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着眼，蹲地画圈圈，但没有诅咒谁。
他回顾往事：“那时他母后身染重疾，自知无几年时光，可是老大才八岁，老四六岁，她如何能放下心来，于是便求我赐婚，左右相家的长女，一个许给老大，一个许给老四。”
卓子絮他老妈真会盘算，左右相都吃干了，还能留给别人啥好玩意儿。
“世事果然如她所料，还好她走前都做足了铺陈，只怕给史老头和方老头不少好处。”
你老婆是一灯大师，料事如神，你是草包脓包，一无是处。
我没多想，脱口就来：“那你儿子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说完我跳起来，奔得远远的，犀利哥却没什么动静，手指一遍一遍地摸着酒瓶子，仿佛能摸出他老婆来。
这等神伤，好像比我还惨，揉揉鼻子耷拉着肩又奔回原地，和他面对面，盘腿而坐。
“我始终不适合做皇帝，外面的天地才是我的世界，只是苦了那两个孩子。”他摇头无奈道。
“也不能这么说啊，人各有志，你向往自由，那不是你的错。”看吧，我还是纯良的孩子滴，我还是会安慰安慰人滴。
犀利哥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发毛。
我一身正气，比了个奥特慢的造型道：“喂喂喂，你又想干什么，我刚刚都安慰你聊表寸心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眯着眼睛：“为了他能过得安稳，你愿不愿意放弃老四或者屈居人下？”
我眨着眼睫：“屈居人下？”
“就是，就是做小的。”说完他又喝了一口。
晕菜！我要是愿意做小，何必离家出走？为什么知道要做卓子梵的妾，我是气愤到冒烟，而要做卓子絮的小妾，我却是难过到爆炸？得了，不用你们告诉我，这就是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的区别。
我叉腰嚎道：“滚，我再不济也不会去当个妾！”
犀利哥眼神很犀利：“你要争吗？怎么争？人家方妙薇名正言顺，还仙姿佚貌，后头又有家族撑，你呢？蛮横无理，长相平平，原本琢磨着你也出身名门，可惜如今也不能暴露了身份。”
天杀的！我瞋目切齿：“争？哼！我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那你就是要放弃老四了？”
放弃？何为放弃？我又没有死缠烂打。
“如果他真心爱我，那何来‘争’，何来‘放弃’？如果他不爱我了，我又何必去争？就算争又得到了什么，地位，金钱？我不至于那么世俗。”
“那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只要他一句话。若是他觉得我对他可有可无，抑或是，没那么喜欢我，那齐王府这个地方是留不住我的。”我说得潇洒，事实上纠结得要命。
犀利哥哼了哼：“很性情，但是不是真的做得到？”
我斜眼睨他：“你当我看上你儿子什么？有钱？有权？还是长得帅？要是那样，卓子梵那死小子也给得起我，我凭什么非卓子絮不可！”
“你个死丫头，看来无论如何是当定我儿媳了！为了我们的亲情，喝一口。”
疯了，犀利哥今天吃大便了！还为了亲情，为了你早点去死，我可以和你干一杯！
爷爷我这会儿都难受死了他还有心情戏谑我！有这种亲人，我情何以堪！
翌日，王府里准王妃归来的消息人尽皆知。不止王府，整个齐州貌似也传得天花乱坠，药材补品，源源不断，对那些官来说，真是一个谄媚的大好时机。
常管家跟我初见我误会我是王妃那样，在卓子絮的院子门口疯嚎了一个上午。我则成了最尴尬的人物，每个人看我像在看笑话。
我有心想去正院瞧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瞧见卓子絮，不管什么饭他都不来吃，局势是不是很不容乐观？
没到正院就遇见了息彻，我老远就喊着：“彻，我可想死你啦！”
息彻表情顿了一下，慢慢地弯起嘴笑：“小姐。”
提着裙子飞到他眼前，喘着气，不忘伸手掐他的脸：“这就要回去了？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
我嘟嘴：“好哇，你变了，肯定是看上哪家姑娘，都不愿意跟我吃饭了。”
他轻拧眉，很认真：“没有，没有不愿意。”
“那是为什么？”
“王爷……命我即刻派人去请右相。”他吭哧。
我抓抓头：“哦，这样啊。请右相做什么？”
息彻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扶着我的肩，垂着头看我，神情复杂，软软的呼吸打在我脸上。
“小姐，若是，若是……”
我忽闪两只不算大的眼睛：“若是什么？”
“没有什么。”他眼光闪烁。
这完全不对我胃口嘛，说话只说一半，想憋死我是吧？
“别啊，你说啊，不说绝交！”我常用这个威胁他。
息彻从来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一说这句话，他会急得什么都招，而现在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略觉不对，轻声问：“你怎么了？”
“若是王爷跟方小姐成亲，你会不会走？”
微笑僵在脸上，嘴角不自然，一股酸胀突然溢上，很不是个滋味：“啊？成亲啊……”
眼角蓦地瞟见一个玄色身影，我侧过头去，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把拽开，胳膊上的手掐得很紧，恨不得指头都嵌进去。我扭着手，想要他放开，因为真的很疼，却被他一记寒光给瞪得停止了动作。
卓子絮低沉着声音，隐有怒意，对息彻道：“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他的用不着多问。”
息彻站着不动，敛去温润，双拳握住，一语不发。
顷刻气氛有种剑拔弩张的味道，一只手被卓子絮抓着，空着另一只，不知道要放哪儿，伸过去想拉拉息彻，没料到又被卓子絮抓了回来，握在掌心里。
息彻闭了闭眼，深呼吸，苦涩地牵牵嘴角，没说一句话便扬步而去，背影很瘦削，也很落寞。
眼看息彻走了很远，卓子絮才拉着我进正院。我俩没进屋，就在外头的石桌子边，他沉默，我也沉默。手被他握着，拇指不断地摩挲我的手背。
“蒙蒙……”他长臂一揽，把我抱在怀里，整个人压下来，脸在我项颈上蹭着。
若是之前，我肯定也会圈着他的腰回抱他，可是，现在的我任由他做一切动作，只是闭着眼涩涩地吸着他衣服的淡淡幽香。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他僵住，但仍是把头埋在我发间。“嗯。”
“说吧。”我做好了准备。
“你能嫁给我吗？”
我有一瞬的愣冲，他是在求婚么？为什么这求婚听起来那么凄凉？没有花，没有戒指，没有烛光晚餐，这些都是浮云，都不用在意，可是这节骨眼上，他跟我求婚，要我怎么回答？我能嫁给他吗？我能吗？
并没有正面回答，我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娶她？”
“会。”
不过是白问而已。他当然会娶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男人永远是以事业为首，既能娶美娇娘，又能大权在握，何不大幸？
“你们要成亲了？什么时候？”
其实他们只差拜堂而已，要不是方妙薇中途被人劫走，他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下个月。”
那么快？难怪那么急地让息彻去请他的右相岳父大人。
突然觉得很冷，即使被他抱着，也还是很冷。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另一面，不仅会甜蜜，也会痛。
感觉到我微微发着抖，他使劲抱我，急忙又解释：“可是蒙蒙，我喜欢你，只喜欢你，现在如是，将来如是。”
我偏过头去：“哥哥，只有喜欢，不行的。”
他扶着我肩将我拉开，黑黝黝的眸子望进我心底。“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冷笑，摇头：“不是不相信，是不能相信。你喜欢我又怎么样？娶了她，你可以冷落她一时，能冷落她一辈子吗？”
“你别这样，娶她我也不想，再说，就算娶了她，我们还是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脾气上来，怒道：“我这样嫁给你算什么，小老婆么？我告诉你，没门儿！”
卓子絮也淡定了：“那你要我怎么办？她因为我都成这样了，难道要我抛弃她吗？”
眼泪冲到眼眶里转着，她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不清楚，她变成这样为什么是因为他我更不清楚，我只明白，我不是古代人，三妻四妾娥皇女英对我来说全是狗屁。
“你不用抛弃她的，我走就行。”
他口气不善：“休想！你想逼疯我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