时候,单人只弓,可猎虎豹。横刀立马,宵小惶惶。十里八村,哪个不敬,谁人不服?”
“年轻时候?”秦武教低笑一声,声音寂寥。
其实认真说起来,“武教”也只是村人尊称,并非他的本名。他原名秦山,十多年前,脚还没受伤时,是村中狩猎队的队长之一。功夫最高,经验也最足,每次出去狩猎,定不落空,是村人心目中的头号大英雄。
那时候,秦山也曾潇洒不羁,也曾豪气万千。自信如他,就如此刻面前青年。
不过,善泳者终溺于水,猎手亦必将为猎物所猎。
那一天,秦山领着手下几个狩猎队员,追踪一头罕见的白狐。不知不觉,忘了口口传说的忌讳,进了深山。终于碰到噩梦般的猎物——一头一丈多高、力大无穷的黑熊。
一番苦斗,能从那只恐怖的黑熊手中逃得一命,而只是付出一条腿的代价,已是万幸。一向自恃的武功,在那黑熊怪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其他狩猎队员,更是死无全尸。而死者中,就包括余叛的养父,余青山。
经那一役,秦山心气弱了,胆也破了。虽然也曾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自己手刃黑熊,报仇雪恨。但当梦一醒来,那黑熊带来的浓重的死亡阴影,总会将秦山胸口最后一丝勇气也撕裂碾碎。只能借酒消愁,悔恨不已。
以秦山瘸了一条腿的身体,不适合再进山狩猎。村中长者经过商量后,让秦山来教导族里那些年轻的、有天分的后辈武技功法。
连同秦山在内,村子里共有三个教习武功的教头。一教拳术,一传刀法,一授弓技,统称为“武教”。秦山功夫虽然不错,但因为瘸了一条腿的缘故,排名最末,跟他学武的人也最少。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当然不舒服。
余叛一看秦山神色,便知道刚才自己所说,不小心触痛了对方的过去。虽是无心,但也马上醒转,立刻向秦山道歉。
秦山摆摆手,示意不介意。这些年,他都习惯了。不过,对于收徒之事,却是大摇其头,不肯答应。
余叛心中暗叹。前些日子,他去找过其他两位武教,明言想向对方习武。但那两位武教因为余叛身份的原因,言辞虽然非常客气尊敬,却还是非常委婉地拒绝了。余叛再三恳求,也无效果。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来找三位武教中,这位瘸了一条腿的秦武教。
不过,现在看来,就连秦山,似乎也不看好自己练武,更不愿传授自己武艺。
余叛心中苦涩:自己心比天高,命却堪比纸薄。
然而,这又能怪的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