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个小丫头端着水盘子过去,我一把抓住她问:“那姑娘伤势怎么样?”
我发誓,我是真心问的,不掺杂别的想法。
小丫头显然没多少时间应付我,匆匆道:“王爷正在斥责大夫呢,说治不好就提头见。”
“咯噔”,心跳遽然重了一下。这下倒不是因为担心方妙薇了,而是被卓子絮的态度吓到了。到底是有多在意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熟识的卓子絮,对别人的事一向冷淡,爱答不理,是有多关心,才能说出“提头见”这三个字?
欣儿这时也从房里出来,一见我便迎过来道:“小姐,王爷在里头呢,这会儿也没什么大碍了,您快进去吧。”
我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我还是不进去了。”
欣儿握握的手,还对我扬起一个鼓励的笑容,在我耳边道:“没事的,小姐,只要您想去,还怕别人会栏你么?”
欣儿比较偏向我,这我知道,但她这句话是在暗示我什么就不太懂了。只要我想去,就没人能拦我?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抽象?!梵高转世啊!
我性格深处的鸵鸟懦弱迸发出来,挠着脑袋想要遁形:“算了算了,我回淑芳斋去了。”
欣儿急忙拉住我:“别啊,小姐,退缩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欣儿你别拉我,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小姐……”
我和欣儿拉扯之间,里头响起一阵低沉:“谁在外头喧闹?”
我俩转头,卓子絮正好从走到门口,见是我,恍然想起什么一般,揉了揉太阳穴,对欣儿摆摆手:“你先下去。”
“是。”欣儿听话地走了,走之前还捏了我一把。
我仰着头,看他眉间紧锁,心里又是一紧,突然觉得很闷。卓子絮走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迹地闪开。
“对不起,我……”
“她怎么样?大夫怎么说?”不想听他道歉,于是开口打断。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当街抱着她飞奔而去,扔下我一个人?还是对不起,那是他的老婆,他必须比重视我还要重视她?不过也是,我在方妙薇这个名正言顺的正妻面前,什么也不是。看吧,又成小三了。
他吁了口气:“脸上的伤倒还好,只是恐怕连续好些日子没吃过像样的了,身子很弱。大夫说好好调养,应该没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干嘛冲大夫吼“提头见”?我受伤的时候可没听见你交代大夫任何一句话,
我点头,酸酸的,但仍是保持着笑容仰视他:“哦,那就好。”
他神情有些焦虑,往前又靠近了一步:“蒙蒙……”
“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了,你进去照看她吧。珠玑她们一日不见我,肯定想我想得紧,呵呵,拜拜。”
我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一些我不想听到的,只能赶快消失。明明笑不出来还是扯着嘴角,只怕比哭还难看。
怎么回到淑芳斋的我记不清楚了,脑子里全是乱的,东想西想,晕晕乎乎。方妙薇受伤就放正院里诊治,我受伤,直接给扔漱芳斋,哦,对,那时候还是酸溜溜的“陌上雪”。
推开大门,珠玑和宝月正晾着前不久收集好的桂花,有说有笑。
珠玑看我一眼笑道:“小姐回来了。”
“嗯。”我绞着手指,头低低的,没停留,直直往屋里去。
察觉不对,她放下手中的话,上前来问:“小姐,你怎么了?王爷惹你生气了?”
“啊,没有没有,没人惹我生气。”
“小姐,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揉揉眼,勉强笑着:“可能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干。”
珠玑疑惑地望着我,摆明了是不相信。
我叹了口气道:“你们继续,别管我,我去睡会儿。”
“马上就该吃晚膳了。”宝月提醒。
我摇摇手:“唔,一会儿晚膳不用叫我。”
进了卧室倒头就睡。我也很膜拜自己,居然还睡得着,而且还睡得很深,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头脑昏沉,没个思绪,好吧,睡多了。
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屋里桌上点着灯。擦擦口水坐起来抓乱蓬蓬的头发。
“珠玑,珠玑……”唉,我被这个社会同化了,小的时候,起床会叫妈,长大了,起床先叫珠玑。
珠玑应声进来:“小姐醒了?肚子饿么,我去端些吃的。”
我舔舔微干的嘴唇:“珠玑,我天天这么使唤你,是不是很可恶?”
“如果小姐可恶的话,那世间便没有可爱之人了。”
“呃,没事,我就想让你先给我来杯水,没想让你夸我来着。”看来以后说话还是别作那么多铺垫,直来直往,干脆。
说实在的,我还真是觉得对不起珠玑,好好一个姑娘凭什么给我做牛做马服侍得尽心尽力的,我又不给她工资,凭什么指使她做事?
“今天做了些梨水,喝那个好吗?”
“也行,梨水不错。”我砸吧嘴,看着她转身出去,我又连忙问:“王爷今天问没问我为什么不去用膳?”
“王爷今天也没去厅里用膳,怎么了?”
“没事,没事。”
原来没去啊,想是在照顾方妙薇了。唉。
珠玑又走了回来,同我一起坐在床边:“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王爷带了个受伤的姑娘回来,这会儿还守在床边,是真的么?那姑娘是谁啊?”
我愈发觉得心里发闷,拉着珠玑的手,瘪着嘴,委屈劲慢慢涌上来:“珠玑啊,他老婆回来了,你们的王妃阔别多年又杀回来啦……”
珠玑眼睛瞪得溜圆,比看见萨达姆和布什一起逛街买妇女用品还惊诧。
吃完晚饭,啊不,应该是吃完夜宵,睡不着,在王府里一个人瞎晃。月亮走,我也走。它在天上静静地走,我在地上慢慢地游。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脑海中反反复复全是《矜持》的旋律,以前纯粹因为好听才记住的,现在却觉得歌词未免也太狠了些,那么符合我的心境,摆明是预见了我今天如斯局面嘛!谁写得词,啊?拖出去斩首五分钟!
话说,王菲大姐还唱道:“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是啊,虽然不算风雨,也不算什么波折,但我和卓子絮能一块儿也不是那么容易,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美好美好呢?难道我和他真的要有始无终?
停停停,鬼扯淡,我在这儿酸什么啊,没事跟徐志摩一样伤春悲秋哀叹烟云的。大好的夜晚,凉风习习,就应该抱臂借星光清醒清醒,我谁啊,我舒蒙蒙!人卓子絮还没表态呢我在这伤哪门子的怀?!
该怎么清醒捏?要不跳湖洗个澡算了?
“一个姑娘大半夜不睡觉,是想会情郎还是想等人来采花?”
突如其来低沉的男声,吓得我头皮发麻。用膝盖想都知道是犀利哥啦。除了他,谁那么有气质,暗中偷看人。要不是他是皇帝加之我和他儿子不一般,没准儿就怀疑他对我有意思了。真是个怪叔叔……
“一个男人大半夜不睡觉,是想会情妇还是想采花?”我拍着胸口,抹了把冷汗。
犀利哥果真从茫茫夜色中走出,还是农夫样,手上拎着个酒罐子。前面就是桃花林,刚刚可能是去借酒思春去了。但这会儿深秋初冬的,也没朵桃花,都是些干树枝,想作诗寄情都不行啊。
他不好好意,蹭过来揶揄:“方妙薇来了,你就孤独了?”
一语中的,知我者莫若犀利哥也。
然而,我是个矜持清高的女子,不能像个怨妇般低靡。
“我哪里表现出孤独了?”仰头看苍穹,两只手在脸上摩挲着。
“那说明你不够喜欢老四。”
“我喜不喜欢关你嘛事儿,别搅合行么?”
犀利哥可能这辈子都没被用冲撞过,像我忍他一样,他也忍我很久了。提了酒瓶子就想砸我,这跟现代的酒鬼一个嘴脸!
我抱头蹲地,哇哇叫娘,舒蒙蒙也就这点出息了。
犀利哥居高临下,怒不可遏:“你要有你大姐一半聪明识时务,我哪用天天盯着你!”
露出小脑袋,我抬首:“我哪里又不识时务了?”
他盯我一会儿,喝了口酒,竟面对着我席地而坐,蓦地又狂饮起来。来两斤牛肉当配菜貌似不错,啧啧。
眉梢渐起郁色,怅然感伤:“方妙薇是老四他母后给他订的亲,为的就是右相的势力。”
嗯,明白。所以他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我是横空而出的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