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不由一怔,忙抬眼看向段婉卿,见她眉眼间似乎果然曾经相识,可是却也记不清是否真的曾经见过面,便抱歉的一笑:“我离开吴江已经近三年,以前若是见过段小姐那时间也许更早吧,我眼拙实在记不起了!”
段婉卿便细细说明她与吴江震泽邱家的关系,玉锦这才隐约想起以前邱家的玲珑小姐和她的几位亲戚曾经到自己家里做过客,那时都是姐姐浣芸出面招待,自己和绣绫不过是跟在后面做应景的摆设罢了,那时彼此都年幼,容貌还未长开,玉锦不由佩服面前这位段小姐的好记性竟然还记得自己,而自己印象中似乎只有那位长的过于圆润的邱家大小姐了。
段婉卿和玉锦叙旧之后,似乎觉得和对方关系又近了一层,说话也更加随意起来,便向玉锦说起了邱家表姐的近况。原来邱家大小姐玲珑也订了亲,对方也是苏州一家富户的儿子,那位公子长的倒是颇为清秀,学问也说得过去也是位秀才,只可惜是家里的庶子。
“以前听说她也曾经订过一门亲事,是吴江县有名的一个才子,曾经考过三院榜首的,不知怎么的后来那门婚事告吹,玲珑姐姐是家里的独女,以后出嫁靠她的嫁妆其实也足够吃一辈子了!她一心想找个才子女婿,大概也是因为上次被人退亲后才赌气而为之的!”
玉锦微笑不语,只怕段婉卿还不知道,那位退了邱家大小姐亲事的李公子她还曾经亲见过的呢!她见识过段婉卿的手段和心机,因此和她说话十分小心,一路上倒是段婉卿说话的时候居多,等马车进了南城门的时候,段婉卿已经讲到了傅家大小姐傅庭薇的亲事。
“傅姐姐的未婚夫是京城里的一位禁军校尉,虽然不过是六品的官职,可是跟随在禁军里,倒是以后有机会提拔的,只可惜傅姐姐以后要嫁到京城里的话,和她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其实现在北方的边境颇不安宁,做武将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玉锦不由惊奇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还有这般见识,段婉卿家里是做生意的,这些朝廷上的事情自然也在打听的消息之列,她经常听父母闲谈这些事情,便也上了几分心,于是便愈加在玉锦面前卖弄,看玉锦听的频频点头,满脸叹服之色,心里自然更加得意,渐渐将话头扯到了彼此的婚姻大事上来。
“我看傅家二小姐对姐姐十分亲热,莫非你们以前就曾经熟识的?”段婉卿似乎不经意的问玉锦,“其实姐姐的父亲以前是京城里的高官,姐姐家里的门第是咱们这几个姊妹中最高的,若是姐姐再回到吴江去的话,定会嫁一位如意郎君的!”
玉锦心里暗笑,想到之前傅庭筠拜托自己的事情,便顺着话头说道:“我既然从家里出来,便没有想过再回去,只蛰居在这里,开一片小小的店铺谋生就很知足了!段妹妹才貌双全,不知道谁家的公子有这个福气娶妹妹进门呢!至于和傅家小姐,不过是有缘分结识罢了,以前还真没有见过面的!”
段婉卿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嘴里却笑着说道:“以吴江崔家的门第,玉锦姐姐的这个品貌,就是嫁进侯府高门也趁得起,不像我们不过是织机大户,手里有几个钱开着几家铺子,可是要嫁进侯门官宦之家,只有做妾这条路了!”她脸上虽然带着温婉的笑意,可是手指微微颤动,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玉锦诧异的抬眼看了段婉卿一眼,“妹妹为何说这种丧气话,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为何要俯身低就去做人家的妾室?就算为了迈进那高门府第,可是在别人家做个低人一等的侧室,那些官宦家的荣耀也落不到自己身上,图那个虚名又有什么意味呢!”
段婉卿眼神微动,看了玉锦一眼低头不语,半晌说道:“姐姐,你自幼生在官宦之家,自然不知道平民百姓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我段家在杭州城虽然也算是有钱人,可是一年到头不说别的,光被这些大大小小的衙役差捕打秋风都要白白损失几百两银子,更别说每年那些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了。父亲也常叹气,说是若我们家里稍微有些依靠何至于此?史家的姑奶奶不也是为此才嫁到了傅府的吗?”
玉锦听出她话里的几分无奈,心里也不免有些恻然。那位史夫人虽然自己没有见过,可是从她的所见所闻也可以想象的出,那必定是位精明能干的女子,那样一位女子当年甘愿嫁给县令做侧室,想来也是有着难言的苦衷吧!可若是振兴门第要靠女儿去给人家做小老婆,那简直是有些太可笑之至了!
“女子的婚姻大事就是如此,若是只为门当户对嫁到别的商家,也是一辈子做管家婆的命罢了!”段婉卿微微叹了口气,“况且这些商贾之家的子弟,自幼便在街上店铺里混,只会在酒楼勾栏里寻欢卖笑,或者打算盘算计每日的那些收息,没有一点斯文气息,咱们这些花朵一般的女孩儿们寻了这样的丈夫,也未免辱没了自己!”
玉锦暗想商贾家的男子也不见得都是你所说的那些浮浪子弟,比如金家的奕哥哥和施复表哥,也都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奕哥哥不也是中了秀才,施复虽然没听说有过什么功名,却也不是行为猥琐之人,她不由劝慰道:“段妹妹家里不是那一般的小门小户,何必如此自怜?令尊对你爱若珠宝,怎么舍得将你轻易嫁给那不像样的人家?自会千挑万选的挑一个佳婿与你的!”
段婉卿面上的愁容并未散开,沉吟半天才幽幽说道:“我家虽然号称杭州首富,其实那不过是外面的虚名罢了,这几年来生意更加难做,杭州这边织染局里原来与父亲相熟的老爷一调走,今年的织解活计我家里仅得了去年的三成,可是家里的开支却是逐年加大。若是再不想个法子,只怕今年的日子更不好过!”
玉锦原以为段婉卿因为爱慕傅庭筠的才貌,才会不顾体面在傅府做出举止不当之事,现在看来倒似乎是因为别有隐情,她不由想起以前在吴江的时候,父亲也是为了自己家里的生意,打算将自己许给李家的事情,不免心里生了几分同情,又想到刚才傅庭筠从马上摔下来,也不知是否会落下什么残疾,不由脱口而出说道:“刚才傅公子从马上摔下来,也不知道伤势如何?看那小厮说的情况倒像是十分厉害呢!”
“傅公子是要打算走武举这条路上,若是真的摔伤了,只怕以后就没有什么出路了!”段婉卿也有些惋惜的说道,看着玉锦欲言又止,玉锦看她神情倒是没有了刚才在山上初闻傅庭筠落马时那么焦虑,倒似乎是有了几分主见,心里不由疑惑傅庭筠做这么一场戏究竟是否值得了!
重阳节之后没几天,玉锦正在库房和桑青一起整理货品,便听说外面有客人来拜访,请进来一看原来是潘子洵,自从上次他救了银霜过来之后就没有再来过,玉锦还以为他已经回了苏州呢,没想到今天他登门拜访。玉锦忙请他坐下笑着问道:“潘公子多日不见,不知道又仗义救了几位误堕风尘的好女子,失敬失敬!”
潘子洵听出玉锦在打趣他,脸上露出几分忸怩,随即又笑着说道:“风尘女子倒是没有救着,多情少爷倒是搭救了一位,这位少爷异想天开想玩一出险招,结果真的差点连命都丢掉,现在还在床上养着呢!”
玉锦不由想起傅庭筠落马的事情,忙敛容问道:“傅二公子伤的真是如此严重?也难怪那天的马跑的也太急了些!”暗想傅庭筠这次大概真是弄巧成拙了,看段婉卿那天的口气不过是为了家里的生意找个靠山才打上傅府的主意,哪里是真的要死要活嫁给他的样子,傅庭筠如此这么做戏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潘子洵挑眉奇怪的看了玉锦一眼,“我表哥骑马比走平地还要稳当,哪里会从马上摔下来?崔小姐请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过来找过你的麻烦?是不是有个姓蔡的无赖过来要讹诈锦华堂?”
玉锦不由一愣,点了点头说道:“那是重阳之前的事情,那姓蔡的秀才拿了匹弄污的秋罗过来讹钱,正好遇到傅二公子在场,让他吃了点小苦头,那泼皮吓跑了就没有再露过面!”
潘子洵微微点点头,“怪不得舒玄兄心里这么不痛快,敢情都怪我表哥从中插了一杠子的缘故!这个好人看来不能无缘无故来做,否则弄不好真要出人命呢!”他只顾自言自语倒是弄得玉锦一头雾水,不知道潘子洵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里面为什么还要扯上了李舒玄,他不是明年就要春试了,怎么没有回吴江读书反而还呆在杭州呢?
潘子洵对上玉锦迷惑不解的眼光,这才想起这次自己来的目的,忙正色说道:“差点忘了这件大事,舒玄兄让我给崔小姐捎个信,说是吴江崔府那边已经知道了崔小姐在这里的消息,只怕很快就有人找过来,请小姐早做准备才好!”